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越來越近,呼嘯越來越刺耳,有風從洞口的細小縫隙間涌入,帶起幾縷塵沙向着莫小九撲來,在他臉上撲出了一片喜色,撲出了一點點上翹的嘴角。因爲少年速度很快,而速度越快就越不容易注意周遭動靜,越不會發現自己兩人就藏在咫尺之處,那麼自己這兩人一馬就會越安全。
如他所想,勁風帶起的呼嘯聲中光芒一閃,有一道劍芒逆空而上,砰然擊碎了洞口處的精鐵蓋板,緊接着少年全身星輝狂亂中急衝而上,猶如一道來自地下的泉水,沿着通道經過幾人的藏身之處猛然衝出了地面。
聽聞動靜,莫小九臉上喜色大盛,轉過身貓着腰便來到了白馬的身後,手中無極無聲的貼在鬆軟的沙石上,碎屑四散中準備挖開一條洞擇向潛走。
良久之後,數丈開外,一個在沙漠中屹立多年不倒的荒坡上,一快石頭上出現了一點黑色,而後黑點在擴散成拇指般大小後消失,一隻眼睛浮現了出來。莫小九從洞壁上拔出黑刀,湊上前仔細的觀察着外面的情況,卻猛然神色一凝,沿着地面劃過的目光赫然返回,停在了遠處一個低矮的沙丘上。
此時天空烈日高照,熾白光線如瀑,沙漠中有微風從地面升騰的熱浪中拂過,捲起些許黃沙打成旋,沿着低矮的沙丘而上,卻在沙丘頂被一片突然出現的袖角擊散,向着四周濺落。沿着翠綠色的繡花長袖而上,經過肩頭落在薄衫輕紗的主人臉上,卻是一個極其美貌的女子,女子此時正坐在一把特意搬來的椅子上,左手按住膝間的一把木琴,嘴角帶笑的看着前方。
在他前方不遠,有一個臉色凝重持劍斜指地面的人影,其身被風吹得如水浪而動的衣衫上染着一縷縷鮮紅,鮮紅乃是來自他左胸上包紮着的厚厚布條,想必其上應是有着一個可怖駭人的傷口,正是從洞口衝出的少年。
少年出得地面後本是第一時間環視四周尋找着莫小九兩人的蹤影,可目光過處卻看見了眼前這個女子,眼中臉上不由得瞬間涌起難以形容的震驚。
此女子他認識,此女子在很多年前就消失了蹤影,因爲她在奄奄一息之際墜下了萬丈深淵,所以此女子不應該還存在於世上,此時更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但她眼下卻實實在在的坐於椅上,還帶着笑意看着自己,那麼便說明她從大難中存活了下來,且還一直隱匿於城內,暗中觀察着所有人的動靜。
少年強行壓下心中的震驚,雙眼如刀,抿脣如劍,說道:“關雪!原來你真的沒死!”
關雪斂袖,將在烈日陽光中顯得更爲剔透的玉指落於琴上,輕輕撥動,卻未真的撥出聲音,笑意緩緩傳了出來,說道:“聽你的意思,似乎早就猜測到了我還活着。”
少年持劍的五指緊了緊,如聶伏尹所說,此人雖然掉下了深淵,但並未見到屍體,所以不能妄斷死亡,所以還有三分存活的可能,,如今看來這三分已然擴大成了十分,他道:“想來你應是藉機潛伏了多年,不會只是爲了得到顧公子手上的另外兩把鑰匙,從而將鑰匙湊齊這麼簡單吧,想必還有着其他目的纔對。”
關雪輕笑出聲,側面有一縷陽光從她柳眉間劃過,落於微微抿着的豐潤嘴脣,將那笑意染得更濃,卻讓見之之人無端升起了一抹冰冷,她道:“當初我被聶伏尹打下深淵險些命隕,回來當然是想看看顧公子是如何將你們殺掉的,可奈何他即便與青龍帝國的人合作後也遲遲不動手,所以無比失望之下我只能決定自己動手了,今天你只能留在這裡被風沙掩埋了。”
她說得很輕鬆,彷彿取眼前之人的命就是信手拈來之事,也無怪如此,她乃是六道靈輪王境,要殺一個五道靈輪之人也不過稍廢些功夫罷了,更何況她還在此佈下了陷阱,而本來這陷阱是爲聶伏尹準備,卻未曾想機關城的出口居然就在這裡,還如此之巧的碰到了聶伏尹手下的第一大將,再加之這第一大將如今已知道了她未死,所以不管從哪個方面看,少年今日都不可能活着離開。
少年自然清楚自己與眼前女子之間的實力差距,於是眼角的餘光掠向了遠處那具在沙漠中只能看見一點黑影的棺材,猜測着聶伏尹是否真埋伏在機關城的出口處,思索着如何才能在關雪殺掉自己之前逃過去,或者將聶伏尹引過來,他道:“你與聶伏城主修爲相當,想要擊殺我恐怕還做不到,再則,以我的修爲都能從機關城中逃出,顧公子等人又豈會死在裡面,不過前後腳的時間就會出來,到時,你又怎麼應付?”
