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易得之事易失去,難得之事難失去。所以這世上之事,只該難得,不該易得。
潔白的信鴿落在窗口,趙朔意猶未盡的鬆開她,“回房等着。”
夏雨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也不多說,起身就往外走。見夏雨出來,院子裡的李煥纔敢進門,乍見窗口的信鴿當下一怔,當下疾步上前抓住信鴿,解下信鴿腿上的信件。
深吸一口氣,夏雨仰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明天的天氣約莫不會太好。上次也是這樣的天氣,而後就下了雪。回眸瞧一眼身後關上的房門,她斂了眸,一個人走在長長的迴廊裡。
“爺?”李煥將信件遞上。
趙朔面無表情的接過,卻是微微眯起了那雙桃花眼,眼角眉梢微擡,瞬時清冽入骨。紙條擲入火盆,頃刻間燃爲灰燼。
“大夏七皇子與太子本就成分庭抗爭之勢,然太子乃是皇后所生,根基穩固。七皇子爲大夏王寵妃之子,大夏王雖然鍾愛,但礙於太子與皇后的分量,到底也無能爲力。”李煥輕語,“也許——”
趙朔不爲所動,“你可知大夏的七皇子元灝,自小聰慧過人,絕非泛泛之輩。一着不慎,本王勢必滿盤皆輸。這些年,咱們與大夏的接觸,也不是一日兩日,需得謹而慎之。”
李煥頷首,“或許她可以。”
“看她自己的意思吧!”趙朔深吸一口氣,“局已開,誓難悔。爺從不強人所難!”
“明白!”李煥俯首。
外頭雪風起,難得晴朗幾日,眼見着又要下雪了。
“查清楚了嗎?”趙朔問。
“查清楚了。”李煥道,“皇上送了姑娘兩樣東西,一樣出自御書房,一樣來自索香宮。但不知到底爲何物,只是——王爺爲何不親自去問問?”
趙朔淡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好嗎?”問得太多,有時候未見得就是好事,他不喜歡太多疑的女人。再者倒不是不信她,只是宮闈森森,人心難測。
人無傷虎心,不代表虎無傷人意。
縱然皇帝無心,不代表旁人無意。
凡事,還是小心點好。
回去的時候,夏雨趴在桌案上睡着了。她的身子在逐漸康復,確實需要好好休息。奈何小丫頭是個坐不住的主,像極了沒腳的小鳥,就愛四處亂跑。
趙朔低眉望着趴在桌上熟睡的夏雨,忽然想着,若是有朝一日,她真的走了,自己無人可慣,會是什麼場景?慣着慣着也就習慣了,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存在。
習慣某些事,習慣某個人,以後便很難改掉。
他在想,那她現在是否也習慣了他的存在?習慣了,被他慣着?
小心的將她抱到牀上,小丫頭睜開睡意惺忪的眸子瞧了他一眼,含糊不清的喊了聲,“趙老九。”
他“嗯”了一聲,替她退了外衣,柔聲道,“睡吧,我在。”
她翻個身,繼續睡。
那種不必言說的信任和依賴,似乎是對他的一種迴應,一種回報。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很容易建立,也很容易摧毀,始於真誠,毀於猜忌。
他寬衣躺下,伸手便將她攏入懷中。女子容易血虛,是故身子微涼,男兒血氣方剛,是故身子溫熱。他願意用自己的溫熱,去暖她的冰涼,不管熟睡中的她,會不會的知道。
純天然的暖爐,果然是極好。
睡夢中的夏雨,下意識的抱緊了暖爐。
黎明的時候,下起了小雪,細碎的聲音從屋外傳來,雪花打在屋瓦上,發出極不規律的響聲。躺在牀上,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風夾着雪,碎碎的響聲,有些嘈雜。
可是屋內,依舊溫暖如春。
夏雨睜開眼睛,“下雪了?”
