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兒的種種親暱舉止,熊入山、鐵帽生等人自然盡都看在眼裡,幾人背後交頭接耳,比手畫腳,當面調侃喝彩,尋她開心。
這妮子似乎吃了石頭鐵了心,全盤豁出去了,行爲更加有恃無恐。她想貼就貼,新靠就靠,投懷送抱,勾肩搭背……興之所至,無所顧忌,令龍格幾乎招架不住。
獨黃炎一人不苟言笑,老成持重,雲淡風輕。
一月之後他們來到南海之濱,但見汪洋無際,海天茫茫。
龍頭山位於海岸線以南一千多億公里的大海之中,與南離瓊華仙朝隔海相望,一衣帶水。
在動不動就以光年計算路程的龍拳大陸,這段海程只夠一個金仙飛行三四天罷了。
龍格隨黃炎等人,啓用了人龍教一個隱秘的傳送陣,眨眼之間就到了龍頭山上。
龍頭山又叫龍頭島,縱橫數億公里,從高空鳥瞰全島,其形狀好似一條海底巨龍出水,剛好露出頭來。
島上氣候溼熱,滿山青茂,四處淙淙。
人龍教總壇氣勢恢宏,固若金湯,乃易守難攻之衝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這裡在萬山叢中開闢一絕地,依山而建偌大一個山城,背靠龍角似的沖天巨峰,專事反抗牧龍會的活動。
牧龍會屢次兵戎相見,都落得戟斷沙沉,損兵折將。宙斯和因陀羅等人嘗言,自情絕揚酷率領三絕門的殘部駐紮於此,他們便頭頂上生瘡,腳底板淌膿了。
此營有個名目,叫“鐵龍城”,前臨急流,右勒深淵,左畔絕谷,背靠兩道高聳入雲的山崖。
巨崖拔地而起,直衝霄漢,絕壁崢嶸,巉不可攀。
奇峰四壁削直,鬼斧神工,巧奪造化,每邊都各只有一條羊腸小道千曲百折盤旋而上,如空中雲棧一般。
牧龍會發兵過億,久攻不下,弄得勞民傷財,怨聲載道,主將阿波羅引咎辭職,全會因此罷兵而還。
此際山中狼煙未盡,屍橫無數,流血漂櫓。
漫天烏鴉,聲如厲鬼。
龍格第一次目睹如此慘烈悲壯的場面,心內如垂重鉛,頭中昏脹冰沸。
真的是:不愈眼前之創,剜卻心頭之肉!
進了鐵龍城之後,龍格和林姝兒被安排在奇崖中部的空中樓閣內居住。
此閣瑰麗神偉,氣象驚人——在這上不沾天、下不沾地的森森峭壁上,居然開掘出棧道,打下木樁,造下了巧奪天工的異境奇觀。
但見重樓復室,迴廊轉閣,空中廣場,懸浮藥山,樣樣巍巍峨峨,事事穩穩當當。
空中樓閣裡住有四十餘人,俱都陰森古怪,互不往來,甚至“道路以目”都不肯,如同殭屍。
龍格向黃炎詢問原由,可他總是守口如瓶,笑而不答。
他們到達鐵龍城時恰值清明節前後,斜風細雨,煙柳如墨。
這幾天,林姝兒只要有一時三刻見不到龍格,便如坐鍼氈,氣梗腸結,滿心慌堵!
她會不辭辛勞地尋找龍格於山前林後,巖下泉邊。
找見他,若他正在某地苦練,亦不打攪,只在一旁抱膝靜觀,興致勃勃,意趣盎然。
只要能在他身旁,讓他在自己的眼皮子下活動,能聽到他的聲音、嗅到他的氣息,她就覺得舒坦、暖和、熨帖。
她知道自己正像一隻掉進蜜缸裡的螞蟻,渾身甜透,也永難自拔了。
人龍教合併了三絕門,顯得朝氣蓬勃,人才濟濟,高手如雲。
除了黃炎、鐵帽生、曹雪泉三人,步雲履、徐霞袍、羅藤、熊入山、柳湘蓮五位,合稱“遮天五指”。
此外還有薛定諤、林間士、浪淘沙、張無奇、史亦香、雲中嶽、秦弄月、海少夫,這八個,合稱“八部天龍。”
漫山遍野,都是些響噹噹的造反狂人;隨處放眼,多見瘋癲癲的武學癡漢。
龍格處身其中,逐漸變得更加愛武成狂,把那《玄宙心經》裡的各般武藝拿出來醉心參練,進展神速,一日千里,有如芝麻開花也似。
衆人狂邁不羈,放浪形骸,高歌縱酒,礪志迴天。
龍頭山上,鐵龍城邊,到處可見比武鬥劍的蹤跡,兩耳都是入教宣誓的壯志豪情。
教主黃炎,更是氣貫長虹、壯志凌雲,一日酒後,作歌曰:“
天庭可有酒?
舉杯問穹廬:
瑤池年年相會,
衆聖能幾壺?
不論清醒糊塗,
常暈兩乘下肚,
不醉不丈夫!
道主來作揖,
天帝嘆且服。
風雷動,
四海揎,
壯語出——
古今萬界飲者,
誰來決勝負?
