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證?貴國的保證向來不值錢,康熙二十七年,在兩次雅克薩之戰後,貴國可是多次作出了保證,結果又如何?此番貴方興兵十餘萬,與逆賊策妄阿拉布坦相勾結,悍然入侵我大清,又豈是一句誤會可以解釋得過去的,當然了,貴方硬要說是誤會,那也由得爾等自說自話,可不管怎麼說,貴方入侵我大清終歸是事實,所造成的損失,自是須得由貴方一力承擔,既然大公閣下說到了賠償,那就一切照價來好了,宗侍郎,宣罷。”
俄羅斯人從來都是厚顏無恥的主兒,與其講道理,不過是對牛彈琴罷了,對此,弘晴早就心知肚明得很,自是懶得與其纏雜不清,不甚客氣地貶損了彼得羅維奇大公一通之後,也就順勢轉入了正題。
“喳!”
聽得弘晴有令,端坐在側的理藩院侍郎宗答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恭謹地應了諾,而後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本摺子,攤將開來,一板一眼地宣道:“茲查,我朝此番西征,共調用糧秣十七萬三千五百二十一石,連同轉運費用,總值三十三萬五千八百二十一兩;消耗彈藥輜重總值四百五十七萬三千五百二十九兩;傷殘戰死士兵之撫卹共計九百五十三萬五千三百二十兩;重建各地所需銀兩爲八百七十五萬兩;犒賞三軍將士花費七百二十二萬兩,其餘雜費三百八十二萬兩,總計開銷爲白銀兩千七百零一萬四千六百六十二兩。”
“大公閣下應是都聽清楚了罷,因着貴國的悍然入侵,以致我國不得不花如此之巨資平亂,這個損失必須由貴方來承擔,此一條,別無商榷之餘地,當然了,爲了計算方便以及貴方一直宣稱的友誼考慮,零頭就不計了,貴方賠償我國兩千七百萬兩白銀,我國可以酌情考慮免去貴國擅啓戰端之過錯,若不然,本王只能親自帶兵去貴國走上一遭了。”
清軍此番西征極爲的順遂,一年便平定了各地的叛亂,所開銷的軍費其實並不算多,哪怕算上戰後重建的費用,也不過千餘萬兩白銀而已,不過麼,既是要索賠,自是須得將花銷往高裡開了去,對此,弘晴自是不會有甚客氣可言。
“尊敬的親王殿下,很遺憾,您所提的條件太過苛刻,請恕我方難以苟同。”
聽完了通譯的轉述,彼得羅維奇大公的臉色可就有些不好相看了起來,沒旁的,俄羅斯帝國看似地盤巨大無比,可經濟卻是落後得很,年財政收入攏共也不過就兩千萬兩白銀左右,扣除各種花銷之後,年財政結餘從來就沒多於五百萬兩以上的,大多數年份都是卯吃寅糧的赤字,此番爲了平息大清的怒火,葉卡捷琳娜一世特批了一百萬兩白銀,作爲贖回那被俘的七萬餘大軍之用,毫無疑問,彼得羅維奇大公是怎麼也拿不出兩千七百萬兩白銀的,這會兒除了硬着頭皮提出抗議之外,實也沒甚旁的法子好想了的。
“苛刻?大公閣下若是覺得苛刻,那貴方就請回罷,這所謂的和談也就不必再繼續了,明日一早,本王就發兵烏法堡,自己去取賠款也無甚不可以之說。”
彼得羅維奇大公的異議一出,弘晴立馬毫不客氣地便揮舞起了軍事威脅的大棒子,絲毫不在意談判會否因此而破裂了去。
“親王殿下且請息怒,不是我方無誠意,實在是您所提的要求,遠超出了我方的承受能力,還請親王殿下看在貴我兩國往日的交情上,多多包涵纔好。”
面對着弘晴這等動不動就玩軍事訛詐的“卑劣”手腕,彼得羅維奇大公實在是又氣又急,偏偏卻又不敢任性用事,也就只能是滿臉苦澀地求告着。
“抱歉,我方所提之賠償金額已是最低限度,一文錢都不能少,當然了,本王也不是不講道理之人,既然大公閣下說到了交情,本王倒是可以考慮一個變通的辦法,若是貴方再說辦不到,那就別怪本王不念交情了。”
望着彼得羅維奇大公那低聲下氣的小樣子,弘晴心裡頭可是解氣得很,不過麼,倒是沒一味地強硬到底,而是話鋒一轉,隱約透着股有所妥協之意味。
“還請親王殿下明言,若是能辦得到的,在下一定照辦。”
彼得羅維奇大公實在是怕了弘晴的強硬態度,這一聽弘晴說有變通辦法,心絃當即便是一鬆,也顧不得多想,待得通譯轉述一畢,便已是忙不迭地表了態。
“很簡單,貴方無法一次償付,可以分三年付清麼,我朝吃點虧好了,就不收貴方的利息也罷,每年九百萬兩銀子,必須準時交付,若不然,我朝必將派大軍前往貴國自行提取,大公閣下不會連這等變通的方案都辦不到罷?若是如此,本王可就要懷疑貴方此番前來的目的是不是想假借談判之名義,以行暗中調兵再來侵擾我國之事實。”
“尊敬的親王殿下,我想您應是誤會了,我方絕無再起戰端之心,這一點,在下可以拿性命來擔保,只是這一年九百萬的償還計劃還是遠遠超出了我方可以接受的底限,對此,我方表示無能爲力,還請親王殿下見諒。”
彼得羅維奇大公原本是抱着極大的希望,指望着弘晴能給出個符合己方利益之方案,可一聽是分期付款的模式,心中的失望自是不消說的濃,可也沒轍,只能是攤了下手,滿是無奈地表態道。
“嘿,大公閣下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本王不知爾等誠意何在?不必再談了,來人,送客!”