身邊的位置,又空了。
她忽然有些懷念,自己受傷的日子了。至少一睜開眼,他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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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雪,下得不大,風也不大,倒也無礙出行。
夏雨站在鎮遠侯府的後門,浮月來開了門,悄悄領着夏雨進門。夏雨只帶着尋梅,阿奴和洛花都在外頭候着。人太多,容易被看見。
她只想靜悄悄的進去,而後靜悄悄的出來。
流瀾閣的人,早已被疏影支開,此刻她正在梳妝鏡前,將胭脂水粉,慢條斯理的往臉上抹。鏡子裡的女子,容色蒼白,看上去何其憔悴,自帶楚楚可憐之態,教人心中不忍。
聽得外頭的腳步聲,疏影起身往外走。
“疏影!”夏雨欣喜,慌忙迎上去,卻隨即擰了眉,“你的氣色不太好。”
疏影一笑,“哪有,只是這段時間心裡有些事,所以——快進來!”說着便伸手撣落夏雨肩頭的霜雪,拉着她往屋裡走。
將暖手爐塞進夏雨的手裡,疏影倒上一杯熱茶,“喝口茶,去去寒。”
浮月笑道,“聽得夏公子在外頭候着,姑娘第一時間就把手爐備下了。”
夏雨抱着溫暖的手爐,笑得眸若彎月,“那是自然,疏影心細,從小到大何曾虧待過我。”說着說着又蹙了眉頭,“這鎮遠侯府是不是對你不好?爲什麼總覺得你看上不去,過得不太好呢?他們是不是欺負你?否則,爲何那麼久還不給你個名分?”
疏影一怔,隨即惶然,“你莫亂說,萬一教人聽見,我又要——”
“又要怎的?”夏雨愕然,“他們真的——”
“沒有沒有,你聽誰亂說。侯爺待我極好,你看我這屋裡,東西都快擺不下了。”疏影悽美的笑着,眼底卻泛着淚光,“我只是心裡不太舒服,想着你,想着代州,想着——”
代州?
夏雨斂眸,心裡狠狠的疼了一下。
“怎麼了?”疏影問,“是不是王爺待你不好?”
“沒有。”夏雨深吸一口氣,“我跟你一樣,只是想家了,想娘。”她苦笑兩聲,“可是回不去了,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如果可以,我寧願此刻還在代州。”
至少那樣,還能跟娘在一起,也不知惹下禍事,連累了整個花滿樓一百多條人命。
疏影輕嘆,“習慣了就好。”
夏雨瞧着疏影,似乎她並不知道花滿樓的事情。卻突然笑道,“對了疏影,你有沒有寫信回去?”
“沒有。”疏影垂眸,“我是跟着茂王出來的,哪有臉寫信回去。”
夏雨點了頭,瞧了尋梅一眼,尋梅快速上前,將手中的簪盒放下。夏雨將簪盒打開,取出裡頭的木簪子,“這個送你。”
“木簪子?”浮月一愣。
心裡卻道,疏影什麼沒有,金簪玉簪,怎麼着也輪不到木簪子吧?
“這是皇上做的,我特意挑的。”夏雨握着手中的木簪子,“你也知道,我用不着這些,可我想着這個簪子做工精緻,還是皇上給的,送你最好。你拿着,若是來日侯府的人敢欺負你,好歹還能湊個門面,好歹也是皇帝送的,能給你仗仗膽子。”
她將簪子遞給疏影,“做得很好看,只是沒染色,否則更好看。你可要收好了,這東西雖然不是什麼名貴的物件,可也是皇上送的,而且——是我能送你的,全部東西。將來你若是——若是離開侯府,記得也要帶着,這對你很重要很重要。”
她話中有話,可有些人卻只聽其一,不聞其二。
疏影微怔,低眉望着手中的木簪子,也不過就是普通的木簪子,最大的價值那便是皇帝送的。將木簪子放回簪盒,疏影笑了笑,“我記下了,你放心就是。”
夏雨一笑,“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路上小心些,下着雪,腳下滑。”疏影細語叮囑。
“放心吧。”夏雨掉頭就走。
尋梅出門的時候,冷睨一眼疏影和浮月,這才僵着臉出門。及至出了侯府,尋梅瞧一眼四下無人,便跟着開口,“我瞧着那丫鬟是個勢利眼,少主拿出木簪子,人家就瞧不上眼了。後來聽說是皇上給的,又跟着眼珠子發亮,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夏雨低頭一笑,“你都看見了。”
“能不看見嗎?”尋梅嗤冷,“豪門大院裡,多的是這種人。”
“所以疏影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夏雨擡頭。走在雪地裡,踩着腳下的雪,咯吱咯吱的響,心裡卻隱隱有了異樣。
尋梅輕嘆,“少主其實心知肚明。”
夏雨頓住腳步,半垂下眼眸,“她變了。”
“那少主還覺得值得嗎?”尋梅問。
“如果做事要問值不值得,那就不必做了。”夏雨長長吐出一口氣,“你說好好的爲何要變呢?保持初心不好嗎?人跟人之間,都帶着面具,就不累嗎?”
