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之全神貫注盯在戲臺上,手還跟着在打拍子。涼若玖坐在一旁,神色分外冷清。
她執起茶盅來,淺淺抿了口,目光也落在臺上。可這心思,早跑到了九霄雲外去,沒打算看戲。
目光落在臺子上,也只不過是敷衍敷衍而已。
“好!”
尹之叫好,拍掌。涼若玖自然也是跟着拍掌。
尹之端起茶盅來,掀開茶蓋吹了吹,喝了一口問道:“不知涼小姐覺得這出龍鳳呈祥如何?”
涼若玖面帶笑意,答言:“自然唱的極好。”
尹之朗朗笑了兩聲,言道:“這講得周瑜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故事,涼小姐飽讀詩書,應該知曉的吧?”
涼若玖還是面帶微笑問道:“自然知曉。不過,尹老先生這話中有話啊?”
尹之將茶盅方桌上,很明顯有“咣噹”一聲,緊接着就聽見尹之怒道:“最近,有人自作聰明。想要擋我的路,那麼我自然要給她點顏色看看。”
涼若玖挑眉:“哦?”
尹之似乎又買着關子,說道:“這個人,想來涼小姐也應該十分熟悉。”
涼若玖這回可沒有心知肚明,她有些恍然,尹之所說之人是否會是自己?所以,她也不敢妄下定論,便茫然問道:“不知尹老先生說的是哪位呢?”
“仇鈴。”
尹之這二字出口,涼若玖寬了寬心。可緊接着,這心又揪了起來。
仇鈴……
尹之本就和仇鈴關係差到極點,這一回,看來真的是撕破了臉皮。
涼若玖沒有多麼的詫異,反倒是格外平靜道:“原來是仇鈴。”
尹之這才說出目的:“所以若玖啊,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涼若玖沒有猶豫,直接問道:“如何幫?”
尹之湊近了些,在涼若玖耳畔說了此次目的。涼若玖臉色瞬間煞白,可很快,她又掩蓋下,點頭道:“尹老先生何意我明白了,我定然會盡我所能。還望尹老先生放心。”
尹之臉上寫滿着信任,點頭道:“你做事,我放心。”
之前,可從來沒見過他這般信任過。
涼若玖心知肚明,尹之是想利用自己和仇鈴廝殺。她自然是不會滿足尹之的目的,可若不答應……
涼若玖笑了笑,沒再說什麼話。
立在一旁的宋先生,臉色有些僵硬。
急急忙忙過來一個小廝,在尹之耳畔低語了幾句什麼。尹之臉色驚變,可很快又斂下,轉過頭來對涼若玖有些歉意道:“家中有事,我就先回了。”
涼若玖莞爾一笑,道:“尹老先生大可去忙,無事的。”
尹之又說了句抱歉,才匆匆離開。
尹之走後,宋先生俯下身子輕聲問:“夫人,您打算如何做?”
涼若玖蹙眉,沉聲回答道:“去見仇鈴自然不是一條行得通的辦法,相信尹之定然會派人時刻盯着我的。”
宋先生也慌了神,有些不知所措,再次問道:“那該如何?”
“涼小姐,許久不見了。”
身後乍然響起的一聲讓涼若玖怔了怔,她逐漸笑了起來,起身來擡眸看向說話的人,問候道:“孫老爺,許久不見。近來可好?”
孫大之笑了笑,回答道:“一切如舊。”
涼若玖看了一眼孫大之身後的孫時知,心底忽然有了個想法。只是這個想法行不行的通,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噓寒問暖幾句,孫大之便離開去陪客人了。
孫時知,卻留下來了。
孫時知低了低眉,喚道:“涼小姐。”
涼若玖挑眉,問:“扇子呢?”
孫時知趕緊道:“我馬上派人去取。”
涼若玖也沒說什麼,沒說讓取,也沒說不讓取。可言下之意,是在要扇子。她低眉看了一眼手中這把扇子,倒也是金貴,只是,不如那把扇子用起來習慣罷了。她緩緩搖動着扇子,言道:“孫少爺可真是瀟灑啊。”
孫時知搖搖頭,“也不全是。”
涼若玖再挑眉問道:“那就有一半是了?”
孫時知抿了抿脣,有些回答不出。
宋先生看着涼若玖這般淡然,他卻是越來越着急了,上前來沉聲道:“夫人。”
涼若玖微微擡了擡手,宋先生會意,退到了一側去。
孫時知敲着宋先生面色凝重,鎖眉問道:“可是有什麼事嗎?”
涼若玖微微頷首。
緊接着,孫時知就問道:“我可以做什麼嗎?”
涼若玖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她看向孫時知,招了招手。孫時知立馬會意,上前來幾步俯下身子。涼若玖在他耳畔低聲慢語着。
涼若玖挑眉再問:“可明白了?”
