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全,一個西北漢子,就這樣被委以了重任。這遠超出他的預期,當初他爲了職位的提升和工資的增長,從北京來到江州時,根本沒想到機會這麼快來到了他的眼前,這就是運。如果他當初堅守北京,堅持大城市的夢想,沒有被董濤打動的話,那他現在依然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中層,也許再幹五年,或許十年也不一定到達這個位置。老話講的好,樹挪死,人挪活,人的發展機會也許就在這騰挪之間就出現了。
確立了建新區項目負責人以後,王俊才帶着任全開始忙碌和建新區對接的事,包括註冊新公司,繳納土地款,辦理各種許可證等。這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與晟達地產的李總見面會談,雙方都是本着合作的誠意而來,自然談得非常順暢,最終興隆集團把建新區的項目全部承包給了晟達承建。致此,建新區商業中心項目走上了正軌,任全坐鎮建新區,全權負責所有事務,經過一段時間的工作,任全很快適應了一把手的節奏,這也讓王俊才和董濤都放下心來。王俊才爲了維護董濤在任全面前的權威,他特意任命董濤兼任集團公司副總經理。
就在王俊才的事業順風順水的發展的時候,他原來供職的單位,江東酒精總廠卻爆出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新聞,就在一九九九年四月一日,這個西方愚人節的日子,它全面停產了。爲什麼說它驚天動地呢,因爲酒精廠自從五五年由糖廠改造成酒精廠以來,從來沒有全面停產過,就連遭遇嚴重的自然災害和那個特殊的動亂十年都沒有停下生產的步伐。所以這一消息傳到王俊才耳朵裡的時候,他還以爲是愚人節開的玩笑。
然而當他給李明軍親自打電話,才確定這一切都是真的。李明軍在電話裡對王俊才說道,他累了,真的累了,該想的辦法都想了,能用的手段都用了,最後實在沒辦法了,他才選擇了全面停產。現如今,等待他的懲罰是什麼,他也無所謂了,是開除甚至是把他抓起來判刑,他都不在乎了,因爲他太累了,該歇一歇了。作爲李明軍原來的下屬和好朋友,王俊才覺得自己應該去看望一下老領導,特別是在這一危難時刻,他更應該伸出手幫老領導一把,最起碼安撫一下李明軍那受傷的心靈。
當王俊才見到李明軍的時候,他的容貌讓才幾個月沒見的王俊才大吃一驚,還不到五十的李明軍,眼窩深陷,面容憔悴,最可怕的是原來烏黑的頭髮竟然白了一多半,原來傳說中的一夜白頭真的存在,這是遭遇了多大的煎熬才變成這樣啊。王俊才試圖勸解一下李明軍,他說道:“李廠長,您要想開些,酒精廠全面停產,雖然有你的責任,但這不能全怪你,其實在你接任之前就已經存在嚴重的問題了,只不過那時市場還尚可,問題沒有暴露得這麼嚴重。按說這話我不該說,畢竟你的前任是我老丈人,不過這是事實,鍋不能讓你一個人來背。”
李明軍擺擺手苦笑道:“你不用安慰我了,不管你岳父乾的怎樣,人家交給我時,酒精廠還是正常的,還曾經創過出口紀錄。可我接過來後,雖然也很努力,可畢竟是我決策失誤,錯上了這個溶劑項目,這才拖垮了酒精廠,我是酒精廠的罪人那,我該接受懲罰。”說着李明軍竟然抹起淚來了,顯然內心裡並不服,還是慨嘆自己的命運不濟啊。
壓垮酒精廠的正是新上的溶劑項目,它成了這家老牌企業停產的原因。事情還得往回倒退半年說起,一九九八年十月,經過了兩年半的建設,預算投資三千萬,中間又追加了一千萬預算的溶劑項目,正式完工了。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試生產出來的產品根本就不合格,無論怎麼調試,都達不到相關的質量標準。李明軍不相信經過省化工設計院設計的生產線工藝存在問題,他請來了業內專家,經過一週的全面檢測,專家們判定,該生產線關鍵設備存在嚴重缺陷,屬於假冒僞劣產品。