尋梅嗤然輕笑,“少主自然覺得累,可有些人卻樂此不疲。他們也許覺得,把別人都踩在腳下,纔算是實現了自己的價值。”
夏雨點了頭,“可是面具戴久了,還摘得下來嗎?”
“摘不下來,可能——也不想摘下來。”尋梅嘆息。
夏雨不說話,只是看了一眼來時的路,真的回不去嗎?
送走了夏雨,浮月快速轉回流瀾閣,進門的
那一瞬,疏影手中的杯盞正好摜碎在地,剎那間四分五裂,茶水濺了一地。
“姑娘?”浮月愕然,慌忙蹲下身子去收拾碎片。
“她竟然敢試探我,呵,她竟然來試探我!”疏影冷笑,眸色冷冽,“花滿樓早就沒了,她還問我有沒有寫信?她在懷疑我,卻又等着我自己說出來。敢跟我玩心眼,她是不是活膩了?”
浮月心驚,“如此一來,她豈非——”
“她只是心血來潮,並無真憑實據。何況——”疏影冷了眸,“她捨不得懷疑我,更不忍心傷害我。就算她懷疑,那也只是懷疑。只要她還念着舊情,以我對她的瞭解,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她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於還會站在我這邊。”
浮月如釋重負,“這樣最好。”
“看到我過得不好,她一定會幫我。”疏影長長吐出一口氣,扭頭瞧一眼桌案上的簪盒,“夏雨就是那麼蠢,蠢得無可救藥。”她的聲音越發微弱,到了最後,也只有自己聽得見,“蠢死也活該。”
收拾了地上的碎片,浮月起身望着簪盒,“姑娘,那這簪子怎麼辦?”
“你沒聽她說嗎?”疏影恢復了最初的平靜,臉上逐漸揚起淡然笑意,“這是皇上送的,留着還有用處。來日若真的遇到了什麼,說不定還真的可以借她吉言,仗仗皇上的威風。”
浮月頷首,“那奴婢收起來。”
疏影點了頭,“我待會要出去,你自己注意點,別露了馬腳。早前我說自己身子不適,想來這段時間侯爺都不會過來。”
再說,謝環現在忙着給謝蘊挑選侯爺夫人,自然無暇顧及。
想到侯爺夫人,疏影的心裡就憋着一股子怨氣。
憑什麼她謝環可以高高在上?都是女人,女人何苦爲難女人?
“是!”浮月行了禮。
若不是夏雨過來耽擱了一下,疏影早就該出門了。換了衣裳,披着黑色的斗篷,悄無聲的從後門離開鎮遠侯府。
疏影想的沒錯,謝環現如今確實在緊鑼密鼓的爲謝蘊娶親。
書房內,青雲、青玉隨侍在旁。
“聽說郡主要爲侯爺選親,瞧瞧,這麼多大人家裡的大家閨秀,都齊刷刷的擺在這兒了。如今,外頭的人還在不斷的往咱們這兒送,想來跟皇上選妃差不多。”青雲淺笑,望着桌案上擺着到處都是的畫像。
畫像上,一個個都是嬌滴滴的女子。
要麼官宦世家,要麼富賈商戶。
非富即貴,卻都不符合謝環心中的人選。
“可郡主要的,不是非富即貴。”青玉輕嘆,“這些人,八成都是癡心妄想。”
“我心裡已經有了人選。”謝環輕嘆一聲,瞧一眼案上的畫像,“這些女子雖然生得好,背景也好,但是我鎮遠侯府要的,不是這種。入我謝家門,第一項必須會武功。蘊兒武藝不佳,卻也上得戰場。一人獨戰,不如夫妻齊心。”
謝家的女子,必須上得朝堂,下得沙場。
文武悉備,缺一不可。
“那可就難了。”青雲蹙眉,“但凡大家閨秀,想來沒有哪個是從小舞刀弄槍的。就算有,也都是些防身的三腳貓,未必能上得了戰場。”
“有一個。”謝環一笑,“只是不知道她願不願意。”
“郡主說的是誰?”青玉忙問。
謝環笑了笑,“過兩天就知道。”扭頭卻問,“對了,流瀾閣那邊如何?”