關雪輕掩嘴角,順着他的餘光將視線落在了棺材所在的方向,說道:“你是想從我這裡知道聶伏尹是否在周圍?我可以告訴你他不在,因爲很不幸,你出來的時間不對,聶大城主此時正在城中,所以你今日沒有任何活命的機會,再則,即便顧公子等人即將出來,但到得那時我已經離開,而你已然成爲了黃沙中的一條屍。”
話音落下,她陡然翻掌屈指一彈,一道銀光從指間掠出,帶起極低卻異常刺耳的尖銳呼嘯聲從被風揚起的黃沙中穿過,眨眼就襲近了少年身前,速度之快讓人看不清是爲何物,但若是目力好,便可看清那是一根女兒家用於刺繡的繡花針,而此時極細的針尖正泛着一點寒光,在如此灼熱的空氣中摩擦出一片極冷的寒霧。
少年臉色一沉,雙腳在黃沙中砰然一跺,身形便開始急速後退,因爲關雪乃是王境強者,所以他右手中向上揮起的長劍上便是攜帶了全部的力量,帶起了一片刺眼的強光如簾。下一刻,兩者相撞,火花四射中竟然發出了一聲看似不該發出的巨響,而本該被擊飛的繡花針也只是微微偏離了一點方向,繼續向着他的胸膛疾飛,所指之處正是他左胸處緊緊包紮着傷口的布條。
少年大駭,在他看來,自己好歹也是五道靈輪虛王境修爲,雖然關雪足足比自己高出了一道靈輪,但全力出手怎麼都能抵擋下對方輕描淡寫的一擊,可萬萬沒想到,這一根女兒家用於刺繡的繡花針上居然蘊含着這般恐怖的力量,這一劍竟只是使之稍微改變了一絲方向,而這改變的一絲方向絲毫不影響其所擊向的地方。
他緊緊咬着牙,幾近將脣間咬出了血,雙**替如風急速後退,速度之快揚起了半天黃沙亂卷,然而那一根繡花針卻如影隨形,無論他如何加速都是緊緊的追在身前不超過一尺的距離,更不給他變向的時間,因爲只要一變向就會有停頓,而不管是多麼短暫的停頓,這根針就能在剎那之間破開他左胸上的布條從舊傷中射進,穿透心臟帶走生命。
見少年不斷遠退,關雪卻是毫不着急,將手中木琴交給身邊撐傘遮陽的侍女後才緩緩的站起身,腳尖在沙丘上一點,身形在衣袂飄動中以更快的速度貼着地面掠出。這一掠便是與少年拉近了一半的距離,隨後待得力竭,身有下墜之時,腳尖於被裙角勁風所捲起而離地三尺的沙塵上再點,身形便向着半空躍去,眨眼間就猶如抵達了烈日旁那一朵白雲之下。
上衝之勢盡,在滯空的一剎那她擡手於腦後狂亂的長髮間一抹,緊接着身形一轉如一隻沒有展開翅膀的飛鳥俯衝直下。從少年的角度看去,因爲強光的緣故並看不清她的面目,只見得其猶如是從烈日上突然出現且不斷變大的青色斑點,也自然更看不清其用身體遮擋住的雙手手指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彈出,連續彈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繡花針。
繡花針與如瀑的陽光混爲一色密集如雨直瀉而下,待得急速臨近,聽見了那連成一片的尖銳呼嘯後少年才發現了繡花針的影子,不由得瞳孔驟縮,皮膚緊收,心中寒意如潮水一般襲遍全身,使得他在這能烤熟生肉的高溫下都不禁生生打了個寒顫,更是感覺那陡然出現的茫茫耀眼金光如一座大山轟然落下,讓他有着避無可避躲無可躲之感。
猛然,少年齶側青筋暴露,似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了某個決定,一聲低沉咆哮出口後,全身星輝在衣衫頭髮狂亂中暴涌,形成了一片淹沒身形的光芒,光芒中,他向後跨出的右腳砰的一聲落地,揚起濃烈的黃沙中生生止住了急速後掠的身形,雙眼緊緊的盯着一尺外的那一根如閃電一般襲近繡花針,任由繡花針從左胸染血布條上的細小孔洞鑽入,經過了在丹藥的作用下逐漸凝結出的血痂,激起劇烈的疼痛穿透心臟從後背透出,帶出一顆血珠噗一聲輕響消失在了沙層中。
他緊緊咬着牙,咬得牙齒欲碎,咬得齶側肌**斷,雙手五指緊攥着強忍住從心臟襲遍全身的疼痛,他擡起頭,雙眼血紅的看向漫天而來的繡花針,等待着針後那一個青色身影的臨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