雖然是意料之中，但尹小璨和徐聞的相偕而至，還是讓韓澈有些微的意外。兩人的感情還是那麼好。
“看來你今天不僅僅是來找我敘舊的。”韓澈頗有幾分無奈的，起身迎向他們。
徐聞有些尷尬。“嗯……我當然是很想見你，但主要還是小璨有事找你。”
“她的事情……吃過飯去公司解決吧！”韓澈看看邊上一臉期待的尹小璨，終於做出正面迴應。
得到保證的尹小璨，也知道這裡不是說此事的時機，安靜的坐下吃飯。
原本以爲會非常尷尬的飯局，卻因爲兩人的久別重逢而歡聲笑語。大家都很默契的不去提起，韓澈去美國前的任何話題。韓澈也只是把在美國生活時的趣事說來消遣。
體貼的徐聞，主動挑了些時下輕鬆的趣聞，帶動氣氛。似乎可以就這樣，相安無事的收尾……“你不知道我們這邊的女生都有多可怕！最可怕的是，她們每個人的屏保，都是最近很火的那個叫獸，我真想跟他們說，你們真要照叫獸這個標準，那是一輩子也嫁不出去了。”
“還好我不是都教授的粉，要不也要被你嘲笑了。”尹小璨慶幸道。
“你也好不到哪去，你不也是迷那個什麼美男的張小帥，迷得死去活來，還硬說人家長得像你初戀男友……”突然發現自己好像說漏了什麼。試探的看了下對面的韓澈。
“原來小璨的初戀男友不是你啊，徐聞，她不會是從初中就開始早戀了吧？”戲謔的笑容看起來沒有任何異狀。
“額……誰知道她啊。反正她再這樣下去，肯定嫁不掉了。”徐聞慌亂的用調侃尹小璨，來掩飾說錯話的緊張。
“她不是有你嗎？”這些年，從父親和繼母口中，對尹小璨的近況，多少也有些微的聽聞。
“額……”徐聞不知該如何接口。雖然當年，無論是表面上還是實際上，對不起他的可是這兩人。
“我聽說你們交往很多年了。”韓澈看着面色怪異的兩人。
事實上他們一直是這樣對外宣稱的。一方面替徐聞在家長面前，掩飾他特殊的取向，一方面也解決了尹小璨被尹媽媽不斷逼婚的壓力。有個男朋友擋一擋，讓尹媽媽有點希望，總好過隔三差五的被拉去相親。
“是啊，確實好多年了。”尹小璨承認。
“反正你是賴定有我要你，就有恃無恐啊。”徐聞想用耍寶逗趣，不着痕跡的結束這個敏感的話題。
“看二位感情那麼好，好事將近了吧？”韓澈低首切着牛排漫不經心的說。
完全是和徐聞預想的，適得其反的效果。原本以爲可以就此打住——尹小璨幾乎要哀嚎了。
幸而在被發現異狀前，韓澈的手機忽然響了。看了下來電號碼。“對不起，我接個電話。”起身向外走去。
呼~！兩人長吁一口氣，差點就不知道怎麼接下去。
接完電話，韓澈匆忙回來。“高助理現在在公司等我們！”他歉意的對徐聞說，“等下我帶小璨去下公司，晚點會送她回家。”
“那好，我們今天就先到這裡吧，你們先去忙正事。”徐聞很樂見尹小璨今日終於達成目的。就不知道韓澈，會不會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幫她一把。對於一個甩過自己的女人，他能有這麼寬大的胸襟嗎？徐聞很爲尹小璨捏一把汗。
車行駛在華燈初上的繁華鬧市。週末的高架堵得可怕。半天沒法挪動一步。
“沒想到你和徐聞，這麼多年兜兜轉轉還是走到一起。”韓澈感嘆這世事變遷。
“呵！是啊！你呢？感情生活是否如意？”尹小璨純粹是沒話找話的岔開話題。
“就那樣吧，斷斷續續交往過幾個女朋友，現在……”後面響起催促的喇叭聲。前面的車流開始緩慢的蠕動向前。韓澈踩起油門。“我們從前面的匝口下去，或許可以繞開堵塞的路段。”
換了條路果然順暢許多，幾個轉彎已到公司樓下。尹小璨望着暮色中，怪獸一般蟄伏的大樓，暗暗爲自己打氣。你可以的！你可以說服他的！
但現實是殘酷的！攤在尹小璨面前的一堆報表，用簡明扼要的文字概括就是：姐夫的公司從好幾年前，就一直持續虧損。別說變現出來填補尹小璀公司的虧空，就是自身運轉也已無法保證。
“我們最近唯一一筆大的入賬，是半年前抵押廠房包括工廠土地和設備，借到的4000萬。但已經被轉走到錦璀傳播，就是你姐的文化藝術傳播公司。”高助理補充說明到。
尹小璨汗顏。
“現在這筆貸款的第一筆利息300萬，即將到期。我們旗下直營專賣店正處於淡季，收入扣除店租和店員工資，獲利甚微。公司總部和江蘇工廠，合計950名員工的工資，需要350萬還沒有着落。”
尹小璨只聽見，這個幾百萬那個幾百萬，雖然搞不懂是怎麼回事，但大體知道，姐夫的公司現在真的很沒錢。“真的什麼辦法也沒有了嗎？”
“除非有大量資金注入。”高助理解釋道。“一種是有公司收購我們，但首先，現在整個行業並不景氣，中小企業都轉投獲利更豐的房地產。而我們一沒上市，二沒有特別叫得響的品牌。企業整體價值並不高。就算有幸找到願意收購的公司，這個收購過程也是很漫長的。”
