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明鑑,後宮不得干政乃是祖訓,臣妾不敢或忘。\ .\”
董鄂氏雖是深居內宮,可耳目卻並不閉塞,自是清楚如今之朝局究竟是怎生回事,對弘晴與誠德帝之間的矛盾,也很是明瞭,不過麼,董鄂氏卻並不打算插手其中,此無他,一邊是自家丈夫,一邊是愛子,幫誰不幫誰都不好,與其夾在其中左右爲難,倒不若來個眼不見爲淨的好,正是出自此等考慮,哪怕誠德帝眼神裡滿是期盼之色,董鄂氏也不曾理會,而是搬出了祖訓來加以搪塞。
“嗯,爾等都退下!”
被董鄂氏這麼一堵,誠德帝原本微紅的臉色頓時便更紅了幾分,但卻不肯就此罷休,沒旁的,概因誠德帝之所以將董鄂氏請了來,無非是已然算出了自個兒在朝議一事上難有多少的勝算可言,唯一的轉機或許只能着落在董鄂氏身上,此際見董鄂氏擺明了不肯插手其中之態度,心中的躁意頓時便大起了,可又偏偏不好發作出來,只能是眉頭緊鎖地朝着侍候在側的諸般人等一揮手,聲線冷厲地斷喝了一嗓子。
“喳!”
誠德帝既是下了令,李德全等人自不敢稍有遷延,齊齊躬身應了諾,魚貫着便盡皆退出了書房。
“端娘(董鄂氏的小名)啊,自卿嫁給朕算起,已是近三十載了罷,朕一向忙乎朝務,多虧了卿打點着家中上下,方纔有朕今日之大位,箇中之艱辛與苦楚,朕雖從不說,可心裡卻是有數的,而今,朕又遇礙難,非卿不能幫朕啊。”
衆人退下之後,誠德帝並未急着開口相求,而是感慨萬千地打了一番的感情牌,末了方纔滿臉苦澀地道出了主題。
“陛下言重了,臣妾蒲柳之姿耳,實不敢妄言朝政。”
董鄂氏是真心不想捲入這麼場父子相爭中去,不止是有祖訓在的緣故,也不僅僅只是被親情所困,更多的則是清楚誠德帝無理在先,實在不值得一幫,再說了,就算董鄂氏願意出手,她對說服弘晴也自無半點的把握,要知道天家無父子這麼句話可不是玩笑,而是血淋淋的事實,萬一真將弘晴給惹惱了,兵變指不定就要大起了,這麼個風險,董鄂氏自不想也不敢去冒,故而,哪怕誠德帝說得再動聽,她也不肯接茬。
“端娘,算朕求你了,難不成你真忍心看見朕與那小子倒下一個才肯罷休麼?”
這一見董鄂氏死活不肯鬆口,誠德帝可就急了,一跺腳,不管不顧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唉,陛下,您這是何苦呢,若非晴兒鼎力而爲,陛下焉能有今日之榮耀,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於其,各退一步不好麼?”
誠德帝都已是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董鄂氏自也不好再虛言搪塞了的,這便搖了搖頭,無奈地嘆息了一聲,婉言地進諫了一番。
“朕是皇帝啊,可朕的話,他卻是從來不聽,這叫朕如何能忍,又如何能退,朕憋屈啊,朕這個皇帝還不如不當的好,若是可以,朕索性讓他當了去好了,可真若如此,叫朕有何顏面去見列祖列宗啊,端娘,若你也不肯幫朕,朕怕是除死無它路了啊。”
聽得董鄂氏這麼一說,誠德帝當即便有若被踩着了尾巴的老貓一般,跳着腳便嘶吼了起來,可嚷着嚷着,到了末了,已是帶上了幾分的哭腔。
“唉……,冤孽啊,罷了,陛下且就說罷,都要臣妾如何行了去?”
