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塵封的房間
惜雪家 二樓臥室
不自覺的反覆摩擦着手掌中的鑰匙,雖然早在有想找出這把鑰匙的那個念頭時,就決定今天開啓面前這扇門,但當拿着鑰匙站在門前時惜楓猶豫了。左手握緊鑰匙,伸出右手摩擦着這扇十年前他親手封閉的房門,心裡像是打碎了五味瓶,不知到究竟是個什麼滋味。
十年前母親過世後,惜楓就把這個記錄了他和妹妹與母親許多美好回憶的房間鎖了起來。思緒飄回到十年前,當時母親的喪禮剛剛辦完,惜雪還小又受到母親自殺打擊陷入自閉狀態,每天都要去心理醫生那裡做治療,而他這個做哥哥的精神狀態也好不到那裡去,不管怎樣惜楓當時也只是個孩子,不管怎樣還是得撐着,他很清楚要是連他都倒下了,那妹妹最終的結果也就只有死路一條,那個時候他全憑着不能扔下妹妹一個人的信念,才挺過來。
那時惜楓常常在哄妹妹睡着後一個人到母親的房間呆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夜,第二天他還要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心,去照顧妹妹的日常起居和去醫院做治療,更要去應付那些窺探他媽媽遺產的親戚,沒過幾天人瘦的就剩下一把骨頭,要不是佳美的爸爸媽媽幫忙,恐怕他的身體早就垮掉了,他也想要是自己也不在了,扔下妹妹一個人沒人照顧那就太可憐了,最後爲了讓自己振作起來他才封閉了這間房間,用一扇門隔斷自己的軟弱與對母親的依戀。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自己和妹妹都儘量不去注意這個房間,想盡辦法去遺忘它,甚至希望隨着歲月的流逝這個房間能夠消失不見,兄妹兩個都不希望再被母親自殺的噩夢所困擾,但矛盾的是每當他們傷心或是痛苦的時候,都會半夜悄悄的到母親房間外靠着房門板坐上一會,感覺上像是母親就在自己身邊安慰着自己一樣,雖然經過了十年的時間,兄妹倆其實仍然沒有擺脫過去陰影的困擾。
從父親的豪宅回來後,惜楓的內心比以往的那一回都要心痛、難過,他猶豫許久纔將手掌中握熱了的鑰匙插進孔,緩緩轉動。這扇門太久沒有被開啓,有些金屬連接的地方朽蝕的很厲害,要想打開需要用些力氣。鑰匙好不容易纔插進鎖眼裡,單手都無法轉動插進去的鑰匙,於是惜楓由右手單手轉動鑰匙改爲雙手一同用力轉動鑰匙,同時還要小心力氣不要用的過大,省得鑰匙被蠻力弄斷。隨着握住鑰匙的手加大的力度,手指漸漸能感覺到鑰匙在鎖眼中有了轉動,隨着嗒的一聲門被打開了。
鑰匙就插在鎖眼上,惜楓並沒有在打開門鎖後把它拿下來,像是忘記了它的存在,或許當房門打開的那一刻,他的全部注意力就全放在眼前的房間裡,沒有閒暇去考慮鑰匙的問題。伸手輕輕的去推開門,被推開的房門發出咯吱咯吱吵人的響聲,門框上還隨着門板的移動而落下些許灰塵,像水簾一絲一絲、一縷一縷的。
徹底打開房門後,映入眼簾的是蓋着白布的傢俱和牆角等多處糾結的蜘蛛網,已經濛濛的在空氣中飛舞的灰塵,蓋在傢俱上的白布隨着歲月的斗轉星移變得暗黃破敗,上面褶皺的地方落了厚厚的灰塵。惜楓在門口站了很久,細細的把房間裡的每個地方都看了個遍。傢俱依然如記憶中的那樣擺放在原來的地方,雖然上面蓋着白布,看不到傢俱真正的模樣,可塵封的記憶已經開始在他的腦中復甦,使他記起房間中的每個細節,也許那記憶從來沒有被遺忘封印過。