“最近很安靜。”青雲道,“侯爺也好些日子沒去了,也不知是不是膩了。到底也只是個女子,想來手段再好,男人的心嘛,始終是往外飄的。”
“未必。”謝環坐定,青玉快速倒上一杯水遞上。抿一口清茶,脣邊笑得冷冽,“她可不是省油的燈,否則怎麼進得了我鎮遠侯府的大門。”
青玉蹙眉,“這樣的妖媚蛾子,當初就該讓我弄死她。如此,一了百了。”
“你是不是皮子又鬆了?”謝環放下手中杯盞,“她是睿王府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她安安分分的,若是真能讓蘊兒從此專心政務,我倒是會考慮,等將來她有了子嗣之時,給她個名分。謝家的子孫,容不得無名無分。”
青雲點了頭,“小侯爺若是繼續寵着,這是遲早的事。”
“如果咱們——”青玉切齒。
謝環驟然剜了她一眼,“謝家人丁凋敝,我不管孩子的母親是誰,也不管這些女子有多少手段,是好是壞。只要這個孩子姓謝,他就該活着。青玉,別怪我沒提醒你,凡事動動腦子,若然再敢輕舉妄動,你知道後果。”
青玉跪身,“是。”
“商正來了嗎?”謝環問。
青雲上前,“應該快到了。”
“你們下去吧,等他來了,讓他來見我。”謝環抿一口清茶,垂了眸。
“是!”二人齊刷刷退下。
“青雲,郡主找商副將做什麼?”青玉問。
青雲一笑,“我又不是郡主肚子裡的蛔蟲,我怎麼知道?許是有什麼軍務要談吧,你看看,還是操心操心自己,這暴脾氣將來可怎麼嫁的出去。”
青玉嗤然,“咱不是說好了,此生不嫁,永遠陪着郡主嗎?”
“只怕郡主,會不忍心。”青雲輕嘆,也不多說,只是別有深意的瞧了青玉一眼,疾步離開。
有些事,放在心裡會發黴。
可有些事,不得不放在心裡。
葉爾瑜進了茅屋的時候,屏風裡頭已經有人坐着。款步走過去,一如既往的坐在屏風前頭,現在的葉爾瑜已經不急於看到那女子的真容,她着急的是過了年就該是婚期將至,可趙朔現在對她,可謂連正眼都不願意瞧一眼。
情形,似乎越來越糟糕了。
“看你腳步匆匆,怕是心情不太好。”女子低低的笑着。
葉爾瑜深吸一口氣,口吻滿是怨懟,“王爺越發的寵愛他,已然到了無人可及的地步。睿王府的後院不乏男寵,可如今他是一人獨寵,你說該怎麼辦?”
女子輕嘆,“一人獨寵,無人分寵,想來睿王爺的一顆心都在她身上了。好福氣!”
“我來不是聽你廢話的。”葉爾瑜冷道,“我給你錢,你總要告訴我,如何才能遏制這種形勢的走向。長久下去,即便我將來做了睿王妃,王爺不肯來,我拿什麼爭寵?還指望着以後能母憑子貴嗎?”
“你真的想爭寵?”女子幽然輕問。
葉爾瑜冷笑兩聲,“難道要看着我未來的夫君,跟別的男人恩愛?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你愛他嗎?”女子問。
“以前我不懂,爲何姐姐會寧願死也不要嫁給東方旭,可是後來我知道了。從我見到王爺的那一剎,我便明白什麼是命中的劫數。他就站在那裡,縱然面無表情,卻足以教人神魂顛倒。”葉爾瑜說的很輕,卻難掩情緒起伏,“我覺得這輩子除了他,再也不想嫁給別的男人。”
女子緘默了片刻,才幽幽的開口,“你姐姐,是怎麼死的?”
