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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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懸疑風……其實作者我也不知道醉漢究竟會不會把自己摔死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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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孟清 發表朋友圈
今天好險,差一點就暴露了……轉發錦鯉還願,祝我們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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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天再來一個讀者名聯文小劇場,想出現在小劇場裡的小妖精們可以開始報名啦,換馬甲也是可以的,捂臉
·顛崖一陷落千尋,奴僕偏生負主心·
趙孟清毫不留情地將阿銀責罵了一通,將他說得滿臉通紅。阿金也跟着在旁邊責備,說:“我們此次入華,是來做大事的,不是來吃喝玩樂的。要喝酒、找樂子,等咱們立了功、回到家鄉,還愁沒這個時間嗎?”
阿銀低下頭,連連道歉,賭咒發誓,說自己再不胡來了。奉書卻注意到他頗有不忿的臉色,心中一動,似乎已經知道了他心裡想的什麼:“越南可沒有這麼好的酒,也沒有黃頭髮、紅頭髮、棕頭髮的女人投懷送抱。”
她輕聲提醒趙孟清:“好啦,別說了,適可而止吧。”
趙孟清卻板着臉,說:“出發之前,興道王是怎麼叮囑來着?低調、謹慎,對國家利益沒有幫助的事情一概不做。這纔出來多久,就學得如此散漫,要是再姑息下去,哼,遲早會誤事。”當即罰沒了阿銀那一份零用錢,命令他從此以後只能呆在客店,不許再出門閒逛。
等阿銀垂頭喪氣地出去了,趙孟清才轉向奉書,解釋道:“越南小國寡民,論富庶程度比中原差得遠。此前就有過越南使臣一去不返之事。這次蒙古侵越,那些牆頭草一般、忙不迭投降的王公貴族,有不少也是見識過中國繁華的。因此興道王早就囑咐過我,若我們的從人有一點被誘惑腐化的苗頭,就絕不能容忍姑息。”
奉書想想也有道理,點點頭,說:“我看阿銀有些不服氣的樣子,這才說的。只是不想讓咱們自己人之間生出嫌隙嘛。”
趙孟清笑了:“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兒,又笑道:“倒是你,這些天總是獨自出門,又是做什麼去了?”
奉書微微低下頭,好容易暫時忘掉的那份心事,又轟然回到了心中。一失神間,便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心臟彷彿被剪刀劃開了一個口子,突然跳不動了,只想躺倒休息,再也不起來。
趙孟清吃了一驚,連忙扶住她後背,問:“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
奉書不動聲色地倚上身邊的門框,小聲說:“有些乏了。”
趙孟清卻露出懷疑的神色,說道:“好妹子,你……是不是有什麼擔憂的事?”想了想,又極低極低地說:“你是不是擔心……要殺他,太難……這件事,本來也是天大的風險。要是我能做主,我萬不會讓你也參與……你、你當初爲什麼非要向興道王討這個任務?”
