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我們兩個了,你呢?你有什麼辦法逃過這一劫?你來這裡不會只是一命換一命吧?”
當然,如果是對於傾心的人一命換一命的話也不是不可,但是途子詣感覺他們兩人明顯沒有達到傾心的程度,更多的是一種特殊的感情,像是對九州共同的信仰,像是相互經歷過某一些事情,然後相互擁有了一些秘密等等,不過,兩人身上這種特殊的感情似乎也可以達到一命換一命的程度。
空!
途子詣身上的滅魂波動更加強烈起來,一股股黑暗的氣息以他爲中心向着四周衝蕩而去,羽聰只覺得神魂無比刺痛,如果是常人的魂魄,恐怕早已承受不住,昏歇過去。
“當然不是。”羽聰看了他一眼。
途子詣一笑,似乎是鬆了半口氣,其實,他如今最不想見到的人便是這個男子,因爲他們很像,看着對方他就如同看到了自己,於是心中的內疚便會越加強烈。
他們太像了。
“你們九州的人應該大部分都已經撤出了天虛界……”
“這對你來說不是壞事?”
“這對魔界來說應該不是件好事。”途子詣苦笑。
“爲什麼?”
羽聰忽然問道。
途子詣搖搖頭。
沉默了一會兒,羽聰轉移話題。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子詣兄當時還救了兩個男女一命。”
途子詣苦笑,他哪裡還有資格讓對方稱一聲兄弟?
羽聰看着他,“如果我當時出手,會怎樣?”
途子詣沉吟,“我死了,當然便不會再壓制得了那件兇兵……”
如果那時候羽聰把他殺死,那件滅魂魔鼓便會立即爆發,那裡是天虛界的第一重領域,不像在萬虛領域當中一般有着重重空間把魔鼓的威力降下來,滅魂魔鼓在那裡爆發,那時候天虛界之中所有的生靈都無法倖免,難逃一劫。
羽聰一笑,“看來我當時的憐憫與慈悲救了天虛界之中所有人一命。”
當知曉對方的魔族身份的時候,羽聰是想要出手的,但是最後還是猶豫了,因爲這個魔界男子跟他很像。
途子詣苦笑,他知道對方的話中有一半意思是在諷刺他,諷刺他的虛僞,他身懷滅魂魔鼓,竟然是來毀滅天虛界之中所有生靈的,又爲何出手救人呢?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所以,爲什麼呢?”
這是羽聰第二次問他爲什麼。
但是途子詣並沒有回答他,而是反過來問他,“你呢?你爲什麼要來攪這趟渾水?”
途子詣問得當然不是關於青霄的原因,而是其他的,羽聰爲什麼一定要來?或者說在送走青霄後爲什麼不立刻離開這裡?
所以說一開始羽聰就還有別的目的,其中一個是因爲他嗎……
“你太仁慈了……”途子詣忽然沉聲道,他已經是個將死之人,沒必要浪費時間在他身上。
“你也一樣……”羽聰說道。
途子詣沉默,他們是一樣的人,所以他們很瞭解對方,在某些方面甚至比他們自己還要了解,雖然連同這一次他們只見過兩面。
“你也許是九州之人,但是卻不只屬於九州,你一開始便沒有必要攪這趟渾水。”許久之後,途子詣說道。
羽聰心中一動,封界神子被殺一事之後,很多人都猜想他的的身份,但是他們卻沒有這個魔界男子想得明白。
“如何說?”
途子詣看着羽聰,“你把九州當成自己的家,是因爲你需要一個家,或者說需要一個身份,但是我能夠感覺得出來你並不留念這裡。”
沒有留念,不僅代表人是陌生的人,而且地方也是陌生的地方,如果羽聰生於九州,他便不會對自己的家鄉沒有留念,這是他最大的破綻。
身爲滅魂魔帝的後人,這一次魔界毀滅天虛界的陰謀的執行者,途子詣對九州很瞭解,包括九州年青一代之中一位位天驕的信息,其中便有羽聰,斬殺封界神子、踏上佛門紅塵道,一件件事件讓羽聰不得不受到魔界的關注。
而這個魔界男子,在還沒有見過羽聰本人之前,僅僅通過羽聰的各種行爲舉動,便已經猜想到了他的大半來歷,猜想到他一開始原本並不屬於九州,其中的智慧着實了得。
“沒錯,我原本並非九州之人。”羽聰說道,事到如今沒有必要隱瞞。
這男子很聰明,在他認識的人當中也許只有沐惜能夠與他一比,他也很強大,一身實力超凡,即便在整個魔界之中應該也是年輕一輩之中最強大的那幾人之一。
只是,他從生下來便患有絕症,註定活不過雙十年華,而且,要不是因爲有滅魂魔鼓在,不用十二年,他可能早就撐不住了。
見羽聰回答得很爽快,途子詣微微一笑,但是如今他的面貌笑起來真的很難看,他原本長得並不難看。
“所以,爲什麼?”
