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傾落,整個夜晚。大海的波浪不息,輕拍礁石海岸。
阿木和小烏鳥似乎都有幾分望月懷遠,就這樣坐在青石上,整整一夜。阿木說了些什麼,可能自己都不記得。
此時,一輪紅日噴薄,小烏鳥展翅而去。
初陽靜灑,阿木微合着雙目,沐浴朝陽。如果是修士,這個時候一定會盡情的吐納,一縷初陽精華,勝平日靈力十倍,最是該汲取的能量。
可惜,此時阿木丹海之內,空空如也。除了肉身,他已然是個凡人。不過,那朝陽之光,還是讓人感到溫暖和舒服。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碧海,藍天。阿木盤膝而坐,本能地雙手合攏在丹海處,沐浴陽光海風。他似乎走出了昨夜的頹然,享受一切。
可是,此時的阿木,永遠也不會知道。
其實,他只是獨自一人盤坐在海邊的青石上。
虛空中冷月高掛,夜色中海浪聲聲,這個世界現在根本不是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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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萬大山,幽深神秘。一座大山腳下,古木參天。
一棵古松下,一位十六七歲的妙齡少女,俏然而立。那少女明目皓齒,清麗動人,一襲黑色長裙,更襯肌膚白皙。其脖上繫着一條白色絲巾,淡淡放着光華,尤顯淡雅。
她在眺望大海,眺望阿木。那樣一個背景,十七年來,一直佔據着她的心。
此時,虛空中一陣波動,那是修士的術法波紋。
兩名僧人打扮的老者,一胖一瘦,顯出身形。這是兩名靈聖中階大圓滿修士,或許這樣的修士,在曾經阿木的眼裡已經不算什麼,但是在東嶺之上,也不絕是俗輩。
“見過小公主!”那兩名僧人,雙手合十,竟然向那黑裙少女微微一禮。
“曉雲、晨月兩位大師,折煞晚輩!深夜相擾,晚輩頗感歉意!”黑裙少女忙雙手合十以佛禮相還。
那兩名僧人一聽,不由苦笑搖搖頭。
其中一位清瘦老僧,道:“小公主,你修爲通天,不知勝我二人多少!自稱晚輩,纔是折煞老衲。”
另外一位圓臉的老僧,則笑呵呵問道:“小公主,深夜傳喚我們二人,不知何事?”
黑裙少女笑了笑,遙遙一指海邊青石上的阿木,道:“還是爲了他!”
“哦?”兩位高僧看了一眼阿木的背景,笑容有些苦澀。看來,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這黑裙少女叫來幫忙。
“小公主,已然整整十七年!你何必爲了一個修爲盡廢、神志異常的人,如此費心?雖說我佛慈悲,衆生平等,但小公主爲了一個陌生人,實在是消耗了太多的心神!”清瘦的老僧溫和地勸慰道,語出真誠。
“曉雲大師教誨,晚輩絕不敢忘!”黑裙少女恭敬道。
可是看了看阿木,黑裙少女卻是滿眼的愛憐之色,然後轉頭對那瘦老僧道:“曉雲大師,佛祖曾雲,假使百千劫,所作業不亡,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不知對否?”
“哦?”曉雲大師一愣,大概沒想到黑裙少女居然說出這段佛語,忙道,“佛祖所言,自然至理!如何能不對?”
黑裙少女一聽,嫣然一笑,道:“那便是了!我和他,必有三生因果,三世劫緣。否則,今生初見,怎不能忘?”
黑裙少女說話時,一直看着阿木的背景。月夜上,大海邊,阿木背景是那麼清晰和幽暗。
兩位大師搖搖頭,卻沒有再說什麼。佛法至理,他們無可辯駁,或許一切真如小公主所言。
諸行無常,但是因果必應。如果是不是因果輪盤上,必有劫緣,又怎麼會如此?
“他說孟家村,已經死了四十七人。那麼,還差兩人,便滿七七輪迴之數!他或許就會解脫了。曉雲大師,晨月大師,請最後助我一臂之力。然後,日後讓他拜入佛宗,或可助其恢復修爲!”黑裙少女懇求道。
曉雲、晨月兩位大師,搖頭對視了一眼。
“小公主,放心!我們送佛自然要到西天。可是,至於他恢復修爲之事,我認爲小公主不必報太大的希望,我們二人雖然不知道他曾經是什麼修爲,怎樣的修士,但是如今他丹海已空,仙根被毀,根本不可能再修行了!”晨月大師道。
黑裙少女點點頭,道:“走一步算一步,先過了眼前再說!如真不行,我願帶他去萬萬之外的梵天寺,跪求佛祖!”
