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爺,此事……”
李敏行所帶來的消息實在是太過震撼了些,滿屋子人等盡皆又驚又疑,揹負着舉薦之責的李敏銓更是尤其不安,李敏行方纔行出房門,他已是忍不住站了出來。
“嗯!”
弘晴壓根兒就沒給李敏銓將話說完的機會,一揮手,止住了他的話頭,面帶寒霜地環視了一下房中諸人,從牙縫裡擠出了句話來:“爾等都聽好了,此事不得外傳,若有違,小爺斷不輕饒!”
“諾!”
一聽弘晴說出瞭如此狠話,劉三兒等人哪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各自躬身應諾不迭。
“李先生留下,其餘人等盡皆退下。”
能被弘晴帶進這屋子的,自然都是心腹之輩,能力或許一般,可忠心卻是毋庸置疑之事,這一點,弘晴還是信得過的,這會兒既已交待過了,弘晴自不想再多囉唣,這便一揮手,將衆人盡皆屏退了出去。
“喳!”
於衆人來說,弘晴這個小主子就是天,他既已下了令,自無人敢有不從,一衆人等齊聲應了諾之後,各自退了出去。
“李先生可有甚要說的麼?”
衆人退下之後,弘晴微一仰頭,神情肅然地看了略有些不自然的李敏銓一眼,語氣平淡地問了一句道。
“小王爺明鑑,屬下以爲此事,唔,此事重大,須得多方驗證了方可,光憑敏行所言,怕是有些做不得數。”
李敏銓到底還是擔心自個兒的舉薦之責,唯恐其族弟所言有誤,略一沉吟之下,面帶猶豫之色地回答道。
“嗯,是要好生再查查,然,卻是不急,某觀敏行其人乃有爲之輩,當非信口開河之輩,此事十有八九是真,若河漕衙門真的無糧,放糧一事怕是要出亂子了!”
弘晴乃靈醒之人,自是一聽便明白李敏銓在擔心些甚子,可也懶得說破,只是面色陰沉地點評了一句道。
“小王爺所憂甚是,然,也不是無法可解,只是所費恐將頗大。”
李敏銓的身家性命可是全都有賴於弘晴父子倆,自是不能坐看三爺的差使辦砸了去,腦筋急轉之下,還真讓他找到了一線破局的希望。
“哦?且說來聽聽,花費甚的倒是無須顧忌太多。”
只要是錢能解決的事情,於弘晴來說,就不算是太難的事兒,旁的不說,山東分號這裡湊上一湊,還是能擠出萬把兩銀子的,畢竟山東分號開業已四個月的時間,銷售所得都還沒解到總號,先挪將出來,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兒。
“小王明鑑,這濟寧城靠着運河吃飯,地稱富庶,加之又是風調雨順之地,周邊諸府雖盡皆遭了災,然,濟寧卻是不受影響,府中多有豪族,存糧不少,若肯許以重金,或能購得一些,以應急之用,今,山東各府報上來的放糧數足以支持五日之用,而湖廣急調而來的四萬石糧,十日左右必可趕到,所差着,無外乎五日光景耳,收緊一些,或許能應對得過去纔是。”
李敏銓到底是濟寧人氏,儘管離鄉頗久,可對濟寧卻是相當之瞭解,一番謀算下來,自是頗有可觀之處。
五日?嗯,該死,怪不得當初老十拼力要拖延行程,敢情問題竟是出在此處!
正所謂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姑且不論李敏銓所獻的策略是否可行,只說弘晴一聽到五日之差,頓時便聯想起了在聊城碼頭上所發生的事情,再一細究,隱隱然已是猜到了真相——老十早就知道河漕衙門的糧倉已是無糧可調,爲恐露餡故,這纔會盡力拖延行程,道理很簡單,只要拖過數日,待得湖廣急調來的四萬石按時抵達,河漕衙門的事兒便可順利遮掩了過去,不致有被發現之虞,至於拖延的後果會造成多少災民的死亡,只怕壓根兒就不在十爺的考慮範圍之內,搞清了這點,弘晴心中已是稍稍釋然了些,只是問題又來了——河漕衙門的糧都到哪去了?
河漕衙門管的不止是河防,還有漕運一事,其糧倉裡的糧都是儲備糧,其功用實際上並非爲了賑災,而是用於在黃河氾濫之際,不致於影響到京師的糧秣供應,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河漕衙門的糧都屬於戰備糧,平日看着無大用,可一旦有事,那可就是京師救命的稻草,沒有聖旨,擅動糧倉之糧乃是死罪,那麼,到底發生了何事,纔會令得河漕總督不管不顧地擅自調出糧倉的糧食?