孫時知點點頭,回答:“我明白。”
涼若玖再囑咐道:“把這個傳達給仇鈴,她自會明白。”
宋先生看着四周,沒有什麼異樣。
又在戲院坐了一會,拿到扇子後,涼若玖纔對宋先生道:“成了,回吧。”
宋先生點頭應聲:“是,夫人。”
孫時知一聽涼若玖要回,忙道:“涼小姐,我送您回去吧。”
涼若玖卻婉拒:“孫少爺好意,我心領了。您若送我,必有嫌疑。”
孫時知聞言,這纔算了了。
從戲院出來,宋先生便問道:“夫人,您覺得孫家少爺可靠嗎?”
涼若玖脣畔多了幾分笑意來,答言着宋先生:“他傳個話自然還是可靠的。”
宋先生點頭回答:“是,夫人。”
上車後,涼若玖才直言道:“反正這事,我也趕不上。”
宋先生聞言,皺了皺眉頭,有些不解問道:“夫人是什麼意思?”
“後天我就回綿州了。”
話落,涼若玖勾脣冷笑了下。
宋先生本面色凝重的臉這會子似乎也是帶了點笑,應聲道:“夫人好計謀。”
涼若玖無奈聳聳肩,言道:“這件事情可怪不得我,綿州還有一大堆事情呢。”
宋先生低眉笑了笑。
孩子氣的涼若玖,總是最討人喜歡的。
只是……
一切都不可能重來的。
剛進門,涼若玖就瞧見廳內站着一個高大蕭條的洋人。她愣住一看,驚了下,喊道:“約翰!”
約翰上前來,給了涼若玖一個大大的擁抱,又捧着涼若玖的臉看了許久,笑道:“長開了。”
涼若玖白了眼約翰,笑顏道:“早就長開了。只是你很長時間沒見過罷了。”
約翰又輕輕拍了拍涼若玖的肩膀,有些寬慰道:“這麼長時間沒見,聽到關於你的消息每每都是心驚膽戰的。看到你玩好,我也就安心了。”
涼若玖嫣然笑了下,答言道:“我無事,你放心吧。倒是你,戴維斯沒有把你怎麼樣吧?”
約翰搖搖頭,回答:“我們都是老朋友了,他定然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涼若玖心底也是鬆了口氣,言道:“那就好,我還一直擔心來着。”
約翰笑了笑,雙眸間彷彿有星辰大海般璀璨。
涼若玖招呼着約翰坐了下來,又趕忙吩咐道:“宋先生,下去安排幾個下酒菜,我同約翰許久未見,喝幾杯。”
宋先生點頭答言“是,夫人。”
他很快就下去安排了,沒一會,酒和菜都上了桌。
宋先生又開了酒,默默退到了一側去。
涼若玖給約翰倒了滿滿一盅,甚是得意道:“嚐嚐,這是我們涼家的酒。”
約翰聞言,聞到這股酒香味不由得有些感嘆道:“說起來,涼家酒真的是很多年都沒有嘗過了。”
涼若玖朗朗笑道:“那今晚就好好嚐嚐。一定要把你灌醉。”
約翰看着涼若玖,搖頭,說:“NONONO!”
涼若玖還是不鬆口,說道:“你越是這樣,就越是要把你灌醉。”
約翰臉上有些無奈,聳了聳肩。
酒過三巡,約翰已經是暈暈乎乎了。
涼若玖看着約翰差不多了,就讓宋先生和謝鄒纔將約翰扶到房間去休息了。若再喝下去,恐怕,約翰真的要在這睡一晚了。
將約翰安頓下來後,宋先生有些擔憂問道:“夫人,您還好嗎?”
涼若玖淡笑了笑,回答着宋先生:“我自小就長在酒家,這些酒,還不足什麼的。”
宋先生這才放心。
涼若玖轉身就要上樓去,外頭下人忽然引着一名男子進來。她只好先見一見,轉身來看時,涼若玖卻是愣了愣。
那男子身着黑色風衣,戴着一頂黑色帽子,捂得格外掩飾,低沉開口道:“可否同幾句話?”
涼若玖擡了擡手,下人會意都退了出去。
涼若玖望着他,不知該以一種怎樣的心情去面對,只是垂眸道:“你來了。”
“我在尹之身邊潛伏了許久,每日都想殺了他。可是,我必須奪走他現在所有的一切,我才覺得成功。我同你的目的,都是一樣的。”
他說的那樣咬牙切齒,涼若玖聽的感同身受,卻冷笑了聲,反問:“那麼你來對我說這樣的話有什麼意義嗎?”
涼若玖看不清他的眸子,他渾身都透着一種冰冷,這樣的冰冷是她從來都沒有見過的。他再次啓脣道:“你只需要去做就是了,出了什麼事,都有我擔着。永遠都不會讓別人懷疑到你的頭上來。”
涼若玖聞言,心驚了下。
她冷冷盯住他,眼底滿含着憐惜,卻又質問道:“你要做什麼?你是不是已經瘋了?”
他卻無話,轉身就離開。
她也從來未覺得會有一個人勾住她的心,無時無刻都在讓她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