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臣子和文人給予應和帝極大壓力同時,七日至十二日,西北軍左後軍總管關爭仍然在領兵南行。
數日夜掃蕩山南東郡踏平了武林的山門派宗,連根拔出曾經爲禍一時的江湖勢力。
然而,他受晏笈指使,同時私自抓捕朝廷命官私刑審訊的行爲,也引發官員不滿。
十三日,京城三萬民衆跪朱雀大道,求陛下懲治亂臣。
此時,距離除夕新年僅僅還有半月有餘。
傷流景合上了手裡的迷信,美豔的眉宇間此刻一片陰沉:“還有半個月就要過年了,這事不可輕易解決,命人傳信中離長行,讓他把皇帝給我往死裡逼!”
巫暮應下,問道:“宗主,若是惹怒大齊皇帝,他正式宣佈了晏尊主的身份,那該怎麼辦?”
“他不敢。”
傷流景將密信狠狠拍到了桌子上,只是這動作扯到了身上傷口,他疼得臉色微微一白。
喘了口氣,他才繼續道:“晏笈是晏笈,龍鱗是龍鱗,自古酷吏都是皇帝手裡的瘋狗寵臣,受盡清流黨派的鄙夷,怎麼可能會讓皇室嫡支去擔任這種職位。”
其實大臣們也都猜到了,但是大家有志一同的都藏在了自己心裡。
沒有真正宣旨還罷,要是公佈了,滿朝文武死也不會允許晏笈被封皇太孫日後上位的。
“應和帝要是真敢公佈,他晏笈就絕了登位的念頭!這就是我們的機會,趁他病,給我要他命。”
巫暮領命,擡頭卻看見傷流景身上的紗布下有血滲了出來,將紫衣都暈染一片暗紅,急道:“宗主,您傷勢嚴重,不如叫藥王谷谷主速來看看吧。”
宗主本來就被姜家那個小郡主一刀重創心脈,若非功法特殊護住了命脈,此時就不是止元氣大傷那般簡單了。
他本應該好好養傷的,但前幾日和晏尊主爭鋒相鬥,又被火雷彈所迫,雖然最後還是沿着河底成功逃脫,但還是被火氣寒氣入氣,稍稍安全,就支撐不住昏死了過去。
這幾天來斷斷續續半昏半醒,醒來時接連安排人前往京城指揮中離世家再次朝堂作亂,勞神傷腦,身體狀況每日愈下。
“不。”傷流景斷然拒絕,“濟懸壺心太野,以後給我派人盯着他,杜絕他們一切下暗手的機會。”
宗主這是懷疑藥王谷了?
巫暮驚了一驚,想起之前人來報,說藥王谷化屍水出現在牆角,而宗主暫時落腳的宅子裡,剛統領失蹤一事,立刻明白了:“是。”
傷流景想的卻比巫暮想的要多得多。
並不僅僅是因爲泄了機密的剛統領,事實上他十分懷疑那根本就是晏笈乾的。
濟杏林叛出藥王谷後去九重宮,更名娥媚,做到了九重宮四把手的位置,他手裡有九成可能是有藥王谷化屍水的。
但是傷流景疑心太重,明知道這很有可能就是晏笈在陷害藥王谷,可是在他看來,藥王谷也同樣不是那麼可信的。
濟懸壺藏起來的秘密太多,心也野,讓他去抓個姜苗苗,三拖兩拖都能讓到手的鴨子飛了,到底是意外巧合娥媚去了打斷,還是他根本就沒想着聽從自己命令?!
還有之前從河裡逃脫時,意外發現的那個毀容的白衣女人……
呵,要不是他起疑心親自去檢查了一遍,恐怕還真要被濟懸壺的表現給騙過去,只以爲那是他的女寵而已!
傷流景想到此時,又吩咐道:“那女人傷的也不輕,令人給她好好養着,一定不能讓她死了,還有大用處。”
巫暮不解,但也應下:“是。不過,那女孩子似乎已經被燒燬了容,養不回來了。”
“那就毀着吧。”傷流景渾不在意,“她不喜歡那個女人,都肯這麼狠下手了,小事情上就不必再引她生氣了。”
這個“她”,當然的是姜苗苗。
巫暮清楚,抿了抿嘴在沒有說些什麼。
現在已經是攻城之戰那日的七天後了,那個小郡主正在有條不紊地處理事務,倒是晏尊主,一直沒有傳出過任何消息。
山南東郡、尤其是陽相城,多得是各方的探子,可是他們所在的府邸被關爭派重兵把守,直接封鎖,蒼蠅也別想進。
現在的一切,都是姜小郡主和娥媚、關爭處理的。
巫暮躬身離開了。
傷流景一個人坐在屋裡,看着窗外黯淡的天色,臨近過年,外面也開始喜慶起來,是不是有人熱熱鬧鬧叫嚷過去。
山南東郡過的不好,別的地方可是各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好心情不改,全都用來準備年貨新衣了。
他擡了擡固定着的左胳膊,後背火辣辣的疼——火雷彈的餘波幾乎削掉了他後背上整塊皮肉,連左臂都斷了。
不叫濟懸壺,這般內外傷重,要養好並不容易,儘管如此,他還是固守自己的觀念,決定從此時開始,再也不信任濟懸壺。
“小丫頭……”他忽然想起來姜苗苗。
以前她的左手五指曾經被自己都扭斷過,疼得她眼睛裡水光不停地往外冒,鼻頭都白了,可是一聲也沒有哭出來——那個小丫頭,嬌嬌軟軟的,堅強的時候,就格外引人心疼。
他笑了起來,輕輕搖頭。
上次是她斷了指骨肩筋,這才換他斷了胳膊,算是賠罪好了。
就是不知道,那小丫頭,現在在做什麼呢?
……
姜苗苗在涮軟巾。
銅盆裡水溫涼,她把雪白的巾擰了擰,纖細的手指膚色如同主人的心情一般,黯淡無光。
等軟巾上水被擰得不多不少,不至於滴下來,她這才取出,拿着往牀邊走去。
牀上昏躺着一個人,身上的傷口纏着紗布,基本上已經結痂癒合,她還是繞過傷口小心地給他擦拭身子。
高大挺拔的身軀在此時變得孱弱,他雙目無意識閉着,一如過去的幾天,絲毫未變,線條凌厲的薄脣乾硬,眉下淡淡陰影。
素來冷硬剛毅的容顏,其實逼人,令人不敢直視,此時倒是可以大膽地看過去了,她甚至膽大包天地扭了扭他鼻子。
“大懶鬼,能耐了你,還讓我給你擦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