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聲聲的車開到密水鎮的時候,手錶的指針正跳過6點半。
從市中心喧囂熱烈的酒吧到郊區清晨靜寂的小鎮,差不多2個半小時的車程。
小鎮的入口設了一個古色古風的門樓,視線往外是一座座整齊的幾層樓房,再往遠處看,則是錯落起伏的山體。
旭日東昇,透過玻璃落在她的臉龐,帶着輕輕嫋嫋的溫熱。
她將車開進去停在路邊,摸出手機開始給張承柏打電話,打了三個都沒人接,也不知道昨天到底喝了多少。
街道上人煙稀少,偶爾走過一兩個路過的,都忍不住朝她車子的方向行注目禮,是一種對外來物種纔有的注視。
周聲聲懶懶的靠在座椅上,順手給張承柏分享了一下自己的定位,然後開門下了車。
立秋後的B城,早上已經開始透着涼意,一身清涼衣着的周聲聲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密水鎮被稱爲B城的避暑小鎮,看來確實名符其實。
周聲聲此時正對着的是一條入鎮的筆直的柏油馬路,路兩旁林林總總開着各式各樣的店鋪,還不到7點,所以只遙遙能看見路的那頭似乎有一家早餐鋪子在營業。
一路風馳電掣過來,這會兒大清晨實在沒什麼胃口,倒是回頭看到車門旁包裹的一層泥漿,皺起了眉頭。
應該是之前開車繞過一段積水的小路時弄到的。
周聲聲有輕度的潔癖,不嚴重,但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衣服或車子沾染上污漬,總會心裡膈應的慌。
張承柏的電話還是打不通,她乾脆打開高德地圖,開始搜附近的修車和洗車店,路線跳出來,顯示就在她正前方300米。
她折身上車,坐了一會兒,等時針跳過7點,才重新啓動車子,不出幾分鐘就找到了一個橘色的門面,門頭上用黑色的大字寫着“密水汽車維修保養中心”。
沒想到店門開着,不過卻沒看到人影。
她推門下車,站定喊了一句“有人嗎?”
話落幾秒後,有個人影從旁邊吊起的車下探了出來。
落入視線中的,先是一雙黑色運動鞋,然後是黑色工裝褲,黑色背心,最後看到的是一抹黑色圓寸。
陳戈難得今天早出工,人剛進到車底擰開發動機箱,就聽到門口有人招呼。
大清早的,還是個陌生的聲音。
他手裡動作停頓了一下,確定人是在他門口,才又重新滑出車底,一擡眼正對上了門口逆光站着的一人一車。
黑色及膝長靴,黑色短褲,黑色吊帶,黑色長髮,還有一輛黑色的大G。
陽光刺眼,看不清那人的面龐,只好側頭避了一下。
四目對上,心頭微動。
是個陌生的,頂靚麗的姑娘。
周聲聲扯了下嘴角,開口問他:“能洗車嗎?”
“能”陳戈收回目光回“不過要等一下”。
“好”周聲聲點點頭,等他利索的滑回車底,她才百無聊懶的環顧了一下四周,店面挺大,大約有幾百平,裡面並列挺着幾輛維修中的車子,還有裝滿了工具的櫃子,不過收拾的挺整齊。
她進來的門口處放着一把原木色的搖椅,扶手旁搭着一件男式的黑襯衣,車底的人還在忙着,她走過去坐下,往後靠在椅背上,舒服的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昨兒好姐們兒大米生日,難得捨得丟下她家嗷嗷待哺的娃娃,給自己放了一天假,一羣人吃飽喝足,又在酒吧玩到3點多。衣服都沒來得及換,接到張承柏的電話就直接開了過來,這會兒一停下來才感覺有些乏了。
手機裡張承柏那邊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周聲聲打了個哈欠,將吊帶處掛着的墨鏡戴上,迎着日漸熱乎起來的日頭,在躺椅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眯起了眼睛。
陳戈清洗完發動機,再從車底出來的時候,就見原本站在門口的人已經悠悠然躺在了門口的搖椅上,迎着日光的長胳膊長腿,白的發光。
牆上的表剛跳過7點半,鎮上的早晨還有些微涼,她穿着短衣,短褲,雙手抱在胸前,就那麼睡着了。
倒是個心大的主兒。
他走過去,看了一眼門口的黑色大G,又到門口遠一點的樹下抽了支菸,看躺椅上的人還沒動靜,才折身回來,用手指輕輕在搖椅扶手處輕輕敲了幾下,等她意識稍稍回籠後,用手指了指一旁的洗車間說“車子開過來吧。”
周聲聲反應了一下,卻是口也沒開,只擡起勾在指尖的鑰匙,遞了過去。
陳戈看了看她指尖掛着的鑰匙一眼,又側身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眼,再回頭看向她。
“我不方便,身上都是油……”
他話未說完,她眼睛一閉,直接將鑰匙塞進了他手裡“那就把衣服脫了”,她說,語氣迷糊中透着刁鑽。
陳戈“……”
他自然沒把衣服脫了,拐到庫房去找了幾張乾淨的報紙,墊在座位上,這纔將車子開到了一旁的洗車間。
車子洗到一半的時候,送早餐的剛子來了。
看到門口躺椅上睡着的周聲聲,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哇塞,戈爺,什麼情況?那位靚女是誰?”
