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濯心閉上眼,將上脣幾乎咬出血來,雙腿有些發軟。徐嬌倩近在咫尺,但已是天人相隔,她好不容易來到這裡,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勇氣再見摯友一面。
此時屋內的胡紫衣聽到聲音也走了出來,胡紫衣到底比她鎮定了許多,身子挺得筆直,只是雙目也是通紅的,不知道陪着徐夫人流了多少眼淚。
“濯心……你也來了……”她幽幽一嘆,“先進去看看夫人吧,她受的打擊不小。”
童濯心走進房門,看到兩眼發直,身子幾乎癱成一片泥的徐夫人,忽然間就好像看到自己的親人一樣,淚已涌出。她從喉嚨深處擠出“伯母”兩個字之後,連“請節哀”三個字都沒有力氣再說出了。而徐夫人看到她時先是怔怔地愣了很久,像是沒有認出她是誰。然後過了好一陣,她才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濯心啊……”捂着臉,再度放聲大哭。
童濯心蹲下身來抱住她,兩個女人哭作一團。
站在門邊的胡紫衣忍不住背過身去,悄悄擦去眼角滾出的淚珠,不忍再聽。
離開徐府時,胡紫衣也和童濯心一起坐了馬車。胡紫衣說:“我今天哭得頭都疼了,實在是沒有力氣再騎馬了。”
童濯心也哭得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到現在還覺得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到底她也沒有敢走進徐嬌倩的閨房,沒敢再看她最後一眼。所以她總覺得這只是天下人和她開的玩笑,說不定過一會兒嬌倩就會活生生地出現在她面前。
“她爲什麼會做這種傻事……”她一路喃喃重複着這句話,“她的事情,陛下不是已經赦免了,他們一家本可以開開心心地相守在一起。如今白髮人送黑髮人,嬌倩她不該是這麼不孝的人……她到底是爲什麼啊……”
胡紫衣揉着太陽穴,說道:“這也沒什麼想不通的。徐大人一向以清廉自守自詡,如今女兒出了這件事,他半輩子的英名算是毀於一旦,被陛下逐出京城,永遠不能升遷,官場仕途也無望了。他們全家還成了朝野上下,乃至朝外百姓口中的笑柄。人言可畏啊,縱然嬌倩當初不是爲了勾引陛下而被太后責問,你可知道這世人的罪都是刀,是黑是白有誰去管,旁人的笑話是大家最喜歡聽的。所以用不了多久,她這個‘勾引陛下不成,反累全家被逐京城’的輕賤罪名就會被坐實。她是個孝順孩子,也背不起這麼多髒水黑鍋,活在世上這麼艱難,還不如一死,斷絕此後幾十年的屈辱,也算是……永絕後患了。”
“永絕後患?”童濯心被她這個詞刺激到了,瞪大眼睛:“紫衣,你怎麼能這麼說?難道我們在她生前不能幫她,在她走後,我們這些朋友還要爲她自尋死路鼓掌叫好嗎?那和那些對她指指點點,潑髒水,扣黑鍋的路人有什麼區別?”
胡紫衣被她說得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問道:“那你想怎樣?是要我把她救活,還是要我替她去太后面前喊冤,要太后還她一個清白嗎?”
童濯心的胸膛激烈起伏,卻不知該怎麼應答。
忽然從旁邊伸過一隻手來,坐在她旁邊的裘千夜握住她的手,沉聲道:“你別怪錯了人。人在情緒激動時最容易說錯話,胡紫衣是你朋友,不是你的仇人。”
他的話提醒了童濯心,她垂下頭,幽幽道:“紫衣,我口不擇言,你別生氣。”
胡紫衣長嘆一聲:“我何嘗不和你一樣?現在心中滿是憤慨。嬌倩之死,對我們都是一個警醒。雖然她人已走了,不該在背後再議論她的是非,但是……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也許你聽了之後便不會再爲她這件事太悲痛了。”
童濯心茫然地看着她:“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