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悲哀,有一種,便是當你有能力保護和改變一切時,而你想保護的人,已然永遠不在,不能歸來。
茫茫風雪,冷冷寒原。
阿木,獨自一人,立在鎮北峰殘基下,衣衫漫卷,悽然孑然。這一刻,他的心,便是如此。
苦心子,對於阿木來說,絕不僅僅是魔僕,而是其生命中極爲重要的人。
初踏修仙路,仙魔兩不知。
當年,正是苦心子,引領阿木真正地踏上魔修之路,開啓荒魂秘境,認識沈煙,結諸多因果。
苦心子,可謂是阿木最初的護道者。
“前輩!我回來了!”阿木衝着鎮北峰,深深三拜。然後,立在風雪之中,阿木一翻手,出現的正是那半壺鬼尊仙酒。
苦心子,好酒。阿木自然是知道的。
阿木,自己斟了一杯,餘者緩緩灑在雪地上,然後直接把那仙壺,扔在鎮北峰下。
仙酒漫灑,香氣四溢。風雪中,縈繞整個鎮北七峰。只是,不知苦心子,能否嗅到?
“前輩,我回來遲了!唯有如此,和你……對飲一杯了!這是絕世仙釀……”阿木舉杯,眼中有淚,聲音哽咽。
這一刻,阿木幾乎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
“堪笑一場顛倒夢,千載悠悠似浮雲!塵勞事,何須問?看日月,東西沉。訪遍忽忽滔滔處,我乃仙中獨一人!”
阿木低吟,初見苦心子時,其哼唱的曲詞。
“你小子在和我說話你?看見我了?”
“小子,你是北寒何人門下?”
“暴殄天物呀!一身仙骨。居然沒有直接被收爲宗主弟子,還當什麼修童?北寒宗那幫笨蛋!”
……
“我一人枯坐七千年歲月,但可換北荒七千年祥和,可換北荒萬萬生靈平安,何悔之有?我本來就是守護者!”
“魔棺傳人。冥冥之中,自有天相!”
“阿木,你該明白,魔棺傳人該承載很多東西!”
“阿木,離了北荒,一旦發生事情。我也鞭長莫及,日後你要千萬小心!”
往事歷歷,不勝其情。回首昔日,卻又恍如隔世。
“你老保重,弟子告辭!”那是阿木當年去黑水前。最後和苦心子道別。
“臭小子,你還知道回來?”
此時,阿木面對茫茫大雪,似乎聽見了當年苦心子的這句話。
鎮守魔郎殘魂,只爲海荒安寧。黑衣分身戲謔風塵,真身本尊枯坐七千年,苦心子可謂大仙者矣。
阿木有些悔,爲什麼去魔洲修羅前。沒有親自歸來,看望苦心子。
“前輩,弟子歸來了——”
猛然。阿木一仰頭,把杯中冰冷的酒水飲盡,熱淚滾落。
“是誰殺的你,前輩?我定爲你復仇!”阿木的眼中,閃過一抹濃濃的血光。可惜,已過一天一夜。
縱使。阿木能夠施展妙法,可是草木風石中的記憶。也已不在。阿木在此,祭奠苦心子。誰也不知道。
阿木只想,獨自一人在這裡。因爲,他曾經獨自和苦心子,在這裡,待了三年。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白影,在阿木的不遠處,緩緩出現。
白衣銀髮者,唯有刑飛。
“刑聖使!”阿木苦笑一下,因爲他是看見了刑飛的身影,才感知到其存在。青魔、刑飛都是阿木看不透的人。
刑飛看了看着彌天大雪,然後搖了搖頭,道:“可惜,我只能救下魚秋慕!北寒宗,我沒有感應到。”
“是紫幽城動的手?”阿木神色冷然。因爲,海荒之上敢動苦心子的力量,除了紫幽城外,其它的門派絕對沒有這個實力和膽量。
“紫幽城?”刑飛苦笑一下,再次搖搖頭,“紫幽城,要想收那魔郎殘魂,豈會等到今天?”