弘晴素來着重收集信息,對於俄羅斯的經濟數據,儘管不是十分清楚,可大體上還是有個相對的概念的,自是清楚俄羅斯人不可能拿得出兩千七百萬兩的賠款,之所以堅持索要賠款,並非着眼於賠款本身,而是另有目的,當然了,此際火候尚且不夠,弘晴自不會在此時將底牌現出來,而是佯怒地一拍桌子,聲色俱厲地便下了逐客之令。
“親王殿下,您不能……”
彼得羅維奇大公聽不懂漢語,可一見弘晴那怒氣勃發的樣子,便知事情恐有不妙,心頭早已是慌了的,再一聽通譯的轉述,當場便急得滿頭大汗淋漓不已,忙不迭地便起了身,張嘴便要解釋上一番。
“大公閣下,請!”
不等彼得羅維奇大公將話說完,丁鬆已是領着十數名王府侍衛大步從旁行了上來,毫不客氣地便擺出了趕人的架勢。
“唉……”
彼得羅維奇大公解釋的話語都不曾說完,就見弘晴已是起身走了人,自是無奈得緊,沒奈何,也就只能是滿臉苦澀地搖了搖頭,領着兩名副手,在丁鬆等人的押送下,悻悻然地往營門外行了去……
“王爺,下官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談判從辰時三刻開始,巳時一刻便即戛然而止了,理藩院侍郎宗答倒是無所謂,弘晴一離開,他便已是施施然地走了人,倒是禮部侍郎王彥卻是滿腹的心思,跟着弘晴便進了中軍大帳,瞧着左右無人在,立馬緊走數步,搶到了弘晴身旁,壓低了聲音地開了口。
“哦?王大人有甚話只管直說好了,本王聽着呢。”
說起來,弘晴與王彥也算是老熟人了的,不說往日裡上下朝時沒少打交道,更曾在對外談判上配合過多次,可要說彼此間的關係麼,其實也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罷了,此無他,王彥乃是老派人物,儘管在誠德帝麾下多年,卻從來不參與黨爭,無論是與誠德帝還是弘晴,都無甚特別的交情可言,於相處上,從來都是公事公辦的姿態,正因爲此,這一見王彥神情有異,弘晴的眉頭不自覺地便是微微一皺,不過麼,卻也沒甚旁的表示,僅僅只是聲線平和地準了其之所請。
“王爺,請恕下官直言,此番談判一事實不宜久拖不決,遲恐生變矣,還請王爺三思則個。”
王彥深深地看了弘晴一眼,意味深長地提點了一句,話雖說得隱晦,可意思卻是表達得很清楚了,很顯然,王彥擔心的不是這場談判本身,而是朝中詭異的局勢。
“嗯,王大人放心好了,本王心中有數。”
弘晴精明過人,自是聽得懂王彥之所指,不過麼,卻並未就朝中局勢作出點評,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給出了個答覆。
“那便好,下官告辭了。”
“呵。”
這一見弘晴明顯不想深談,王彥也就沒再多遷延,恭謹地行了個禮之後,便即就此退出了中軍大帳。
“呵。”
弘晴並未出言挽留王彥,也不曾去送其,僅僅只是眉頭微皺地望着其施施然而行的背影,心裡頭卻是飛快地盤算了起來,只不過一時間也不好斷定王彥此番出言提醒到底是出自好意,還是別有居心的試探,不過麼,不管是哪樣,於大計來說,其實都無甚太大的區別,正因爲此,弘晴也就沒怎麼在意,淡淡地一笑,搖了搖頭,便已是將此事徹底拋到了腦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