爲什麼要來九州?爲什麼要以命屠殺天虛界之中的生靈?爲什麼要肩負這樣的使命?
羽聰知曉對方不是一個好殺之人,反而善愛着世間的每一條生命,不論種族,不分貴賤,但是,他爲什麼要答應魔界做出生靈塗炭的事情?其中可能有着魔界衆強者的壓迫,但是這並不是最根本的原因,因爲他是滅魂魔帝最後的血脈,已經身無顧忌。
羽聰想要知曉的並不是對方身爲一個魔界之人的理由,而是身爲芸芸衆生之中的一份子的理由……
途子詣一嘆,“你知道我是滅魂魔帝的後人。”
羽聰等待着他說下去。
“當年,我的先祖爲了修煉極致的滅魂奧義走火入魔,屠盡千萬生靈,讓諸天萬界不得安寧,是神道之祖出面把先祖鎮壓。”
這件事情羽聰聽雨芷柔說過,在神道最鼎盛的時代,這是爲數不多的一件讓諸天萬界生靈塗炭的事情。
“神祖一開始並沒有想要把先祖殺死,只是想要把先祖鎮壓,讓他不再爲禍世間。但是先祖並不甘心,不甘心滅魂之法無法走向極致,不甘心自己輸了,不甘心一個時代被兩個人鎮壓,所以他施展了滅魂大道的禁法,用千萬生靈的生魂爲引,化爲逆天的詛咒降臨到神祖的身上,但是身爲神道的主人,仍是神祖技高一籌,中了那道詛咒的人反而是先祖自己。”
途子詣並沒有包庇自己的先祖。
“神祖愛護蒼生,一開始並沒有想要斬殺先祖,卻沒有想到這反而造成了一族之人的滅絕。”
雖然滅魂魔帝已經身死,但是那可怕的詛咒隨着魔帝的血脈降臨到每一個滅魂魔帝的族人身上,造成魔界一族之人的死亡。
滅魂魔帝能夠作爲魔界的帝者,他的血脈定然也是魔界之中最強大的一族,可想而知當那血脈詛咒降臨滅魂魔帝一族之時,那等場面有多麼的可怕、殘忍與血腥。
男女老少,弱小到剛出生的小孩,強大到神王境界的強者,凡是身體之中流淌着滅魂魔帝血脈的人,沒有一個人能夠倖免。
作爲神道神朝的兩位締造者之一,開闢出神道,造福世間億萬衆生的人,神祖一生光明磊落,把詛咒引渡到滅魂魔帝身上,造成一族之人近乎絕滅,這也是神祖爲數不多的一個污點,在當時備受爭議。
“那一場血脈詛咒的降臨很可怕,最後還是魔界的諸位帝者帶着破碎的滅魂魔鼓出面才勉強救下幾人……”
羽聰心中一動,這便是他們這一脈沒有徹底死絕的原因嗎。
途子詣搖搖頭,“那些人也不過是在佈局罷了……”
救他們這一脈,是因爲他們還有利用的價值。
“所以如今便是體現你們價值的時候……”羽聰說道。
滅魂魔鼓之中蘊含着滅魂魔帝一身的滅魂奧義,然而只有滅魂魔帝的血脈才能夠動用,把殘破的滅魂魔鼓帶入天虛界,給予九州年輕一輩致命的一擊,便是他們這一脈最後的使命。
羽聰臉色沉重,“你明明知道你先祖的做法……”
途子詣搖搖頭,看着遠方,“先祖固然有錯,神祖也並非有意,但是在這場因果之中該還的註定還是要還的……”
他先祖不在了,神祖也不在了,他們這一脈也只剩下他最後一人,這些因果只能夠由他揹負,要不然他如何面對死在那一場詛咒之中的族人?
他身體之中流着先祖的血,不管他先祖是對是錯,但是他的族人並沒有錯,那些跟他一樣流着同樣血脈的魔界之人並沒有錯,他們需要一個交代,所以,他便來了。
魔界與九州的戰爭,魔界諸位帝者的壓迫,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是他身體之中流着的血。
“我身爲魔帝后人,先祖留在世間的最後血脈,這便是我的使命,我沒有選擇。”
羽聰沉默,他從出生那一刻起便身患絕症,知曉自己是個必死之人,但是仍善愛生命,不忍殺生,如今卻要用自己的性命換取整個天虛界的生靈,這到底要承受多大的罪惡?
但是正如他所說的,他沒有選擇。
他從踏入九州的那一刻起便沒有傷害到任何一個九州之人,甚至屢次出手救了很多條性命,但是這也不過是他的一種救贖與安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