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弘晴宣旨聲的響起,十四爺先是震驚,而後便是憤怒,最後又是深深的沮喪與絕望,沒旁的,在奉旨回京之時,十四爺本已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所以他纔會耍出了一場大鬧靈堂的把戲,卻沒想到誠德帝居然沒當場發作於其,過後也不曾有甚訓斥的話語,這就讓十四爺看到了希望之光,認爲誠德帝就是一軟弱可欺的主兒,打算好生在朝堂上再跟誠德帝扳扳手腕,也正因爲此,十四爺這些日子來纔會上串下跳地可着勁地折騰着,先是串聯四爺、八爺在“軍機處”設立一事上,給誠德帝來了個迎頭痛擊,後頭也纔會故意給弘晴的整軍事宜使些絆子,屢屢得手之下,原本緊繃着的心絃早已是鬆得差不多了,所以他纔會欣然跟弘晴到了這步軍指揮學校,卻萬萬沒料到這竟然會是個局,一個將他老十四打入深淵的局,面對着這等幾難有翻盤可能的死局,十四爺既怒又恨且懼,一時間都不知該做何反應纔是了的。
“十四叔,請接旨!”
詔書本就不甚長,就那麼寥寥幾句話而已,儘管弘晴宣得不算快,可也就是眨眼間事而已,只是弘晴並未急着去催老十四,而是默默地等了好一陣子,見老十四始終沒半點反應,這才面色一肅,沉聲斷喝了一嗓子。
“臣……,臣愛新覺羅?允禵叩謝聖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聽得弘晴的斷喝聲,老十四魁梧的身子猛然便是一震,面色複雜至極地擡起了頭來,牙關緊咬地又沉默了好一陣子之後,終於是顫聲叩謝了聖恩,不是他不想反抗,而是已然沒了任何反抗的本錢,沒旁的,弘晴敢在此際宣出這等旨意,顯然已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不管他老十四是接旨還是不接旨,都難逃被送去遵化守靈的下場,此時再鬧,不過是徒增笑料而已,既如此,倒不若光棍一些來得強。
“十四叔,外頭馬車已備好,請您即刻啓程罷,您府上之事無須掛念,小侄自會爲您照看好的。”
弘晴將詔書卷好,謹慎地交到了老十四顫抖的手中,而後溫言地撫慰了老十四一番。
“呵,沒想到啊,爺最終還是栽在了你小子的手中,這或許便是命罷。”
老十四萬念俱灰之下,也不再做反抗的打算,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滿臉苦澀地望着弘晴,感慨萬千地自嘲了一句道。
“十四叔此言,請恕小侄不敢當,您之所以有今日,全是您自己一意孤行造成的,於小侄又有何干哉?責人不責己,非是君子所應爲,罷了,箇中道理,想來十四叔到了遵化,自會想個透徹的,小侄就不多言了,您請!”
弘晴此番是被誠德帝當了刀子使,本就不爽得很,這會兒見老十四將污水往自個兒身上潑,自是更不爽了幾分,不甚客氣地便反脣相譏了其幾句。
“責人不責己?哈哈哈……,說得好,爺先去,早晚你小子也有跟爺作伴的那一日,哈哈哈……”
十四爺心灰意冷到了極致之下,反倒是看開了,哈哈大笑地給弘晴心裡頭栽下了根刺,而後麼,也不再去看弘晴的臉色,大步便向外行了去。
“去,將十四叔照顧好了!”
儘管明知道老十四這麼個“預言”滿是挑撥離間之惡意,實不值得去計較,可弘晴卻還是難免被噁心了一把,不過麼,卻也不打算跟老十四這等已然完蛋之人多拉扯,這一見老十四向外行了去,立馬朝着丁鬆一揮手,語氣平淡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聽得弘晴有令,丁鬆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着應了諾,幾個大步便追上了老十四,不甚客氣地便擔當起了監督的角色。
跟你一般下場?嘿,您老等着瞧好了!
弘晴並未去管外頭人等如何押解老十四去遵化,左右這都已是安排好的事兒了,有着一個團的新軍騎軍負責“護送”,再怎麼着,也不可能會出甚岔子,自是無須弘晴再去作甚特別之安排的,正因爲此,弘晴並未離開校長室,就這麼默默地在室內來回踱步了好一陣,而後方纔用力地甩了下頭,將紛雜的心緒盡皆拋到了腦後,惡狠狠地伸了個懶腰之後,緩步便向室外行了去……
八爺府的後花園中,一身白袍的八爺盤腿坐在亭子間中,雙眼微閉地輕撥着琴絃,悠揚的琴曲聲在嫋嫋升起的香菸中滿園盪漾,好一派的悠閒與愜意,實際上,他也真沒甚正經事好幹的——自打老爺子出殯以後,一回到自家府上,八爺便已是告了病,哪怕誠德帝幾番下詔,誠懇萬分地邀他入上書房幫辦政務,八爺也不加理會,只推說病體不堪驅策,愣是連進宮請安都省了,當然了,貓在家中養病只不過是裝個樣子罷了,這大半個月來,八爺可是沒少變着法子給誠德帝添堵,前番剛在“軍機處”設立一事上大勝了一局,好生出了口憋悶已久的惡氣,八爺的心情自是舒爽得很,居然是有心玩起了擱置已久的操琴之技藝,這不,哪怕天都已是過了午時了,八爺還在那兒自娛自樂個沒完。
“八哥,不好了,十四弟出事了!”