其實奉書何嘗不知,這一項任務,實在是把自己的性命放在了刀尖上。但其實她這兩年間,從來就沒把自己的性命太當回事。眼下趙孟清的反應,比她自己還要緊張十倍。
她微微笑了,強打精神安慰他:“我還想問你呢,這麼個亡命的差事,你怎的就那麼輕而易舉的毛遂自薦?要是現在後悔,倒還來得及。趕緊打道回府,公主在等你呢。”
這話裡帶着三分打趣,趙孟清臉一下子紅了,“我不娶公主……”
奉書嗤的一笑:“不用解釋啦。”轉身翩然而去。他可算是把她臉色的問題給忽略了。
這一晚她卻翻來覆去的睡不着。邋遢道人的那幾句話,來回來去地在心裡面響。她並不懷疑他的判斷。他對自己此前在嶺南的所作所爲推測得□□不離十。況且,自己現在身體上的症狀,和當年的張弘範如出一轍。她雖然只和張弘範相處了一個晚上,但他那副樣子,她一輩子也忘不了。當年的張弘範,有皇帝的御醫診治,有那麼多家人僕役來來回回的伺候奔波,這才撐了那麼久……
她安慰自己:“我過去福大命大,在鬼門關不知道轉過多少遭,欠下的福報早就該還啦。再說,就算我死了,也不至於變成孤苦伶仃的小鬼。祖母、爹爹、哥哥、姐姐,那麼多家人,都會一起陪着我……”
想着想着,就無聲無息地哭了,淚水濡溼了枕蓆。
也許,應該隨邋遢道人走,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是她覺得,就算自己真的這樣做了,以後也會是讓人笑話的命。人們會指着她說:“看,那個老道姑,據說當年是因爲一段孽情,這纔出家的。”
她被自己的胡思亂想逗樂了,眼淚還在流,就吃吃的笑了起來,隨後胸腔一抽一抽的,自己也分不清是哭是笑了。
可不是嗎。自從十五歲起,她所做的一切,殺人、報仇、入越、打仗、不把自己的性命和感情當回事,多多少少都有些賭氣的成分在裡面吧。她從來沒想過,殺了人、報了仇之後,自己還應該做什麼,應該怎樣生活。也許,讓生命就完結在報仇的過程中,纔是最好的結局。
可是他呢……隔壁,趙孟清熟睡的呼吸聲清晰可聞。如果自己死了,算不算反而成全了他?他會不會死心塌地的回到越南,拾起那份差點被他隨手拋棄的前程?
奉書不願意再想下去了,用枕巾擦了擦臉,努力收攏混亂的思緒,慢慢計劃着明天的行進路線。她奔波了一天,體力上已經有點吃不消,認真籌劃了一會兒,就昏睡過去了。
可是彷彿才睡了一小會兒,她就被門外的一陣吵鬧聲吵醒了。客店大堂裡似乎一下子涌進了不少人,鬧哄哄的不知在說什麼。一睜眼,天已矇矇亮,一縷稀薄的陽光透過窗紙,落在她半邊身子上,暖洋洋的。
有人在敲趙孟清的房門,邊敲邊說:“客官,客官!小人斗膽請客官出來看一眼……”
奉書心中咯噔一下,一骨碌爬起來,披上一件衣服,胡亂挽了一把頭髮。推開門,首先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氣。她怔了好一陣,頭腦裡一下子恍惚了片刻,隱隱約約地覺得有一縷特別熟悉的感覺,可是始終捕捉不到。
然後纔看到地上倒着一個昏迷不醒的人,看面孔正是阿銀。幾個百姓和店伴圍在四周,朝阿銀指指點點的,有的還在笑。
那敲門的店伴賠着笑,正在對趙孟清一句句的解釋:“大清早的,這人就醉倒在衙門口的青石街十字路口,人事不省,想來已經醉了一夜啦。恰好有人認出來,說這人似乎是住在小店,和客官一路的住客。大夥兒一合計,這就七手八腳的把人擡過來啦。客官看看,這人是您的相識不?”
趙孟清睡眼惺忪的,隨意披了件衣服,目光還時不時的往客房裡面瞄。房裡除了金銀財寶,還有一件最要緊的物事,是越南上皇御賜的金龍腰牌。趙孟清不敢把它留在越南,怕有閃失,因此帶了來,重重包裹好,和其他貴重行李放在一起。
他聽了店伴的解釋,微微鬆了口氣——看來不像是行騙碰瓷的伎倆。可又低頭一看地上倒着的醉漢,臉色立即難看下來。阿銀此前因爲太過散漫,已經被罰禁止出門。轉眼間卻又溜出去尋歡作樂,還弄得醉倒街頭,怎能讓他不氣?
