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掌,這最後一掌究竟何時才能練成?擒龍擲象,擒龍擲象,他孃的,真的有人能做到這種地步嗎?”陵滄皺起眉頭,暗罵了一聲,臉上閃過一絲不忿的神色。
他慵懶地斜躺在山石之上,舒服的翹着二郎腿,頭枕雙手,眯着眼睛望着天上雲彩。忽的又想到了師傅臨終時的囑託,無可奈何地輕嘆一聲。
他本是一個小混混,自小流浪江湖,每天風吹雨打,爲一日三餐奔波勞累。他頭腦靈活狡黠,時間長了,在小小的江州城中倒也混的風生水起,手下有幾十號小弟,每日做些偷蒙拐騙的勾當,日子過得倒也逍遙。
後來卻偶然遇到這個據說是世外高人的師傅,他說陵滄根骨奇佳,是個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問他願不願意跟自己練武。陵滄那時候雖然心智聰慧,卻畢竟只是個小孩,被這老頭耍的幾手功夫鎮住了,羨慕不已,忙不迭的叩了幾個響頭,屁顛屁顛地跟着他走了。滿以爲自此可以青雲直上,日後行俠江湖,闖蕩天下,八方震驚,六合拜服,最好再有幾個美女之流投懷送抱之類。
可是陵滄很快就後悔了,這老者完全不顧陵滄的想法,每日介只知道讓他勤加練功,將一身本事盡數傳授,便是出門也得陵滄申請。陵滄鬱悶無比,他生性喜歡自由自在,哪裡受得了這般憋悶,不過這老兒分外嚴厲,陵滄知道以自己的水平,無論如何不是他的對手,故而也不敢違抗,只得順着他的話,每日裡也只知練功。
這種日子一過就是十幾年。
陵滄起初對這老兒是又憤恨又畏懼,可是日子久了,卻漸漸地生出了幾分親近之意,這個他總想逃離的囚籠,竟然也慢慢有了幾分家的感覺,這是他童年之時每日流浪生涯中所無法體會到的。
三年前,這位高人自外歸來,卻是身受重傷,奄奄一息。臨終之時囑託陵滄將這龍象伏魔掌法練成,並千般囑託不要爲自己報仇,隨即便溘然長逝了。
陵滄呆呆地,如同癡了一般,守在那老人屍首旁三天三夜沒有動彈,連他自己都不明白到底在想些什麼。他自小流浪,也見慣了生死,可是這次卻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悲痛莫名,什麼叫死別,頭一次,他對死亡產生了巨大的恐懼。
這老人死後,陵滄本可以自此出去闖蕩,以他現在的修爲,怕整個江湖之中也沒有幾個人可以敵得過。他大可實現自己兒時抱負,自此風生水起,名利雙收。
可是不知怎麼,他竟然選擇了繼續留在這裡修行,而這顯然是違揹他自小的本心的。
但這套龍象伏魔掌法掌法卻實在過於艱澀難懂,雖然他後來好不容易從少林盜得鎮寺之寶涅槃真經,爲修煉這一掌法打下堅實基礎,使得自己很快修成了前面十二掌,但這最後一掌卻仍是毫無頭緒。
可是根據這秘籍記載,只有這最後一掌纔是這套掌法的精髓,一旦領悟,便可將前面十二掌棄如敝履。這前面十二掌的威力別人不知,陵滄可是清清楚楚的。那是循序漸進,重重提升,一掌勝似一掌,到了第十二掌,已經可以生裂虎豹,開山斷流。單以威力而論,可謂是自己平生第一絕學。
擒龍擲象,乃是取世尊如來典故。據傳釋迦爲太子之時,一日外出,有巨象橫於路中攔阻,釋迦乃手持象足,拋向九霄。巨象三日後方纔落下,墜地成坑,聲聞四野,今日遺蹟猶在。
陵滄爲了練成此法,冒着生命危險去少林寺偷到了鎮寺之寶涅槃真經。那涅槃真經卻是燃燒生命以換取短時間的功力精進之法,其中包含了佛家以大智慧大慈悲伏魔衛道,捨生飼虎的真義。
“這第十三掌說來也不難,但我若真的如書中描繪一般,將渾身真元盡數彙集於掌心,使丹田、奇經八脈乃至四肢百骸都不留分毫,這一旦使出,威力固然大了,但恐怕會立時手臂爆裂吧?如果再配合上涅槃真經的話,恐怕便性命也是不保了。凡人的身軀怎麼可能承受得了這種運行之法?”
“嗯?”忽的心神一動,已然覺察有人靠近,陵滄低聲笑了笑,反而從山石之上跳了下來,向着那合圍的圈子走去。那偷偷合圍的衆人見他如此大膽,也不由心下驚駭。
一個粗獷地聲音高聲喝道:“陵滄,你偷盜我少林至寶涅槃真經,今日若不與我等一個交代,老衲說不得便要超度你一番!”