陳戈聞聲眼睛都沒擡,直接就着水槍擡手撩了一把冷水給他,阻隔了他的目光“別瞎看,早餐放下走人!”
剛子自然不肯,呵笑道:“怎麼了,該不是你女人吧,戈爺?”
他越說越離譜,陳戈乾脆放下水槍,擦了擦手,走過去將搖椅旁搭着的黑襯衣拿下,隨手蓋在了那兩條明晃晃白花花的大長腿上。
剛子看到,更不死心了“不會吧,真是你女人”
“不是”陳戈說。
“那你咋還上趕着就開始護犢子了,戈爺你啥時候這麼憐香惜玉了,還會幫一個陌生的女人蓋衣服。”
陳戈呵笑一聲,轉頭瞪了他一眼:“怎麼,欠收拾?”
剛子看他臉色落下來了,也不敢再造次,嬉笑着回:“我哪兒敢,戈爺,這不是好奇哪兒來了位天外飛仙嘛。”
陳戈不理他,重新拿起水管仔細將車上上的泡沫衝去,然後扯出條長毛巾,看他沒走的意思,乾脆把毛巾另一頭甩給了對面的剛子。
剛子無奈只好收回目光,認命的開始幫他搭了把手。
擦到車頭的時候,才恍然回過神:“我去,大G呀,我的媽,戈爺,要是沒看錯,這是頂配吧?”
陳戈淡淡“嗯”了一聲,等擦乾了車身,又拖過吸塵器,打開車門開始清理內飾。
剛子從一側湊過去,還想八卦點什麼,正看到了副駕駛位上放着一個女人的包包,他腦子裡靈光乍現,扶着車門的手緊了一下。
“……這不會是門口那位靚女的吧?”
陳戈又淡淡的“嗯”了聲。
“……oh……my……god!”剛子轉過神,忍不住又回頭瞟了一眼門口那位,長這麼大,他第一次明白了那四個字——“香車美女”。
不對,他剛剛想完這四個字,腦子裡突然又轉過一些亂七八糟的畫面,許久恍然大悟道:“我去,這位靚女該不會是小三吧”
話未落,陳戈正好從後視鏡中看到門口搖椅上躺着的人悠悠然坐起了身。
剛子因爲背對着門口,自然不知道身後的動靜,還在一個勁兒的跟陳戈嘀咕“一定是,你看那身段,你看這豪車,嘖嘖嘖……”
陳戈沒說話,側身給了他一腳:“閉嘴!”
剛子不服氣,扶着車門還不死心:“你踢我幹啥,肯定八九不離十”
“是嗎?你見過小三起這麼早出來上工的?”
背後的聲音一出,剛子才突然恍惚從對面的玻璃上看到了身後站着的一個人,這一回頭嚇得半死。
“你你你……”
周聲聲雙手交叉抱胸站着,低笑一聲“我我我,我怎麼了?”
“沒沒沒,沒怎麼……”
“我看你剛剛說得挺起勁的,來,有什麼問題直接問我,我肯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剛子不敢說話了,直拿眼神瞟一旁埋頭幹活的陳戈。
周聲聲又笑,說:“你老看他幹嗎?”
剛子搖搖頭,緊閉着嘴巴,一直勁兒的往陳戈那邊退。
陳戈擦完駕駛臺,看剛子被懟的啞口無言,這才收了手裡的毛巾,折身看向她,說:“不好意思,我這兄弟有口無心,沒有惡意”說完,又側頭給了剛子一腳,“趕緊道歉!”
“……對不起”剛子開口,小聲接道。
他說完,陳戈又補了句:“今天確實抱歉,這洗車費就免了,當給你陪個不是。”
周聲聲挑眉看他,也不說話。
陳戈任由她看,大大方方的站在那裡,面色平靜,一雙黑沉的眼睛倒是誠懇。
倒是個穩重、仗義的男人做派,不過一旁的剛子這會兒臉色有點低落,大約在爲自己剛剛的口無遮攔而懊惱。
周聲聲輕笑了聲,最終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