李明軍聽說最後結果後,雷霆震怒,立馬把兩位副組長張偉和劉大山叫到辦公室,他把專家做的檢測報告摔到二人的面前,責問他們到底怎麼回事。兩人根本就不認賬,說當時關鍵設備都經過了檢驗,而且也給李明軍彙報過,他們沒什麼責任。李明軍看他倆的神色,明顯是在撒謊,但是苦於沒有什麼證據,暫時就讓他倆下去了。他們走後,李明軍越想越覺得有問題,打算派人調查一下這兩個人。可沒想到的是,等他安排好紀委準備開展調查時,張偉和劉大山兩個人失蹤了。
顯然,這兩個人是畏罪潛逃了,李明軍想瞞也瞞不住了,這可是重大刑事案件,他趕緊給上級彙報,又向公安局報了案。公安局經過調查,正式開始了全國通緝,目前兩人還沒歸案。不管到底能不能抓住,溶劑這一爛攤子必須解決。李明軍讓人統計,整個項目的損失大約在一千萬左右,他召開廠務擴大會議,尋找解決溶劑問題的辦法。總工張振華提出,現在溶劑市場低迷,即使生產線正常,我們生產出來的溶劑也賣不動。因爲現在糧食發酵法的成本要高出石油化學合成一半還要多,說句不好聽的話,這個溶劑項目就不該上。
這話一說,李明軍臉上立馬掛不住了,這個項目不管出現什麼問題,當初可是他拍板上馬的,張振華的意思是說他決策失誤嗎,到現在其實李明軍還沒有認識到決策失誤的危害性有多大。他嚴厲地詢問張振華有什麼解決的辦法,張振華不愧是發酵專業高工,他不慌不忙地說道:“爲今之計,只能是再花點錢,把生產線改爲生產酒精,或許能夠解決問題。”“改成生產酒精,能行嗎?”李明軍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着急的問道。
張振華見李明軍非常關注,得意地說道:“能,太能行了,糧食發酵法生產溶劑的工藝,第一步就是先生產出酒精,然後才通過其他生產工藝,進一步產出溶劑,所以把生產線改成生產酒精,一點問題都沒有。不過這一工藝生產出的酒精,能不能達到食用級的標準我不敢確定。”李明軍聽完雙眼放光,如果能改成生產酒精,那豈不是把決策失誤這一嚴重的問題給掩蓋過去了嗎,而且到時候可以對外宣稱,我們酒精廠年產達到十萬噸,絕對可以稱霸全國,說不定還是功勞一件呢。
李明軍興致勃勃地說道:“張工,真要按你說的,改成酒精生產線,最後成功的話,絕對可以算得上大功一件,到時我給你慶功。大家還有沒有別的建議,沒有的話就這麼定了,就由張工負責這個改造工程,需要多少預算,趕緊列出來,我來想辦法解決。”就這樣,原本按照溶劑立項的項目,最後變成了生產酒精。
這個溶劑項目的資金,當初省裡面給了一千萬的技改資金,當然這一千萬不是白送的,是貸款,只是利息很低而已,其他的兩千萬加上後來追加的一千萬,都是市裡協調銀行給的配套貸款。按照常規,酒精廠這種高負債的企業是貸不出款來的,當時正好趕上國家出臺了,扶持國有大型企業加快技術改造的政策,李明軍趁機申請上了這個項目。現在項目遇到了問題,需要再追加差不多五百萬的資金。五百萬,擱以前,李明軍根本不放在眼裡,即便沒有銀行貸款,從每月的回款裡面扣出些來,晚一些支付採購的糧食款,很容易就能湊出來。
但是現在酒精的銷量下滑太厲害了,因爲受到石油合成酒精和甘蔗渣糖蜜酒精的衝擊,酒精廠完全失去了工業酒精市場,而且禍不單行的是,原來佔總銷量三分之一左右的醫藥維生素C市場,也因爲國產維C企業受國際市場衝擊大量倒閉,而銷量銳減。只剩下了一些白酒和優級酒精市場在勉勵維持,可以用十分慘淡來形容。
在採購方面,由於酒精廠欠賬太多,現在靠賒欠或者賬期根本拿不來糧食,很多還給酒精廠供貨的老闆,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現在都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所以,李明軍想從這兩方面扣錢根本不可能。可是大錢都花了,如果不想辦法籌集這五百萬資金,那些錢也會作廢。張偉和劉大山現在還沒抓到,如果抓到了,從他們那裡追回些資金倒能解決困難,但是從目前看,難度相當大,這兩年攜款潛逃的貪官,被抓回來的很少,即便抓回來,贓款要麼轉移,要麼被揮霍一空,基本上是追贓無望了。去哪裡弄錢,可把李明軍給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