陵滄見說話之人鬍子拉碴,形容粗獷,但雙目中似有精光,凌厲如電,知道是達摩堂首座圓性大師,此人擅長大摔碑手與千手如來掌法,也是武林中一流高手。旁邊默然不語的正是當今少林方丈圓空,那更是功深造化,已成傳說中之人物,傳聞已有三十年未曾出手。
他生性率真,也不喜拐彎抹角,便笑嘻嘻地直言道:“大鬍子,此書的確是我盜去的,少林要想拿回,只要打敗我便可。”
他久不與人動手,暗道今日正好拿這圓性解解手癢。說罷,雙手一推,龍象伏魔掌法第一掌雙龍出淵使將出來,四周空氣似乎都匯聚到了他雙掌之上,帶動那周遭合圍的和尚一個個身形不定。
那圓性見陵滄這一掌霸道絕倫,但隱隱中卻似有佛家**之相,只道這也是陵滄從少林盜取的武功。心中更是驚怒交集,右手先收,忽的大喝一聲,手背向前,猛的拍出,正是他的成名絕技大摔碑手!
二者未及交手,兩道氣浪已然相遇,轟的一聲,周遭塵土如同波紋四散飛出。那些修爲低微的和尚便禁受不住,一個個東倒西歪。
陵滄心中清楚地很,知道今日之事絕無善了,那少林方丈深不可測,自己就算仗着涅槃真經與大梵般若恐怕頂多也只能勉強抗衡,萬不能在這圓性身上多費力氣。
下定決心,左手置於胸前成禮佛之狀,右手卻是緩緩推出,此乃大梵般若第九式龍象西來,乃取當日達摩東渡之典故。那達摩乃是少林之祖,這一掌使來自是寶相**,看似慈悲,實則氣度儼然,沛然不可御,端的是高僧氣度,宗師風采。
圓性也是個識貨之人,知道這一掌以自己功力絕難抵擋,忙使出另一絕技千手如來掌法,虛虛實實,不與他正面相對,反而尋找陵滄的破綻伺機下手。
但那龍象伏魔乃少林七十二絕技之首,經達摩創立後又有不知多少代高僧鑽研其中,縱有破綻也非圓性所能發現,眼見他避無可避,必將命殞當場。忽的一聲佛號傳來,陵滄心中一動,手中勁力一吐,卻只出了七八分力道,饒是如此,那圓性也狂吐鮮血,後退數丈方止。
圓空大師忙上前一把扶住那圓性,點了幾個穴道替他止血,又以犧牲自己真元的代價替他療傷。陵滄也不願趁人之危,只靜靜站立,暗中觀察着這傳說中的老僧。那圓性半晌後方可站起,對圓空答謝一聲,又滿是慚愧之色,退到人後去了。
那圓空大師上前道:“適才多謝施主手下留情,不曾傷了我圓性師弟的性命。”陵滄笑道:“大和尚不必這麼說,這件事我理虧在先,再出手傷人就說不過去了。”
那圓空深通佛理,已達空明之境,世事看得透徹,見陵滄直率,也微笑道:“既然如此,施主倒是明理之人,那老衲就直言了。老衲見你方纔出手,氣度不凡,用的想必是我少林已然失傳的龍象伏魔掌法,你偷盜涅槃真經必也是爲此了。”
陵滄也不辯解,笑着聽老和尚繼續說下去:“老衲曾聽師傅說過,那大梵般若掌法前十二掌也就罷了,雖然功力霸道,卻也是俗世間招式。但那第十三掌卻是達摩祖師大徹大悟之後所增,便是少林弟子也禁止修行,那裡麪包含了捨身成仁的佛家至理。不是內力深厚、天資卓絕便可練成的,我看小施主還是放棄吧!”
陵滄聽完也不由得佩服圓空的氣度與見識,微笑道;“大和尚果然法眼如炬,但我修煉這一掌法,是另有原因,絕不可能放棄,大和尚再說下去也是浪費口舌。”
圓空一宣佛號,嘆道:“執念乃煩惱之源,施主一味沉浸武道之中,恐不得善果。若論武道,施主年紀雖輕,卻也已到絕頂,不是老衲狂妄,當世也只老衲與那魔使黎孚可堪抵擋。施主想再進一步,除非修道參禪,感悟天地,否則武道一途已到盡頭!”
陵滄笑嘻嘻道:“大和尚你說的雖然在理,不過卻勸不動我,不須多言,今日你我一試高下,若你勝了,這涅槃真經自然交還!”