故意讓三爺差使辦砸麼?有這種可能,但並不大,畢竟此事一旦捅破,三爺不見得有事,倒是汝福這個河漕總督必定吃不了兜着走,連帶着十爺恐怕都要倒大黴,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故意整三爺的可能性並不大,當然了,如是無法揭破糧倉無糧之密,那三爺可真就要遇到大麻煩了,一個辦事不利的罪名扣將下來,三爺以前的諸般努力必將就此化爲了泡影,再想爬起來,顯然就沒那麼容易了的。
既然不是特意要整三爺,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性——利益!理由麼,也很簡單,大災之年,最貴的就是糧食,漲價的幅度往往十數倍不止,若是能將河漕衙門的儲備糧倒賣到市面上,所得之暴利絕對驚人至極,至於彌補麼,也簡單,待得湖廣夏糧豐收之後,再低價進上一筆,便足以將虧空彌補個徹底無虞,這一來二去之下,少說也能落下個幾十萬兩的銀子,當真比搶錢莊還來錢更快,在如此暴利的刺激下,一幫貪官污吏們又有啥事是做不出來的。
驚天巨案!這絕對是驚天巨案,捲入其中的怕不止河漕總督汝福一人,布政使公普奇、按察使杜默良也必定身在其中,概因沒有這二位的全力配合,光憑汝福一人,就算有這個心,也沒那個能耐,更不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將糧倉裡的三萬石糧食全都銷售一空,這可是典型的窩案啊,只怕在京的八爺、九爺也沒少從中得利,若不然,老十跟着急個甚來着。
“小王爺,您看這……”
弘晴想得有些入了神,臉色變幻個不停,卻久久無一言,李敏銓見狀,心中的不安頓時更濃了幾分,深怕弘晴責備其胡亂獻策,這便苦着臉從旁試探了半截子的話。
“嗯,此策可行,先生只管放手去購糧,所需之銀兩就先從商號裡支出好了,能購多少就儘量購多少,只消能頂過三日之用,小王從湖廣急購的一萬石糧或許能趕得到。”
弘晴雖已隱約看破了河漕衙門糧倉無糧的蹊蹺之所在,然則到底是缺乏實證,卻也不願輕易捅破,再者,弘晴也還沒想好應對之策,畢竟此案干係實在是太過重大了些,一旦捅破,絕對是一場官場大地震,可要是事先走漏了風聲,被十爺那頭聞知,後果怕就有些不堪了去了,有鑑於此,弘晴理智地將所思所想強行壓在了心底裡,僅僅只是簡單地吩咐了一句,當然了,爲了寬李敏銓的心,弘晴也就順帶着將當初離京之前交待胤祿去辦的事情提了一下。
“噓……,若能如此,此番當不致有民變之危矣,先應付了賑災一事,河漕衙門一事大可推後再議也不爲遲。”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李敏銓情不自禁地長出了口大氣,緊繃着的神經也就此稍稍放鬆了下來。
“嗯,那就先這樣好了,就煩勞李先生多跑上幾趟,儘快將購糧一事落實下來,晚些時候再議河漕衙門之事也好。”
事有輕重緩急,該如何對付河漕衙門的事兒雖重要,可比起安撫災民來說,卻又大有不及了,眼下對於弘晴父子來說,如何將放糧一事順利辦將下來纔是頭等要事,至於秋後算賬麼,大可慢慢算了去不遲,這一點,弘晴自是看得無比之通透。
“那好,屬下這就去聯絡濟寧各大豪族,晚些時候再來聽小王爺教誨。”
這一聽弘晴同意了自己的應對策略,李敏銓興奮之餘,自也不敢稍有怠慢,緊趕着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出了房,自去張羅相關事宜不提。
該死的老八,拉下這麼泡臭狗屎,卻讓老子來揩屁股,哪有這麼美的事兒,此事不整你個頭破血流就不算完!
儘管對渡過難關已算是有了一定的把握,可這等把握性究竟有多高卻還是個未知數——一者是不清楚李敏銓這頭能購到多少的糧食,畢竟山東豪族一向強項,可不見得會輕易地跟着李敏銓的步調走,哪怕是打着三爺的欽差旗號,事情也不見得會簡單到哪去,二來麼,從湖廣急購的糧秣雖比官運要先啓程了一天,又是交待過要急趕的,可真能比官運之糧早到多少日卻也不好保證,畢竟水路運輸與陸路不同,風平浪靜的話,一切都好說,可萬一要是遇到了風暴啥的,那運期可就不知要耽擱多久了的,一念及此,弘晴對老八一夥大發國難財的行爲可就恨到了骨頭裡去了,只是說到具體之發難計劃麼,弘晴卻尚未想定,這便在空無一人的房中來回地踱着步,眉頭就此深鎖成了個大寫的“川”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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