明顯不適用於現在情況，尹小璨也聽出來了。
“第二種是有資方以入股方式注資，但獲悉我們的廠房抵押後。目前有這方面意願的公司，實在是少之又少。有也是開出極低的價格，對我們根本是杯水車薪，分出去的股份，卻是以後即使我們能生存下來，也會是很大的掣肘，是很得不償失的做法。”
幾乎要認命了。
“除非……”高助理猶豫了下。
“除非什麼？”有轉折就有希望。
“除非注資的是非常可靠的公司……”高助理瞄了眼，一直不動聲色的韓澈。
“有那樣的公司嘛？”尹小璨對生意經是一點也摸不着門道。
“其實……”高助理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但看着和韓大哥一起白手起家，辛苦創立起來的事業就這樣毀於一旦。想當年，他們還在七浦路起早貪黑做批發生意的時候……
“其實把這棟辦公樓抵押出去……”高助理欲言又止。
“辦公樓值多少錢？”尹小璨燃起一絲希望。
“目前估價是8000萬。但是……”
“但是很不幸，它是屬於我名下的產業。”韓澈冷冷的打斷他，順便打碎尹小璨希望的肥皂泡，“而且我不打算，用它來填我爸公司這個無底洞。”這句話是說給懷抱不切實際希望的，尹小璨和高助理兩人聽的。
“你……”尹小璨咬牙切齒，卻無可辯駁。他確實沒有理由，好端端的拿自己的錢，來收拾他們的爛攤子。
“其實，只要有資金注入，再好好將品牌經營起來，假以時日，公司還是能夠好轉的，畢竟那麼多年根基。”高助理想起公司曾經的輝煌。“想當年……”
“我們現在沒有時間‘假以時日’。”韓澈毫不猶豫的打斷他的想當年。
尹小璨看不過他對高助理如此冷血的言辭。“再怎麼說，也是你父親一手創立的公司，你就忍心這麼親手毀掉。”
“首先，毀掉它的不是我，是多年管理的沉痾痼疾，還有你姐抽走資金，這最後一根壓死駱駝的稻草。”沒想到她不經意的指責，瞬間挑起了韓澈積壓已久的怒火。
“其次，我現在是在努力爲他們善後，讓這家公司能體面的收尾，而不是被債主和討薪員工堵住門，變成社會版新聞。最後，尹小璨，你不覺的，你是最沒資格站出來指責我的嗎？你還是多擔心擔心，怎麼讓你姐不被遣返回來比較實際！”
“我姐不是這樣的人，她一定是有什麼苦衷的。我相信她絕不是這種人。”尹小璨激動的反駁。“她和姐夫是真心相愛的，她這麼做肯定有原因的。”
“真心相愛？！”冷峻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陰冷表情。“拿感情交換金錢，不是你們家一貫的傳統嗎？”
只一句話，她便如遭雷擊般震住，再無力反駁。淚水慢慢涌上眼眶，身子忍不住的顫抖起來。忍住！你個傻瓜，誰讓你要來自取其辱。尹小璨邊暗罵自己的愚蠢，使勁用指甲掐住手心，用痛意轉移淚崩的衝動。
“既然韓先生主意已定，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尹小璨起身向高助理道別。“高助理，我先走了！以後有機會再拜訪您。”轉身飛奔出去。
高助理意欲追上前去。“阿澈。這……”不得不先詢問的看向韓澈。
韓澈默不作聲的點頭同意，臉上的表情複雜而陰鬱。
幸好尹小璨還未跑遠。開車出來的高助理，沒多就在路口截住了她。開門示意她上車。
“高助理，謝謝你送我！”坐到副駕駛座的尹小璨，聲音仍舊哽咽。
“沒事，反正順路嘛！”以高助理多年的看人經驗，這個尹家小姨子和阿澈，明顯不是初次見面的單純關係。“你要不要紙巾？”遞上紙巾盒。
“謝謝！”接過紙巾，尹小璨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忍不住洶涌。
“阿澈就是這樣，做事認真，絕對堅持自己的原則。所以看起來有點不近人情。但他其實是個好孩子。”
“嗯。”尹小璨吸了吸鼻子。她完全可以理解，站在他的角度，確實沒有幫她的理由。不記恨她就不錯了。但是理解歸理解，親耳聽到這樣的話還是忍不住。
“其實，他說的都對。但畢竟是看着它一天天成長起來的公司。就像自己的孩子，知道他不成器，可畢竟是自己的骨肉。呵呵！連我這個老頭子都看不穿。”高助理邊感慨邊開解尹小璨。
“你姐姐的事也是這樣，我知道她的爲人，不是會做這種事的，可現實擺在那裡，我們大家都無能爲力。”
尹小璨默然。