葉爾瑜蹙眉,“有關嗎?”
“當然。”女子肯定。
葉爾瑜長長吐出一口氣,搜尋着記憶裡,一些不忍回顧的片段,語氣低沉而冷冽,“她是自盡的,死在了新房裡。一身嫁衣未褪,鮮血染滿了牀褥。以前我不懂,爲何她要尋死。現在我明白,若是此生不能嫁給心愛之人,與死何異?一死,又何妨。”
女子輕笑,“王爺,愛她嗎?”
“當然,否則他怎麼可能爲了我姐姐,明知打不過東方越,還要殊死一搏。可惜最後他輸了,卻也輸得正好。”若是趙朔沒有輸,葉爾瑜想着,如今的睿王妃應該是姐姐,而不是自己。她有那麼一瞬,覺得自己很幸運。
隔着屏風,她看見女子點了頭,“你到底想說什麼?”
女子道,“你可聽過一句話?要想破壞兩個人的關係,最好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聽信流言蜚語。你姐姐既然是王爺曾經的摯愛,那麼也會是他心裡丟不開的枷鎖。只要上了鎖,就等於有了隔閡,久而久之,兩個人就會爭吵。吵到最後無話可說,也就是夏雨離開王爺的時候。”
葉爾瑜不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還不明白嗎?”女子嗤笑,“你姐姐既然如此重要,王爺不提,那是因爲心裡有道疤,不敢輕易的表露。可不代表夏雨的心裡,也不想知道。不管是男是女,只要動了心,就會好奇,好奇心愛之人的過去。她越想了解,就越脆弱。”
“你是說,讓我利用我姐姐的事?”葉爾瑜仲怔。
女子點了頭,“唯有如此,夏雨才能死心,纔會明白王爺的心裡,至始至終都裝着別人。即便她此刻捨不得走,時間久了,也是熬不住折磨的。”
葉爾瑜長長吐出一口氣,“這對我姐姐,不公平。”
“你已經佔了你姐姐的男人,還管什麼公平不公平?跟死人談公平,你不覺得很愚蠢嗎?”女子輕斥,“我把該說的都說了,聽不聽在你,做不做也在你。你走吧!”
這是逐客令。
“你能幫我做到嗎?”葉爾瑜轉身,背對着她,“多少錢都
沒關係,只要能讓王爺回心轉意。”
“好說。”女子只有兩個字。
聞言,葉爾瑜冷着臉快步走出去。
杏兒迎上去,“小姐,成了嗎?”
“走吧!”葉爾瑜不置一詞,她本是爲了姐姐入的睿王府,可到了最後她覺得自己是走了姐姐的老路子。唯一不同的是,葉知秋比她幸運。得趙朔眷戀,此生無憾,死也甘願。
她如今要做的,是讓夏雨滾出睿王府,不管是生是死,都必須離開趙朔。夏雨不走,葉爾瑜覺得自己永遠都沒有機會。
可也讓她不明白的是,夏雨到底有什麼好?
論容貌,後院的男子,喬美多姿的多得很,比夏雨美上無數倍。論身段,夏雨消瘦纖細,哪裡有男兒身上半點健碩之態。論才學,大字不識,可謂白丁。
除了流氓痞態無人可及,實在是沒有一點可取之處。
可偏偏,趙朔挑了這麼個歪瓜裂棗,不單單是葉爾瑜,便是全天下的人,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這夏雨,到底有什麼好?
葉爾瑜便回去等着,她倒要看看,自己給了那麼多錢,到了最後她會給自己辦出什麼事來?
雪一直下着,到了傍晚也沒有要停的意思。
整個京城,再次銀裝素裹,白茫茫的一片。無星無月,白雪反襯着積雪微光,讓整個世界瞬間亮堂起來。燭光搖曳,溫暖的流光傾瀉了一屋子的暖意。
疏影踏入流瀾閣的時候,只覺得有些怪異。
平素自己進門,浮月早就迎上來了,怎麼今日卻沒有任何動靜?浮月在做什麼?抑或——嬌眉陡然蹙起,她站在迴廊裡良久。忽然拔出自己髮髻上的簪子,在袖中摁成兩截,繼而壓低了腳步聲,緩步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
站在門口的那一瞬,疏影眉目平靜,眸光瀲灩,“侯爺?”