黑裙少女眼中清亮,語氣堅決。
“阿彌陀佛!”
“我佛慈悲!”
梵天寺,在東嶺修士的眼中,那是雲端一般的存在,便是眼前的兩位大師,終生都無緣拜會。爲了那青衣少年,小公主要去跪求佛祖,其心可見一斑。
曉雲大師,晨月大師見黑裙少女心意已決,也就不再多說。
佛家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兩位高僧深知,婆娑界內,一直是苦,怎能逃離?
“既然只差兩人,那麼今年必滿七七之數!我們會出手的。小公主,放心就是!”
“多謝兩位大師!”黑裙少女躬身一禮,
“老衲告辭!”說完,這曉雲、晨月兩位大師,雙手合十,然後虛空中一陣波動,已然消失。
兩位高僧走了,黑裙少女看着阿木,眼中有深深地憂慮。
她不會忘記那十七年前,那個美麗的午後,他昏迷着、飄蕩着,從海上來,沉沉浮浮。那俊朗容顏上的疲憊,讓她深深地動容。那張臉,居然那樣熟悉。那把匕首,似曾相識。她一直相信,他和她,定有劫緣,定有因果。
最後,黑裙少女十分開心地一笑,然後也瞬間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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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漸起,阿木長身而起,從青石上縱下,回到村子。
昨日柱子的事情,陰霾還沒有散去。今天,整個孟家村都顯得有些沉悶,很多人都是無精打采的。
婉拒了兩家人的邀請,阿木獨自一人回到了自己的石屋。
石屋不大,但是頗爲整潔。一張木牀,兩尊木凳。阿木沒有什麼家當,鍋碗瓢盆,日常用品,都是鄉親們送的。
牆壁上,掛着一張硬弓和一柄獵叉。
阿木平日裡如不上山打獵,不去海邊,便會在這石屋裡,多少有些無事可做。
其實,孟家村三面環山,這些大山裡,有很多上好的木材。初來的時候,阿木不知道孟家村海葬的習俗。
第一年有人去世的時候,阿木弄了一棵不錯的古鬆回來,本來想做口好點的棺材。
可是,一是他後來知道,海葬不需要棺材。二是最重要的,阿木居然忘記了所有的做棺的手法。
不僅忘記了手法,阿木幾乎忘記了棺材的樣子,魔棺記憶也只是黑黑的一團煙霧。而孟家村人從來沒見過什麼棺材之類的東西。
當日,大家看見阿木弄了一個巨大古鬆回來,都是一愣。然後,他們便看見阿木坐在那古鬆面前發呆,足足一個下午,阿木一聲未吭。
大家都不知道阿木怎麼了。
其實,當時阿木很痛苦,自己一直與棺結緣,但是此時無論他怎麼想,就不知道棺材該怎麼做?
一直到最後,頭痛欲裂,不得已放棄。看來自己失去的記憶,還真是不少。
北國柳鎮,以做棺揚名,阿木絕對不想丟了這個手藝。關鍵是做棺的手藝裡面包含了阿木太多的情感因素,那裡不僅有柳鎮,還有師父,還有羽兒。
可是,七年裡,阿木也沒有想出怎麼做棺。
那顆巨大的松樹,最後被阿木劈開,給村裡一家添置了一個漂亮的菜板,剩下的做了都做了板凳。
而且,阿木還像當初一樣,雖然沒有硃砂,就用普通的染料,刻畫了很多符文,希望能有一點神奇的作用。
當初,師父王絕告訴阿木那些符文可以鎖住木頭的靈氣,只是不知現在還可以不。
真別說,刻上那些符文以後,那些菜板和板凳,似乎真的結實了很多。基本上,這些年嶄新如初,結實依舊。那些菜板上,居然很難留下刀斧的傷痕。
可是,阿木當初的必殺技之一的禁圖之術,也就只能起到這個作用了。
堂堂禁圖大術,如今只能給菜板和板凳加持,如果師父王絕知道這個情況,估計會搶過滄海鎮龍鞭,直接把自己抽死。
太丟人了!阿木想着,自己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可是笑着笑着,阿木便感覺有些落寞。
雖然不是虎落平陽,但是失去一身通天的本事,足以讓人悵然。
如果自己還有那一聲修魂境界的魔修之力,那麼孟魂村是不是能少死幾個人?
阿木心中思量着,到底還有沒有恢復修爲的法子。
突然,阿木聽見外面有嘈雜和咒罵聲,這種聲音在平日的孟家村,是絕對少見的或者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