他不願把事情鬧大,立刻說:“是跟我們一塊的從人,不知怎的醉成這樣,讓大夥見笑了。”說畢,朝那幾個擡人的百姓團團一揖,口中連聲稱謝,然後喚阿金過來,掏出幾兩碎銀子分發了,權當謝禮,接着又賞了那店伴五錢銀子。那店伴做了好事,又得了賞,眉花眼笑地去了。
阿金看到阿銀這副樣子,眼睛都直了,連連搖頭,只是不相信,喃喃道:“太不像話了……他哪來的膽子……太胡鬧了……”躬下身,拉着阿銀的胳膊,便要把他扶起來。可是阿銀已經醉成了一攤爛泥,任憑別人如何扶持,就是豎不起來。最後是阿金和趙孟清合力,把他擡到房裡的牀鋪上。屋子裡已經充滿酒氣了。
奉書可不敢靠近,只怕阿銀醉得厲害,萬一嘔吐起來,可要糟糕之極。她轉而打了一盆冷水,端進屋來,往架子上一放,沒好氣地說:“讓他醒醒,好好交代交代,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要是不想做這趟差事,大可打道回府,回他的升龍城,我們可不攔着。”
趙孟清顯然也是心有同感,恨恨地說:“他這麼無法無天的醉在外面,幸虧今天是讓好心的街坊送回來了,萬一出了什麼別的事,讓官府盯上,咱們幾個全都得受連累。”說完,手下毫不留情,一盆冷水潑下去。
可是阿銀卻沒什麼反應,就連冷戰也沒打一個,歪着腦袋,眼睛緊閉,呼吸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幾滴水流到了他的鼻子裡,他也沒有任何反應。阿金拍着他的臉頰叫了兩聲,阿銀也全然不應。
奉書首先覺得不對勁,小心翼翼地走近,把阿銀的身子翻了一翻。隨即便小聲驚呼。只見阿銀的後腦和枕蓆接觸的地方,隱隱約約地留下了小片血跡,被方纔冷水濡溼,已經變成了淡紅色。
趙孟清和阿金也同時倒抽一口氣。阿金顫聲道:“他定是摔倒在街上了,這才躺了一晚上……老天,他可摔得不輕……”
趙孟清只慌張了片刻,稍一思忖,低聲道:“救人要緊,等救活了再教訓他。阿金,你去問問店伴,這附近有沒有醫館、大夫?”
奉書立刻便想說,這附近的醫館、大夫都在何處,自己已經瞭如指掌。隨即才意識到,這話怎能讓趙孟清知道,便及時住了口。
過不多時,阿金便問了出來,說鄰街就有個專治跌打損傷的大夫,兼帶賣藥。趙孟清立刻命令阿金:“去把人請來,快!”
阿金點頭,剛要出門,奉書卻眼尖地看見了什麼,叫道:“慢着!”
阿金連忙住腳,不解地看着她。奉書伸手指着阿銀袖口露出的一道白邊,低聲道:“那是什麼?似乎是個信封。”
趙孟清和阿金隨即也看到了。阿銀的袖子裡確實揣了厚厚的一疊紙,糊成一個整齊的信封。趙孟清伸手抽了出來,一眼便看到封皮上大大地寫着幾個字:知縣大人親啓。
幾人同時“咦”了一聲。奉書三步並作兩步,湊到趙孟清身邊。阿金把門帶上,也湊了過來。
趙孟清猶豫了片刻,就把那信封糊住的地方撕了個乾淨,抽出厚厚的一沓紙來。那紙上密密寫滿了字。他只讀了幾行,臉色就慢慢的白了,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奉書的手,慢慢退到牆邊,倚靠着。
那是一封告密信,字跡是阿銀的無疑,是準備呈給當地地方官的。阿銀在信中清清楚楚地點出了趙孟清、文奉書、阿金的名字,供認自己一行人是越南來華的細作,打算前去大都刺殺皇帝。而他自己,因爲傾慕“天`朝上國”,不願行此小人之舉,決意投誠,用其他幾位同伴作爲進身之階,換取在蒙古帝國合法居住的身份——若是還能像其他投誠的越南高層官員一樣,能被授予個一官半職,自然是更好。
趙孟清的手發抖。奉書咬着嘴脣,接過信,掀開一張紙,繼續讀下去。那封信剩餘的篇幅都是在對“天`朝上國”的大肆讚頌,以及對本地官員的阿諛奉承,說自己是送了他們一場天大的富貴。倘若父母官願意庇護他,他便立刻交出一行人下榻的客店地址。否則,若是眼睜睜地任憑越南刺客從自己的轄境內溜了過去,父母官不免要惹麻煩。
奉書感到憤怒的火焰一下子燒滿了整個胸腔,那股蠢蠢欲動的難受勁兒一下子便壓不住。想說什麼,然而卻張口結舌,只是微微的喘氣。
趙孟清臉色紅白不定,只是盯着信紙上的字跡發呆。忽然又抓過那一疊紙,仔細看了看,用手反覆捻了一捻,確認這封信是一直糊好、剛剛纔被拆開的,這才長長出一口氣。
阿金低聲問道:“這東西,要是真讓他送出去,被地方官看到,咱們會怎樣?”