他知道圓空絕不會先行出手,於是大喝一聲得罪,上來便是大龍象伏魔第十掌龍象般若。此乃龍象西來後第一掌,一經施出,身上隱隱便有龍象之形。陵滄居高臨下,一掌拍出,如蒼龍怒吼,攻向圓空。圓空不閃不避,以大慈悲心法驅使無色無相神功,竟將陵滄此式化於無形,那是以大智慧容納世間一切煩惱之意。陵滄道聲好,接着龍象菩提施出,雙手一錯,竟有錚錚龍鳴,聲聞於天。
圓空不敢再託大,施出畢生絕技一拍兩散,竟將陵滄的這一掌用雙手止住,接着勁力猛然迸發,陵滄身子借其反擊之力在半空中再度飛起,那最後一招龍象無量終於施出!
這一掌反而再無任何威勢,彷彿風輕雲淡,無色無形,無相無量!圓空長嘆一聲,也用盡渾身內力,施出無相劫指應對,二人招式相對,卻無聲無息,隱隱已然達到以意禦敵之境。
二人齊退,面色俱是蒼白,卻都靜默不語,心中不由同時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不多時兩人嘴角齊齊淌出血來,但他二人反而忽的同時笑了起來。圓空道:“不想施主如此慧根深厚,這一掌若不是心境空明,決不能施出。老衲也不再逼迫於你,那涅槃真經便由你暫且保管,但你無論最終成就如何,須得歸還我少林,不知施主可否答應?”
陵滄一笑道:“大和尚儘管放心,三年之期,過後無論如何,我定會將這真經交還。”
二人經此之戰,都是有所領悟,隱隱有惺惺相惜之感。正在此刻,一個鬼魅般的身形忽的出現在圓空背後,手指蒼白,指甲尖利,五指成爪,迅捷無論的向圓空抓去。
圓空大戰過後心神略有懈怠,發覺來人之時已然晚了,眼見便要遭人毒手。忽聽陵滄大喝一聲:“賊子敢爾!”竟又是一招龍象般若無量拍出,無聲無息,繞過圓空襲向背後偷襲之人。
那人一聲驚呼,似是沒料到陵滄此刻還有反擊之力,忙身子一退,退出三尺。那正是陵滄這一掌掌力波及範圍之外,此人眼力之毒,身法之快,當世恐不做第二人想。
“魔使黎孚!你處心積慮,等的便是這一刻偷襲吧?”陵滄明白過來,怒氣衝衝地說道。
那黎孚一身黑衣,也看不見其面目如何,聽了陵滄問話,冷笑道:“你們中原有句古話,‘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今日你二人斃命於此,須怪不得我!哈哈,當世之中我所畏懼者,兩三人耳,幾年前我重傷了釋古道,今日你二人又相鬥兩敗俱傷,真是天助我也!”
陵滄目眥欲裂,牙關咬得生響道:“你說什麼!我師傅是被你所傷?!”
黎孚得意不已,多年暗中行事精心謀劃,今日眼看勝利在望,怎不由他心神動盪,狂笑道:“是又如何,他不知探訪何事身受重傷,我只是順便又幫了他一把而已,哈哈哈!”
陵滄眼中似乎要噴出火來,拳頭攥的咯咯響動。
這魔使黎孚猶自得意地笑道:“少林乃中原武林正宗,只要除掉這一幫老和尚,我便可趁虛而入,將少林一網打盡,然後便掃蕩整個武林。屆時我東瀛天皇入主中原,成萬年基業,我也可爲天下武林之主!哈哈哈……”
那圓空聽完又驚又怒,開口罵道:“不想你竟是東瀛之人,哼,彈丸之國也敢與我華夏爭鋒,今日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阻止於你!”剛要上前卻忽的咳嗽連連,身子止不住搖晃。
黎孚笑道:“若是平時我還懼你三分,此刻你功力恐不及平日三成,已是必死無疑,還敢口出狂言?可笑可笑!”
陵滄輕嘆一聲,低下頭去默默想着什麼。
“我這一生最愛計較,今日卻已然必死無疑,不過即便這樣,我也不能這般白白死去!”
他心境忽的平靜了下來,低聲默唸師傅常說的一句話:“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知道今日除死無他,但也需死得其所!
主意已定,他暗運功法,強行將內力提升至涅槃真經第七重,完全燃燒自己的生命,渾身竟放出淡淡金光,寶相**,彷彿佛陀降世!
心中一動,那無日無夜不在心中默唸的第十三掌終於施出,整個手臂化爲金龍,倏然掠過,整個人如同流光一般劃破空氣!
錚然龍鳴!
那化爲金龍的手臂瞬間便將黎孚的脖子抓在手中!
一向以身法鬼魅著稱的黎孚竟絲毫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已在陵滄掌握之中,不由得膽顫心驚,萬念俱灰,適才的雄偉抱負瞬間煙消雲散。
“同我一起去地獄吧!“
一聲龍吟,那金龍抓着黎孚,帶了毀天滅地的氣勢,轟然撞向大地!
山石飛濺,颶風呼嘯,整座山彷彿都被震得顫動不止!
“師傅,徒兒終於將這一掌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