塵封的這個房間本來是他們媽媽與父親的臥室,惜楓和妹妹的臥室就在他們臥室的兩邊,爲了方便照顧年紀還小的兒女,他們的媽媽特意做了這樣的安排。小時侯他和妹妹都很喜歡粘着媽媽和父親,尤其是妹妹,雖然有自己的房間還是經常鑽到媽媽和父親的房間撒嬌鬧着要和他們一起睡。房間在媽媽去世前是整個家中帶給他們兄妹最多歡樂的地方,但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個下午隨着媽媽的自殺而改變,從他放學回家在房裡發現媽媽屍體的那一刻起,美好的一切便全部消失,失去父親勉強維持的家庭徹底支離破碎。
封閉了這個房間後,惜楓就把這個房間的鑰匙,放在自己房間書桌最下面的抽屜裡,還在鑰匙上面壓了很多小時侯媽媽和父親給他讀過的故事書和一些其他書籍,並且把抽屜鎖上還丟掉了鑰匙,爲的就是不想在開啓這扇門,讓自己慢慢忘記掉鑰匙的事。
爲了打開門,這次他是硬把抽屜撬開纔拿出了房間的鑰匙,當時把鑰匙藏起來的時候,他想以後可能不會有打開這個房間的機會,所以想把鑰匙扔掉,但當他獨自一個人來到離家很遠的河堤準備把鑰匙扔掉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根本做不到。扔掉了鑰匙也就意味着媽媽的房間將永遠不能打開,他也就真的必須要把媽媽在心裡給徹底埋葬掉,他無法下定這樣的決心,那裡畢竟是留有他們兄妹與媽媽最多回憶的地方,如今媽媽已經不在了,難道連回憶都要捨棄掉嗎?可要是留下這把鑰匙也就時刻提醒着他,父親對待媽媽和他們兄妹是如何的薄情,還有媽媽是怎樣慘死的,矛盾的心理致使他把這把鑰匙留了下來。
回憶過後,惜楓開始想自己爲什麼酒醉醒來後會大費周章的找出鑰匙打開這個塵封的房間?爲什麼會在這個房間裡一直呆到現在?
將傢俱上蓋着的白布一塊一塊的扯下來,房間裡頓時塵土飛揚,使得雙眼看不清楚東西。在房間裡幹坐了好幾天,惜楓今天才有勇氣拿掉蓋在傢俱上的白布,使這些沉睡了長達十年之久的器具重新露出自己的模樣來。
飛揚的塵土使惜楓感覺很嗆,嗓子乾乾的咳嗽個不停,於是他走向窗戶想打開放放煙塵。這個房間的窗戶有同樣十年沒有打開過,和門一樣,上面的鐵質部件部分都已經鏽蝕腐壞,想要一下子打開並不是容易的事。扳開鎖釦,惜楓用力向外面猛推着窗戶,由於太用力手掌都被粗糙鏽蝕的窗子擦破了,可惜的是他推了半天窗子就是不開,只發出咯吱咯吱難聽的聲響。惜楓的耐心被磨盡了,像是跟窗子較起勁了似的力氣一次大過一次的狠狠的推着窗子,彷彿身處地獄受盡折磨的孤魂,只要能打開這扇窗子就能得到救贖般,拼命的推着、撞着。
暖暖的陽光照射進來,給這個被封閉了十年的房間帶來了些許生氣與溫暖,不理會手掌上往外滲血的傷口,惜楓靠在窗框上閉着眼睛享受着陽光照在身上帶來的溫暖感覺,幾天以來他終於感覺到了溫暖,雖然不能完全驅趕掉他身上的陰冷,卻多少給了他安慰。
靠在窗子前曬了好一會的太陽,直到冰冷的身體從內到外感到溫暖,惜楓才離開窗口,迴轉身面向房間內。十年沒有踏進這個房間,他雖然在這裡呆了好幾天,但卻是縮在牆角乾坐着沒有動過,現在他想好好看看這個他在夢裡進來過無數次的房間。