她低低的喚了一聲,脣邊笑意繾綣。
謝蘊不知何時,已經等在了房中,一張臉黑沉得可怕。浮月跪在地上,臉上掛着少許淚痕,驚恐之色溢於言表。
“怎麼了?”疏影若無其事的走進去,快速褪下自己的斗篷。
“外頭下着雪,你去哪了?”謝蘊冷着臉問。
疏影一笑,“沒去哪兒,怎麼了?”她瞧了浮月一眼,“浮月說了什麼嗎?”
“一問三不知,你說要這樣的奴才有什麼用?連你去哪兒都說不清楚,真是廢物。”謝蘊顯然是動了氣的。
桌案上,放着白色的瓷盅,也不知是什麼東西。
疏影走過去,溫柔的垂下眼簾,而後跪在了謝蘊跟前,“侯爺若要責怪,皆是疏影的不是。出門的時候下了小雪,我不忍讓人陪着我受凍,就一個人出去了。沒成想一回來就看見侯爺等着我,都是疏影不好,未能料事周全。若我知道侯爺要過來,說什麼都不會出去的。”
謝蘊輕嘆,緩了臉色將她攙起,握着她冰涼的手,“你到底去哪兒了?你可知道,我回來瞧不見你,有多着急?整個侯府都快要被我翻過來,就是找不到你。”
“疏影知錯了。”她像個受傷的小鹿,戰戰兢兢的攤開掌心,那枚掰斷的簪子就這麼直挺挺的躺在她的手心裡,“這是侯爺所贈,我不當心,掉在了地上摔壞了。我想着是我自己不小心,萬一惹侯爺生氣不理我,可怎麼好呢?”
她抿脣,帶着少許哽咽,“所以我就一個人悄悄的出去,想找個鋪子鑲回來。可人家說,這種簪子不好鑲,還得費不少銀子。我——我沒帶多少銀子,所以找了好多鋪子,最後沒辦法只能先回來。”
謝蘊接過她手中的簪子,“壞了就壞了吧,你若是喜歡,改日我多送你幾個。大雪天的出去,萬一凍壞了怎麼好?你這身子骨剛剛好轉,怎麼一點都不知輕重?”說着,便冷睨了浮月一眼,“下去吧,下次再這樣疏忽職守,別怪本侯不客氣。”
浮月急忙磕頭,悻悻的退下。
安靜的屋子裡,只剩下疏影與謝蘊二人。
謝蘊伸手便將疏影攬入懷中,四目相對,溫熱的呼吸就在彼此的面頰上徘徊,“你可知這一次可把我嚇死了?我還以爲,你走了。”
“侯爺會怕嗎?”她抿脣低問。
“自然怕。”置於她腰間的手,頹然一緊,“沒有你,我該如何是好?”
“沒我,侯爺還會有侯爺夫人。”疏影垂眸,幾乎掉下淚來,“疏影福薄,飄零一世,能有侯爺真心相待,已經是疏影莫大的福分。疏影什麼都不求,什麼都不怕,只要侯爺還要我,還允許我跟着你,我就已經心滿意足。”
“我不要什麼侯爺夫人。”謝蘊鬆了手,面色驟冷,“那是我姐姐挑的,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人,只有你江疏影一個!”