“那是誰?”阿木問道。
“阿木,你既然從修羅歸來,那麼自然還有人從修羅回來了!”刑飛平靜地。
“太荒餘孽!”阿木一挑眉。
“應該不會錯!”刑飛點點頭,“因爲,昨日在雲漠無極,貪狼現身,瘋狂屠城,多半想要帶走魚秋慕。”
“你殺了貪狼!”阿木看着刑飛。
“既然出手,豈會容情?”刑飛冷笑一聲,“我不僅殺他,還近乎凌遲了他。不過,他死得不冤!”
“很好!”阿木居然淡淡的一笑,眼中的殺意,漸漸收斂。因爲,對於太荒,已是新仇舊恨。
誰殺的苦心子,他就會按照,刑飛的辦。
“北寒宗,應該還有些具體的信息。你可以去問問,便知具體是誰動的手。”刑飛道。
阿木點頭,然後看着刑飛,道:“紫幽城,如何了?千花婆婆,可好?”
苦心子已死,阿木自然想到了他的第二個護道者——千花婆婆。
“我已不能回紫幽城。”刑飛淡淡道,“不過,千花定然無恙!”
“紫幽城,到底是怎樣的存在?你先回海荒,可查出了什麼?”阿木平靜地道。
“紫幽城,玄不可測!”刑飛長嘆一聲,“不過,紫幽城應該有所行動了。你看這天?”
刑飛一指虛空。
平常人,若是看,自然只見大雪彌天,不見其它。
可是,此時阿木,擡頭仰望,雙目微眯。透過大雪,透過層雲,只見一片淡淡的紫芒,正在萬丈高空,漸漸散去。
那一刻,阿木體內的氣息,微微涌動。不過,身爲天仙九重大圓滿,阿木已然完全不受那氣息的影響。
可是,阿木明白,若是海荒平常修士,定然會引動丹海氣息。甚至。那股猛然上涌之力,足以讓飛天劫境大圓滿的修士,渡劫昇仙。
“那是什麼?”阿木微微有些驚異。
“海荒仙劫鎖!”刑飛平靜地道,“紫幽城,主宰海荒萬萬載。很大程度上,便是有這一道仙劫鎖在。它封住了海荒諸多仙氣,所以海荒之上的修士,能成仙者聊聊無幾,而紫幽城可以蓋壓海荒。”
“紫幽城,好大的手筆!禁錮海荒。那誰的力量?”阿木眼中閃過精芒,“可是,如今爲何如今要開啓仙劫鎖!”
刑飛搖搖頭,道:“是誰佈下仙劫鎖,我也不知。紫幽天幕之上爲何。一直是謎。如今的紫幽城主,心深如海,不可揣摩。我想,太荒星君作亂海荒,定是其開啓仙劫鎖的理由!”
“紫幽城主!”阿木嘴角一彎。
天女幻花、三公子的海荒威名,遠在紫幽城主之上。尤其是天女幻花的光輝,讓很多人似乎都忘記了紫幽城主的存在。
可是,所有人都該明白——紫幽城主。纔是紫幽城真正的主宰。
“他是你的父親!”刑飛突然看着阿木。
“哦?”阿木並沒有太多的驚訝,而是微微冷笑,“一個要殺我的父親嗎?”
“赤子輪迴。必滅紫幽!那是紫幽仙墓中的預言!”刑飛淡淡一笑,“看來,你已經知道了當初的一些過往!”
“誰說我是赤子?”阿木冷笑一聲。
“嗯?”刑飛驟然一愣。因爲這個問題,似乎從來沒有人問過,亦很少有人思考。
“所有人,都這樣說!”刑飛道。“包括天女!”
阿木挑了挑眉,沒有多說什麼。
“當年。沒有幻花姑母。恐怕,我早已死在紫幽了吧?”阿木輕輕地撫摸了一下眉心。
“一定!”刑飛道。“天女,救下了你!從此,絕跡三界!”
“那是海荒七千年前的事吧?”阿木問道。
刑飛點頭。
“海荒七千年!”阿木仰望虛空飛雪,“如今的我,只不過擁有海荒數百年來的記憶。我被師父,帶回柳鎮的時候,便少了三年的記憶。如今看來,那三年便是海荒的七千年光陰!”