“聽說她還有個在讀小學的兒子，現在突然跟母親要分隔兩地，真是挺可憐的。”高助理想起尹小璀還有個和前夫生的兒子，不勝唏噓。“現在是要送去他父親那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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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杰從小就是我和我母親帶大的。我姐因爲要演戲，整日東奔西走，不方便帶孩子，小杰的父親在他出生後，就不怎麼聯繫了。”
“不管怎麼說，你姐的事情真是令人扼腕，也怪我們公司本身不爭氣，一點點打擊就潰不成軍。”高助理嘆了口氣。“本來指望着，下半年能靠北方銷售保暖內衣撐一把。可現在那邊的代理商聽到消息，貨款也一拖再拖，明年約也不準備續了，估計很樂見我們倒閉的樣子。”
“這算什麼？落井下石嘛？”尹小璨沒想到做生意的怎麼能這麼黑。“那不能打官司讓他們趕緊還錢嘛？”
“沒那麼容易。”高助理又嘆氣道。“他們沒說不還，只是死拖，真鬧到法庭上來來回回我們的時間和資金都拖不起。等官司打完估計我們也倒閉了。何況若要翻盤，還是要靠他們。明年的加盟管理費，預付貨款和前期資金回籠，足以讓工廠再次運轉，不到最後關頭，誰也不會想撕破臉。”
“就是說，如果把他們爭取回來，公司還有機會。”尹小璨從那一堆一頭霧水的生意經裡，終於聽出了亮點。
“是機會，也不是！”高助理莫測高深的看了眼身邊的尹小璨。或許，這個姑娘是拖住阿澈，挽救公司的機會？“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掌握這個機會的金家，不會想給我們這個機會。”事實上對方，估計還很樂見他們垮掉。
尹小璨簡直要被繞暈了，一會有機會一會沒機會的。
“金家是我們東北和華北地區最大的代理商，他們家其他生意也很多，在北方特別是東北很有勢力。如果他們明年繼續代理我們的產品，並且讓他們自己名下的加盟店，繼續與我們簽約。其他店也會跟風簽約的。”
“這樣啊。”尹小璨努力的消化這些生意場的糾葛。
“關鍵是拖着我們最大一筆貨款的，也是他們家。”高助理說出最大的癥結。
“不能找討債公司上門討債嗎？”尹小璨記得有這一路，專門幹這種活的非正規公司。
高助理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片最可靠的討債公司，都是他們家開的。”
“這麼牛……”欠錢的都比借錢的狠，尹小璨終於理清了思路。“就是這個金家，我們既要讓他們還錢，又怕得罪他們是吧？”
高助理無奈的點頭。
難怪韓澈不想接這個燙手山芋，光聽聽就一個頭兩個大。
“不僅如此。”
“還有？”真是夠複雜的。
“金家以前跟韓家關係很好。當時北方地區的開拓，全是他們家一手搞定的。但是從前任韓太太，就是阿澈他媽，跟韓總離婚後，兩家就不來往了。”應該是關係很僵更爲貼切。高助理默默的把後半句吞進肚裡，不能把最後的希望嚇跑了。
“爲什麼？”尹小璨不解，爲什麼好好的就不來往了。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高助理覺得該是下餌的時候了。“或許阿澈知道，他和他們家小兒子，小時候經常一起玩的。”
“是嗎？”關係曾經很好，那是不是代表，能有獲得幫助的可能，能爲公司帶來轉機的金家？可是，作爲一個剛剛被羞辱過的人，是不是該更知道廉恥，尹小璨掙扎着。
眼看着目的地就要到了。高助理決定甩個重餌。“如果能爭取到金家幫助，阿澈或許會考慮，抵押商務樓借款給公司。”
果然點燃了尹小璨希望的火苗。
看着她希冀的眼神，高助理繼續說。“畢竟他的原則是救急不救窮。主要讓他放棄支援我們公司的原因，是看不到後續發展。如果有五五開的投資回報可能，我想他還是願意爲公司賭一把的。”
“真的？！”尹小璨驚喜，那不是代表姐姐和姐夫也有希望。“高助理！不！高叔叔，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姑娘！我也是在賭一把，自己有沒有看錯人呢。高助理露出一臉慈祥的笑容。笑容中卻透露着說不出的狡黠。能讓阿澈混亂的人可沒幾個，這姑娘纔出現兩次，就兩次讓他見識到，阿澈不同凡響的一面。怎能不叫人期待呢？
“高叔叔，能不能送我去我姐夫家？”尹小璨懇求。
“阿澈沒住那裡，他前幾天搬到酒店去住了。”高助理非常“好心”的告知。
原來躲到酒店去了，難怪她去姐夫家堵了幾次，都沒逮到他。“你知道是哪家酒店嗎？”
“我送你去！”高助理歡快的踩起油門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