疏影泣聲而笑,從身後環住了謝蘊的腰際,“有侯爺這句話,疏影無怨無悔。”
謝蘊輕嘆,“你放心,等來日咱們有了孩子,我姐姐就不會如此堅持。你爭氣點,給我生個兒子,到時候別說是侯爺夫人,就算整個鎮遠侯府,我都能讓你當家做主。”
“侯爺說的哪裡話,有郡主呢!你說這話,也不怕郡主生氣,到時候我又該——”她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儼然任勞任怨的好媳婦。
謝蘊笑了笑,“好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保重身子。”他快步走到桌前,打開了瓷盅,“這是我特意讓廚房熬的雞湯,還熱着,你趁熱喝。補好身子,咱們纔能有未來。”
疏影破涕爲笑,“侯爺也不臉紅,盡說些胡話。”
“什麼是胡話,怎麼,你不願意爲我生兒子?”謝蘊蹙眉。
疏影面色緋紅,一臉嬌羞,“還說?”她抿脣。
“來,本侯爺親自餵你。”謝蘊笑着,端起雞湯,一口一口親自喂,“我已經吩咐人在流瀾閣的後院,整理出了一間小廚房,到時候你想吃什麼,就讓人爲你做。”
疏影蹙眉,“侯爺如此待我,就不怕郡主那邊會有非議嗎?”
“怕什麼?”謝蘊冷道,“我自己的女人,自己寵着。何況也不費什麼事,不就是個小廚房嗎,如此也不怕別人對你動手腳。你是我的女人,我鎮遠侯府不缺吃不缺穿的,難道建個小廚房,還得她批准?你放心就是,這事我說了算。”
“多謝侯爺。”疏影垂眸。
謝蘊輕柔的撫着她的臉,附耳低語,“身子好了嗎?”
聞言,疏影羞赧的點了點頭。
下一刻,謝蘊忽然將她打橫抱起,笑得何其幸福,“讓本侯爺檢查檢查。”
疏影淺笑,“侯爺,你——”
卻是春風無限,一室旖旎。歡好無限,得意無常。事實上,疏影也想過,若是能懷上謝蘊的孩子,就算侯爺夫人入府,又能怎樣?
自己先下手爲強,必定能母憑子貴。
謝蘊不是承諾過嗎?
那就抓着他還滾燙的承諾不放,牢牢的控制整個謝家。謝環早晚是要嫁人的,等謝環嫁了,謝家軍落在謝蘊的手上,那自己的地位,更不可同日而語。
她忽然在想,那種人上人的日子,到底是什麼滋味?以前高高在上的人,卑躬屈膝的被自己踩在腳下,該是何等的痛快淋漓。
風吹湯涼,就好像人心,滾燙到一定的溫度,時間久了也會慢慢的涼下來。
最後,徹底的凍結。
只是疏影沒想到,這一日會來得這麼快。
第二天一早,她還坐在梳妝鏡前,浮月便匆匆忙忙的跑進來,“姑娘,出事了。”
疏影回眸,臉上的紅暈還未褪去,謝蘊走時,那一番蜜語甜言還音猶在耳。嬌眉微蹙,聲音微微暗啞,“怎麼了?”
浮月大口大口喘着氣,“新夫人——來了!”
“什麼新夫人?”疏影愕然起身,如雷轟頂。
浮月一字一頓,“是——未來的侯爺夫人!”
音落,疏影僵在當場,羽睫駭然揚起,“侯爺夫人?!”下一刻,她忽然衝了出去,顧不得儀態,顧不得未及梳妝的姿容。
她倒要看看,誰是侯爺夫人。她想知道,所謂的侯爺夫人,到底是什麼模樣,是誰家閨秀?爲何昨夜,謝蘊隻字不提,爲何今日,突然造訪。
遠遠的站在迴廊裡,疏影只覺得胸腔裡的心,跳的極快。她看見一抹藏藍色的身影,快速進了謝環的書房,青雲、青玉關上房門。
二人扭頭的那一瞬,疏影快速的躲了起來,她不想讓任何人看見自己的狼狽。
“姑娘,怎麼辦?”浮月焦灼。
疏影深吸一口氣,“回去。”
回去做什麼呢?回去梳妝打扮,回去整理一下自己。她不能現在就輸,還沒跟這位侯爺夫人打聲招呼,豈能先敗下陣來。
紅粉胭脂,彎眉細化,朱脣不點而朱。
鏡子裡的疏影,美豔不可方物,依舊是當日那個從容淡定的花魁娘子。她什麼風浪沒見過,什麼女子沒碰到過,越是大家閨秀,越好對付。
浮月道,“聽說未來的侯爺夫人姓商,但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商?”疏影冷哼,眸色幽冷,寒光冷冽。
不管是誰家的,咱們走着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