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女婿?你這是自我意識多好啊,這麼大臉。 我覺得,我祖母會跳起來打死你的……”
姜苗苗喃喃道。
晏笈沒聽懂,回她一個疑惑的眼神。
姜苗苗無語默了默,擡頭看向靈堂中的棺槨。
燭火在晃,光線明滅,火盆裡飛舞着雪白的圓形紙錢,燒出跳動的灰燼。
“祖母,他是晏笈,嗯,就是您知道的那個晏笈。”
她伸手抓了把紙錢,一點一點放進火盆裡,好像還是仍舊承歡膝下時候,她嘰嘰喳喳地說,展老太君笑着在聽。
“其實他人挺好的,您也不要那麼嫌棄他討厭他,他已經很可憐了。”
“祖母,你不用擔心的,一切都會越來越好。他要是欺負我,您就託夢去罵他嘛。”
輕飄飄的紙錢落入火盆,金紅色的火焰跳動吞吐,晏笈默默跪在靈前,聽着姜苗苗細細碎碎的唸叨。
他不跪天地,不跪鬼神,如今卻在夏夜靈柩長明燈前,折彎了他高貴的膝蓋。
他極緩慢,極鄭重,極認真地,低下頭顱。
“師孃。”他道,“她註定是我的,此生不改,無論您同不同意。”
堂裡忽然吹起一陣大風!
滿屋子的長明燈和靈燭都開始閃爍,紙錢燃着火苗,呼啦啦從火盆裡飛涌而出,像火蝶亂舞,甚至飛出了靈堂!
就像是展老太君聽見了晏笈的話,驟然生怒,嫌棄狂風吹起火焰,表達着自己的憤怒。
姜苗苗驚然,下意識一把抓住了晏笈的手,“這是——”
晏笈卻不爲所動,仍是跪在那裡,語氣淡淡,力度內斂,強硬如山:“您不同意也無法,我絕不會放手。”
紙錢劈頭蓋臉砸向晏笈,風穿過房門大開的靈堂,都似乎起了尖嘯!
周圍偷偷圍觀的其他人等這可急的不能沉默了,一個個從偏房牆頭蹦出來,着急忙慌拿着衣裳撲打飛舞燃燒的紙錢,生怕火苗亂飛引起走水。
“你不要說了,你先不要說了!”姜苗苗嗚咽一聲,拖住晏笈,“讓祖母靜靜,我們以後再跟她說好嗎……”
“不好。”晏笈擡眸,眸中冷意如冰,深邃似淵。
“晏笈此生,定將以性命護她周全,不改初衷,不變情誼。您怒也罷,氣也罷,不信也罷,我都無所謂,只求不愧於心,不負於她而已。”
這話振地有聲,鏗鏘有力,剎那間竟是風停嘯止,滿屋飛紙停在半空,輕輕火苗閃爍。
滿屋一寂,外面蹦跳撲打聲也沒了,所有人瞪大了眼看着屋裡面,姜苗苗更是呆愣。
晏笈擡手,輕輕一攏,滿屋飛舞的紙錢彷彿被無形的力牽扯收攏,復歸於火盆,騰地燒起一團焰火:“您看着就是。”
他摟住姜苗苗,公然在靈堂前將她納在懷裡,“夜寒露重,苗苗傷勢還重,受不住熬夜守在這裡。”
姜苗苗跪了一天,腿幾乎要廢掉,早就麻木刺痛無了知覺,更不用說自己走路。
晏笈直接將她打橫抱起,“我先帶她回去休息了,明日再來,您早歇息。”
躲在門外的龍鱗衛等人偷偷看着,關爭摸過來,低聲嘟噥:“尊主果然霸氣,不過我怎麼覺得,展老太君的棺材板快壓不住了?”
“什麼霸氣,這是野蠻、粗魯!”君飛羽臉黑得能滴下水來,咬牙切齒,死死扒着門框。
要不是他的手下瘋狂拉着他的衣服,他一定抽劍就撲過去。
“晏笈!”姜苗苗不過一懵之間,回過神來就見他乾脆利落把事情搞定,她低低喝了一句,“放我下來!”
晏笈卻不容反抗道:“別亂動,你這身子根本扛不住熬夜守靈,想必師孃也是不願意看着你染病傷身的。”
微微風吹,火盆裡飄出一枚紙錢,引着路一般飛出門外。
好像是展老太君對晏笈的憤怒勉強壓下,讓她先帶她回去休息。
嗚嗚的低低風聲像是催促,姜苗苗紅了眼眶。
“好,我先回去,明天再來看您……”
晏笈卻已經將她抱走了。
因爲活動,原本麻木到毫無知覺的腿腳變得痠麻刺疼。
被他抱回屋裡的時候,姜苗苗癱在牀上不想動,晏笈給她忙前忙後拾掇。
他來了,就把白露等人趕出去,端水擦洗、換衣鋪牀、按摩揉捏,一手全包。
到他躺下的時候,姜苗苗微微側目,看見他眉宇間也染了疲憊。
她對喪禮不懂,全是晏笈幫她處理,可是他自己事情還多。
姜苗苗聽說他現在派人在抓東方世家和他們的追隨者,天牢詔獄都人滿爲患。
他再一次試圖把手放在她胸前膻中穴上,要給她輸內力,姜苗苗忍不住抗拒:“別一晚上只給我調息,你也要好好休息。”
他每天都需要去京城,審問、刑責、定罪,忙得不可開交。
菜市口天天有人要被問斬,血把地面染紅,大批大批罪臣被流放千里,京城裡一片風聲鶴唳。
晚上他還要來陪着她安睡,奔波在京城和驪山之間。
早上天不亮就要走,晚上盡力早回來,虧得坐騎神勇,否則一天之內哪裡趕得及。
“無礙,以前作戰危急之時,長時間不睡也是有的。”
她把眼瞪起來,虎着臉懟他:“你聽不聽我話?我讓你睡覺!你看你現在就開始造反了,剛纔不是還說的好聽,原來全是騙我的?”
晏笈立刻閉上了眼,一聲不吭,手也收了回去。
姜苗苗先是警惕盯着他,看他的確閉上眼似乎是要睡覺的樣子,呼吸都漸漸平穩。
她歪頭靜靜看着他,他睡顏也是那般剛毅,讓人看着就忍不住失神。
那雙深邃眼眸闔上,濃密的睫毛投下一圈幽暗的影。一雙刀眉濃厚平直,眉尾上揚,眉骨高,越發顯得硬濃。
就想他這個人一樣,強硬、霸氣、偏執,有時候也太狂野,像個瘋子。
他鼻樑高挺如山,直線剛硬,濃黑粗硬的發,被西北太陽曬成古銅、磨得粗糙的的肌膚,每一處都是世間無雙。
他的俊毅,都如傷人的刀鋒,戰場磨礪森然帶血,也只有她,能在這麼近的地方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