沉醉始終不改,
癡迷還如當初,
不尋回歸途。
蒼天量太小,
與我賭必輸!”
歌罷,黃炎又道:“各位——此詩爲有夢俠之稱的烈龍王所做,氣概不凡啊!來,來,來,你們哪個敢與我拼個高下?”
他咕嘟嘟的就灌下了一罈,衆人拜服不已,都道:“教主海量,非凡夫可比也。”
黃炎哈哈大笑道:“夢俠能作詩,偏我就不能麼?待我吟來……”僅僅三步之內,他便打好腹稿,清聲頓嗓,蹈足而歌:“
春風寥落秋自寒,
冷雨無緒酒添愁。
華山巍然不動,
龍江萬古流。
武林事
從未休,
百世江湖,
何謂高手?
斷碣殘碑芳草恨,
遲暮黃昏美人愁。
定海長繩可系日,
試看靈霄抖!”
衆兄弟無不精神爲之一振,人人興飛意湍,個個情豪氣壯。
多數時候,這裡的人都是醉心練武,通宵達旦的比劃着,粗聲大氣的爭論着,取長補短,融合提煉,盡皆受益匪淺。
來自三山五嶽的革命者,有溫文爾雅者,有粗野蠻橫者,有含蓄隨和者,有心直口快者,不一而足。總體面貌是情同骨肉,義薄雲天,逍遙快活之至,全然忘卻人事之代謝,歲月之流淌。
整個的氣象,就是一個名副其實而且生龍活虎的革命搖籃。
寒食這天,龍格獨自出山修煉了半日,因第二天便是清明,他提前結束脩煉,漫步而回。
其實,這臨時性的修煉完全可有可無,他不過是想在大戰前調節一下身心狀態罷了。
畢竟,從天仙到玄黃大羅金仙,斗絕列英高出他那麼多個大境界,可不是想超越就能超越的。
他的七靇宙心體,實際也還在是不成熟的七龍宙心幼體罷了。要知道,真正的七龍宙心體乃是九魂之身,那是武夢境界的超級大能、太上主宰。
真正的七靇宙心體,則是無限宇宙中練成九鼎玄功的唯一主宰,武宙大能。
因爲尚屬幼體,所以他還不能跨越真正的大境界,在他的面前,武仙境內的小境界,依然是不可逾越的大級別。
離鐵龍城尚有五六百里路,一道奇險石崖下,幾株萬年古樹中,他忽然看見一僧一道在閒談。
老僧面目清矍,鬚眉皆如霜似雪,蒼古已極,披一領褪色了的補疤袈裟,拄一根黃柏木杖;老道青衣藍衫,頂上扎個天罡纂,方口大面、虎目獅鼻、長髯飄舞,背一口方口無鞘且破鏽不堪的長劍。
這二人,正是已被革職了的慈航寺前任方丈菩提禪師和南華派的前任掌門九陰真人,看樣子,如今是無官一身輕,堪稱閒雲野鶴。
龍格忙上前相見敘禮,雖是一面之緣,卻也是志趣相投,再見如故。
菩提禪師說:“龍少俠,此戰事關重大,天下矚目,有很多江湖豪傑都到了鐵龍城,待明日觀摩你們的決戰。大家都爭先恐後地嚷着要見你,有人說你不敢應戰,已逃之夭夭了呢。”
龍格大爲氣惱,說:“我可能真的打不過列英,但也不至於逃跑啊!世人捕風捉影,真是無聊!”
九陰真人一旁道:“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龍格聞言,暗覺慚愧,心道:“我無故失蹤,難免引起誤解,罪魁禍首是我自己,何故怨天尤人?”
九陰真人又說:“城中有一個窈窕淑女,亭亭玉立、剔透玲瓏,奈何少年憔悴,愁苦無狀,實堪哀憐。我見她手裡拿着個泥人,和少俠你到是惟妙惟肖哩,若非貧道張冠李戴,應該是你的情人,快去安慰一下吧。”
龍格心念大動,忡然如騁,林姝兒對他的諸般情意驟然涌上心間,令他歸心似箭。
龍格當即拜別兩位時刻關注着天下格局的退休老人,三步併成兩步上山而來。城樓上守門武士遠遠的看見,喜不自勝,紛紛放聲高呼:“龍大俠回來了……”
不一會兒,這呼聲猶如萬馬奔騰,響遍千山萬壑。
黃炎等人聞訊前來相迎,八部天龍之首薛定諤老遠就叫道:“哈哈哈哈……龍老弟,果然一言九鼎吶!”
黃炎只是微笑。
鐵帽生羽扇招搖,姿態清雅,長鬚飄動,說:“來了就好,來了就好。二回切莫再孤軍深入城外,讓弟兄夥些擔心啦。”
到得忠義堂上,見這裡各派高手齊集,皆從名山大川而來,多數是些無門無派、出自繩樞甕牖的孤魂野鬼之流。
黃炎爲他一一引見,自又是一番豪言壯語、海誓山盟。
除了鐵扇幫,南中龍華武林中有數的門派,幾乎都到齊了。
堂上衆意激揚,一副衆人拾柴火焰高的蓬勃氣勢。有人提議歃血爲盟,欲推黃炎爲南中龍華武林盟主,意在率領龍華一族光復龍拳大陸,復興黃種,重現太古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