趙孟清鐵青着臉,道:“你說呢?”
“被捉,坐牢……”
“嚴刑審訊。我們兩個是中國人,還可以裝瘋賣傻的抵賴一陣。可是你遲早會被他們看出來是越南人。到時候……不光是我們幾個性命不保……”
他不再說下去了,可奉書也能猜出來。若是自己一行人的身份泄露,越南派刺客來華這件事遲早會傳到大都朝堂裡,忽必烈一怒之下,說不定會決定再給越南一個教訓。越南軍民用鮮血換來的和平立刻便會付諸東流。
她忍不住問:“這種情況,興道王難道沒有預料到?”
“當然預料到了。可是……”他靜了一靜,又說:“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們這些人裡,他最不信任的是你啊。臨出發前,他幾次叮嚀,讓我看緊你。”
奉書大驚:“什麼?讓你……看緊我?”
趙孟清點了點頭。
她這才發現自己也真傻。這一行四人裡面,只有自己纔是最不值得放心的那一個——不是越南子民、沒有和興道王共過事,雖然給越南立過功,但畢竟還投身過元軍,有殺越南兵的前科。興道王讓趙孟清監視自己,再順理成章不過。
趙孟清看着她緊張的神色,卻微微笑了:“我認認真真的答應了,也沒有和他解釋。可你總不至於以爲我也不信任你吧?”
奉書呆呆地搖搖頭。自己此前那麼多次獨自出行,找醫館、看大夫,全都是看似可疑的行徑,他卻一次也沒有干涉,也從來沒有深問過她的行蹤。此前她只覺得這是他對自己的縱容,可現在再回頭看,卻有了些說不出的彆扭感覺。
她訕訕一笑:“你看我不一直是乖乖的?這次可是興道王棋差一招,他沒料到,最先生出異心的,居然是他自己的同胞。”
趙孟清點點頭,嘆了口氣:“這人賣國求榮,出賣同伴,心思也算歹毒之極了。他計劃這些,肯定不是一日兩日。說不定來華之前,他就早有此意,這才主動請纓,讓興道王選上。”突然轉頭問阿金:“他在越南,有家人老小沒有?”
阿金搖搖頭,“沒有……他是孤身……”忽然臉色一變,朝趙孟清躬身行禮,頭低低的,露出微禿的頭頂,顫聲道:“我、我可一點也不知道他這些謀劃……駙馬相公明鑑,我在升龍城的家人親友無數,萬萬不會做出這等誅九族的事情啊……我一心爲國,絕無他念啊……”
趙孟清連忙說:“不必多禮。我相信你。”
奉書卻想:“出了這檔子事,怎麼還能隨便相信別人?阿金看着老實,可以後也得留個心眼兒,不能輕信。”
但這個念頭,自己心裡時常想一想就夠了,沒必要再提醒趙孟清。
阿金咬牙切齒,指了指阿銀,道:“那,這個叛徒,我們把他怎麼辦?”
趙孟清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隨即大吃一驚。阿銀方纔一直一動不動的,而現在,只不過幾人說了一會子話的工夫,他的臉色已然白得可怕,再一摸他的臉,竟然已經冰涼了。
奉書倒抽一口氣。他死了?
忽然房門砰砰的響了起來,先前那個店伴大聲喊道:“客官!方纔那位喝醉的客人可還好?可需要請大夫?小人可以這就去……”
奉書心念電轉,連忙叫道:“不用了!他……他醉得很厲害,麻煩你叫一輛大車,我們……我們馬上退房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