刑飛皺了皺,道:“可是,你並不是輪迴者!”
“但是,我相信那七千年我在輪迴,在不同的世界輪迴!”阿木想起了他在幽冥後山三生石上看見過的一切。
“紫幽城主,不是我的父親!”阿木冷笑了一聲,“我記憶中的最後一位父親,是一個樸質的農民,而我是一個雙手染滿鮮血的殺手!”
“呃?”刑飛一聽,不由微微愕然。不過,身爲輪迴者,刑飛大概能明白阿木所言。可是,這一刻,刑飛感覺,阿木身上的魔殺之氣漸重。
“紫幽城中,那一世,我的母親是誰?”阿木突然問道。
“自然是城主夫人!”刑飛道,“那是一個絕美的善良女子!”
“還在嗎?”阿木皺了皺眉。
“生下你的當天,便被處死了!”刑飛嘆了一聲,“否則,他們怎麼傷你?”
阿木的眼中閃過一絲柔色,卻沒有說什麼,而是再問道:“紫幽城中,貌似有座紫峰,上面有九九八十一座墳墓。那是何人之墓?”
刑飛搖搖頭。
“紫幽傳說,那是三界大戰時的蓋世強者,多數爲天洲之魂,死後不散,被強行封印在紫雲山巔。具體的,我也不知。不過,三公子之魂,應該來自仙墓!”
“三公子,呵呵!”阿木冷笑一聲,“那是鬼尊轉世!”
“鬼尊轉世!”刑飛眉頭一挑,心中一動。
“天洲三魂,沒有輪迴!滄海仙尊,都要隕落。那些人,憑什麼不滅?”阿木皺眉問道。
“天碑!”刑飛道,“那九九八十一座墳墓,各有一道天碑!據說,那天碑,擁有無上法力!”
“那天碑何來?”阿木又問。
“呵呵!”刑飛苦笑道,“有紫幽城時,便有天碑!”
“紫幽城,何人所建?”阿木的問題,接連不斷。
“這個無可考證。萬萬年前,亦有紫幽城。先有紫幽,後有嶽帥一脈。嶽帥一脈,乃至四族,不過是紫幽守墓人!”
“三界之內,是誰讓用力量,讓嶽帥一脈守墓?”阿木道。
“或許是——”刑飛仰望高天,“玄天鳳凰——”
一時間,兩個人,都沉默不語。
先有紫幽,後有嶽帥一脈!紫幽守墓人!天碑!玄天!
層層疊疊,無數看不清的網。阿木眼中,閃過數道光芒,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
“刑聖使,你到底是誰的人?”阿木苦笑着看着刑飛,“青魔,說你完全可以信任。可是,你並不是魔僕。”
“呵呵!”刑飛笑了笑,“阿木,我是誰,不重要。青魔,說我完全可以信任,才重要。因爲,沒有白光,怎麼顯出那道青光?”
“哦?”阿木心中一震,聽了不由大笑,“青光,白光!那你能不能打敗青魔?”
“差不多!”刑飛笑道,“不過,他要殺我,或許更容易!我應該,不如他!”
阿木點點頭,沒有再問。
很多事,若不想說,再問也沒有意義。相信,便足矣!
“如今的我,能殺上紫幽嗎?”
“不能!”刑飛的回答很乾脆。
“嗯!”阿木點點頭,“刑飛,終有一日,我會殺上紫幽城。挖挖仙墓,看看天幕。討一個公道,爲那苦命的母親復仇!”
然後,阿木再沒說什麼,而是直接轉身,走向北寒宗。
“莫問前生,莫問因果,莫以姑母爲念,莫去紫幽!因爲,姑母亦不知三界如棋局,何人與我們對弈?總有一日,會一切盡知!”
阿木一直記得,天女的話,所以,他還是等待。
不報仇則已,要報仇,就要血洗。太荒,紫幽,都如是!
刑飛看着阿木的青色背影,臉色微變,嘴裡卻在呢喃。
“赤子?赤子!”
一時間,竟是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