走到梳妝檯前面,腳下好象踩到了什麼東西,挪開腳才發現媽媽最愛的銀梳子竟然掉在了地上,上面積了很多的灰塵,只有一點花紋可以看到,要不是踩到了,他恐怕發現不了梳子的存在。彎腰撿起它,擦掉上面的灰塵污垢,梳柄上的常春藤圖案浮現在眼前。惜楓記得他媽媽最喜歡的植物就是常春藤,所以他媽媽有很多首飾和用具上都有常春藤的圖案,就想是印章一樣,只要看一眼上面的常春藤就知道是她媽媽的所有物。
藤蔓類植物是堅強而又有很強依賴性的植物,只要有攀爬物它就會不斷的向着有陽光的地方生長,不管環境怎麼樣它都一樣向着陽光伸展着自己的觸角。惜楓的媽媽說過藤蔓類植物是不懼怕險惡環境的植物,會爲了自己的生長而努力,可是同時一旦失去攀附物它就會趴伏在地上認自己腐爛在泥土中。惜楓現在想想,媽媽說的不僅僅是常春藤,似乎也暗指了她自己,兩者同樣是失去依賴就無法生存。
晨光中,媽媽坐在梳妝檯前拿着梳子梳頭髮的樣子特別美,那時他會和妹妹坐在媽媽身後的牀上,笑眯眯的望着媽媽鏡中的樣子,在他的眼中輕柔的梳理着頭髮的媽媽比畫冊裡的仙女還要漂亮。雪兒繼承了媽媽良好的基因,頭髮又柔、又順、又長、又黑、又濃、又亮,像黑色的綢緞一樣漂亮,就因這一頭美髮不知道讓多少男生神魂顛倒,從幼兒園開始他就要幫妹妹趕身邊繞來繞去的小男生。想起妹妹,那天在父親家的一幕又出現在他的眼前。站在媽媽畫像前妹妹竟然拒絕和自己回家,而且還堅持要留在那個地方、照顧那個女人的兒子,想到這些惜楓的心就痛得不得了,握緊手中的梳子,任由梳齒陷進皮肉,也感覺不出半點的痛感。
血一滴滴掉落到滿是灰塵的地板上,惜楓把叉進手掌中的梳齒拔出來,拉起衣服的前襟擦掉梳齒上沾着的血,並不去管自己受傷的手。弄乾淨後他拉開梳妝檯上的抽屜想把梳子放回到原位,沒想到打開抽屜看到裡面除了化妝用外還放着一個厚厚的本子,表皮是黑色的,上面有常春藤的刺繡圖案,樣子十分特別。用手擦掉上面的灰塵,大略看得出像是個日記本的樣子。難道這是媽媽的日記本?看到本子上的常春藤圖案後惜楓心裡想到,把梳子放好,他伸手拿起本子,剛拿起來竟從裡面掉出一張照片,撿起掉在地上的照片,看清楚照片上的人是誰後,惜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張有點發黃的舊照片,是張三個人的合影。照片上面的三個人都穿着黑色的袍子,戴着學士帽,照片的上方還有字跡,隨着歲月的流逝已經不是很清楚了,不過映着陽光仔細辨認的話,可以看出是上面寫的是大學畢業留影及年份等字樣。媽媽曾經告訴過他和妹妹,她和父親是同學,既然他們是同學,一起拍畢業照片也就沒什麼好奇怪的,讓惜楓驚訝的是照片上的第三個人。那個站在父親右邊的人竟然是那個女人,白煊宇的媽媽,竟管過去了二十幾年,從容貌上有所改變,大大體上卻沒變,一看就能認出她來。
難道她和媽媽很早以前就認識了嗎?爲什麼挽着着父親手臂,顯得十分親密的人是她而不是媽媽呢?難道父親以前和那個女人是戀人嗎?當這個猜想浮現在腦中的時候,惜楓倒吸了一口冷氣,低頭看看手中的本子,也許能夠解答他心中所有疑問的只有這本日記了。
“媽媽,對不起,我只想找出答案,原諒我。”惜楓閉上眼睛對着媽媽的照片吶吶的說道,而後便翻開了日記,開始尋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