就在八爺一曲《平沙落雁》正奏到高潮處,突然間見九爺與十爺急匆匆地從園們處轉了出來,性子猴急的十爺更是隔着大老遠便氣急敗壞地咋呼了一嗓子,頓時便令八爺的琴興就此不翼而飛了去。
“十弟莫急,坐下慢慢說,究竟出了甚事了?”
一聽老十四出了事,八爺的眉頭當即便是一皺,不過麼,倒是沒急着發問,而是等兩位弟弟都到了亭子中時,方纔溫和地笑了笑,一派從容淡定狀地發問道。
“奶奶個熊的,那****的弘晴,今兒個一早將老十四騙去了步軍指揮學院,接着便出示了聖旨,將十四弟孤身一人押送去了遵化,說是老三那混球讓老十四去給皇阿瑪守靈,他孃的,老三這是要對哥幾個動手了,狗東西,爺幾個跟他拼了,八哥,您就下命令罷,爺便是豁出這百八十斤不要,也要拼掉老三那混賬東西!”
十爺正在火頭上,哪有甚坐下來慢慢說的耐性,跺着腳便罵起了娘來。
“竟有此事?”
一聽老十這等說法,八爺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實是有些不敢相信十爺之所言,這便詫異地望向了九爺。
“八哥,十弟說得沒錯,事兒還真就是這般,城中如今都已是傳遍了的,十四弟妹已到了宮前遞了牌子,說是要面聖求情,老三那廝愣是不見,可憐十四弟妹都已是急得跪在天安門前了。”
這一見八爺看了過來,臉色陰沉的九爺立馬便點了下頭,給出了個肯定無比的答案。
“混賬行子,欺人太甚了!”
八爺對老十四的感情其實極爲的複雜——早年間兄弟倆還算是親密無間,可後頭麼,老十四卻是沒少揹着八爺暗做手腳,待得領軍出征之後,更是變本加厲,不單不聽八爺指揮,反倒將八爺在大軍中的勢力整得個七零八落的,當然了,八爺也沒少坑老十四,在老爺子六十五大壽之際,更是偷換了老十四的禮物,險些陷老十四於死局之中,哥倆個已是徹底分道揚鑣了去,只不過爲了對抗誠德帝,在老爺子去世前後倒是又聯手了幾回,只是感情卻是早已不復當年了的,正因爲此,八爺雖是因老十四被拿下而震怒不已,可怒的不是老十四的不幸,而是在怕誠德帝下一步會對他八爺下狠手。
“八哥,不能再忍了,這都已是欺到哥幾個的門上了,老十四隻是個開頭,接下來怕是要輪到咱兄弟幾個了,再不還手,怕是連還手之力都沒了,八哥,拼了罷!”
十爺性子是糙,卻並不傻,看問題還算是能看到本質上的——真等到新軍編練完畢,軍權也就該全都落入誠德帝父子手中了,待到那時,八爺一方便是想動手都沒了力量,還真就不如此際趁亂搏上一把的。
“八哥,十弟這話糙是糙了些,卻也不無道理,老三既是敢拿十四弟作法,對我兄弟幾個怕也不會有甚容情之可能,今,我等在熱河、盛京、山東等地都有些兵馬,一搏之力還是有的,就算不成,我等率部撤回盛京,與策妄阿拉布坦結盟自保應是有些可能,就算不成,轟轟烈烈上一回,也比坐而待斃來得強。”
面對着誠德帝已然舉起的屠刀,素性謹慎的九爺顯然也已是沉不住氣了,這便緊趕着出言將所謀之策細細地道了出來。
“嗯……,來人,去,請先生來此!”
這一聽九爺這般說法,八爺也有些動心了,然則茲事體大,他卻是不敢輕易便下個決斷的,沉吟了良久之後,還是不曾表態,而是提高了聲調地斷喝了一嗓子,自有一名侍候在亭子外的下人緊趕着應了諾,飛快地衝出了園子,自去請陸純彥前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