一日夫妻都還有百日之恩,更別說近三十年之結髮之情了,這一見誠德帝已是這般模樣,董鄂氏的心自不免便軟了,也就沒再多堅持,長嘆了口氣之後,就此答應了誠德帝的要求。
“朕要的並不多,只要晴兒肯稍作退讓,不再阻擾老二管工部一事即可,端娘放心,朕早就說過了,朕百年之後,這個位置是爲晴兒留着的,除了他之外,再無人配坐上大位,朕可以發誓,若違此言,叫朕……”
這一聽董鄂氏如此說法,誠德帝頓時大喜過望,先是提出了要求,而後麼,又信誓旦旦地賭咒了起來。
“陛下別說了,臣妾姑且去試試好了,成與不成,終歸還須得看晴兒是如何想的,妾身累了,就先到此好了。”
董鄂氏雖是礙於夫妻情分,不得不答應出手幫忙,可說到底心中並不甚情願,也無甚底氣可言,自是懶得去聽誠德帝那些無甚營養的賭咒之言,丟下句交代之後,便即不管不顧地走了人。
“端娘,朕……”
誠德帝顯然沒想到董鄂氏說走便走,不由地便是一愣,張嘴喚了一聲,似欲再交代上一番,可話到了嘴邊,卻又覺得不妥,也就沒再往下說,就這麼尷尬萬分地目送着董鄂氏轉出了屏風,臉色時紅時白地變幻得有若萬花筒一般……
“啓稟娘娘,仁親王來了。”
誠德三年十月初六辰時末牌,身着整齊朝服的董鄂氏高坐在坤寧宮的大殿正中,素手端着個小茶杯,正自心神不定地淺飲着,卻聽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起中,一名中年宦官已是疾步行上了殿來,朝着董鄂氏便是一躬,緊趕着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宣。”
這一聽弘晴已到,董鄂氏的面色雖平靜依舊,可眉宇間卻是有着一絲的陰霾一閃而過,不過麼,倒是並未猶豫,隨手將茶杯擱在了文案上,素手輕揚間,已是不動聲色地道了宣。
“喳!”
董鄂氏既是有所吩咐,那名中年宦官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着應了諾,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大殿,不旋踵,又已是陪着弘晴從外頭轉了回來。
“兒臣叩見皇額娘。”
這一見到高坐上首的董鄂氏,弘晴自不敢失了禮數,忙不迭地搶上了前去,恭謹萬分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面對着弘晴的大禮,董鄂氏並未急着叫起,而是定定地端詳了弘晴好一陣子之後,這才虛擡了下手,聲線淡然地吩咐道。
“謝皇額娘隆恩。”
弘晴是今兒個一早接到的懿旨,儘管其上並未言明相喚何事,可以弘晴之智商,卻是早已猜到了根底,此際見得董鄂氏一反往昔的乾脆,心中對早先的判斷自是更篤定了幾分,不過麼,臉色卻是平靜依舊,恭謹地謝了恩之後,便即垂手而立,作出了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知道額娘爲何喚你前來麼?”
董鄂氏膝下有着三子三女,其中最寵的是弘晴,最爲頭疼的也是弘晴,倒不是弘晴頑劣,而是其太過出色了些,也太不好管教了些,打小的時候起,董鄂氏便有些個拿弘晴沒轍,概因弘晴爲人一向極有主見,城府又深,極難被他人所左右,對此,董鄂氏自是心知肚明得很,自也就懶得跟弘晴繞甚彎子,一上來便擺明了要干涉此番父子之爭的架勢。
“知道。”
母子相處這麼多年下來,弘晴又豈會不瞭解董鄂氏的性子,只一聽便知其心意如何,自也同樣懶得多兜圈子,言簡意賅地便應了一聲。
“知道便好,額娘只問你一句,能稍退讓否?”
這一見弘晴並無迴避之表現,董鄂氏忐忑的心立馬便稍安了些,也無甚多餘的廢話,直截了當地便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皇額娘言重了,兒臣所行諸事,皆出自社稷大義,並無私心在內。”
退讓?若是能有個退讓的餘地,弘晴早就退了的,又何須董鄂氏來做這麼一說客,問題是董鄂氏的面子卻又不好強拂了去,無奈之下,弘晴也只能是含糊地給出了個答案。
“嗯?”
董鄂氏一向不理朝務,無論是在當王妃時,還是即位皇后之後,都是如此,今兒個算是破了個先例,本以爲弘晴應是能給上幾分面子的,卻不曾想弘晴居然會是這麼個強硬之做派,心下里自不免有些不快,雖不曾開口再問,可冷哼之聲裡已滿是掩飾不住的不悅之意味。
“皇額娘明鑑,工部原本是六部之末,然,如今之重要性已不在吏部之下,據兒臣所知,今之歲入已過四千萬兩白銀,較之田賦所得,已有超出,且,此不過方是開始耳,依兒臣之規劃,五年內當再有翻上數番之可能,實容不得半點之閃失,就二弟那等佻脫之性子,斷非主理工部之人選,不止兒臣反對,羣臣們對此也異議頗多,此一條,還請皇額娘明察則個。”
弘晴對誠德帝的爲人極之不屑,可對董鄂氏卻是極之尊敬,若非此事無可商榷,弘晴也實是不願讓董鄂氏失望了去,此際見得董鄂氏面色不善,弘晴心中也自無奈得很,只能是苦笑着將反對的理由細細解說了出來。
“嗯,那依你之見,此事當何如之?”
董鄂氏對弘晟的頑劣自是心中有數得很,此際聽得弘晴這般說法,心中的不快也就消減了不老少,只是念及昨兒個誠德帝慎重相托之情,卻又不願就這麼無功而返,但見其略一沉吟之後,還是不依不饒地往下追問了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