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2.就這樣吧

樓道里的燈又壞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從樓上傳來, 看來剛剛上樓的是位老人。

老人家住這樣的房子,確實委屈。不過他們這種屬於社會最低層次的人羣,也沒有多的錢去享受城市裡不斷佇立起來的高樓大廈。阿齊知道的, 三樓的王大姐是早上在小學門口擺攤賣煎餅果子的, 四樓的兩家住戶都是棉紡廠的工人, 廠裡的效益一直不好, 一個月還掙不到一千塊錢, 而且工資廠裡還拖欠着。

阿齊扶着牆慢慢的走了上來,他拿着鑰匙,摸索了半天也對不上鑰匙孔。只好拿出手機, 按亮屏幕,趁着這微弱的光芒, 輕輕的打開了這道鏽跡斑斑的鐵門。

入目是一片黑暗。這個“家”還是那樣冰冷。有時候阿齊覺得, 如果不是小米偶爾會來看看他, 他是不是死在這裡,屍體發臭也沒人知道。

阿齊打開燈, 天花板的電槓忽閃忽閃了好幾下,房間裡才一片光亮。

這種錐心的寂寞,雖然多年來已經習慣,可是猛地感受到,阿齊還是有些難過。

“睡了嗎?”阿齊坐在牀上, 給段叡發了條信息。

“...怎麼了?”

---對方很快的回覆了。

“沒什麼, 我睡了。安。”

其實是想問, 你在哪裡?你在幹什麼呢?

可是又怎麼問得出口。

如果我一開始就願意告訴你, 我是你一直以來尋找的那個人, 現在是不是會過的溫暖一些?可阿齊的自尊心,倔強的個性卻不容許自己這樣做。當年那樣的困境, 他都沒有向段叡尋求過幫助。這麼多年來無論是怎樣的苦難也都是自己一人承受。現在,還能開這個口?

此刻說晚也不晚,凌晨三點而已。對於Z市這樣一座不夜城,場子裡也是剛剛熱起來。

段叡和幾個圈裡的公子哥兒在包房裡喝酒。說喝酒,他一向是沾的最少的。而且謝敏他們玩K,很多條煙,很多袋藥丸扔在那裡。大理石桌上,各式各樣的酒瓶擺放的亂七八糟。中間有個白色的瓷盤,上面是堆得很高的白色粉末。

幾個老玩家已經吸了很多條,暈暈乎乎的。還有幾個漂亮的小明星,也玩得開,身上的衣服被周圍的男人扯得半穿半掛也渾然不覺。

真是墮落的人間天堂。

段叡在國外留學或工作的時候也不是沒參加過這樣的轟趴,還有性.交派對。只是他一向自制,從不逾越。不然當年秋本九陽子也不會從衆多花花公子裡發現他這朵奇葩,認定他是個好男人,好丈夫。

可這個男人就是太好了,好的那樣冷靜,理智。彷彿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他特別欣喜,沒有什麼事情讓他在意。他唯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工作,自己的事業。所以他也不顧家,也從來不浪漫。女人都是怕寂寞的,所以到最後,她給他留下了兒子,卻離開了他。

段叡看着這羣公子哥兒的癡態,只覺得渾身沒勁。還有幾個局長的兒子,是謝敏他們一起玩到大的。居然也這樣玩,真是一點也不顧及自己老爹的顏面。段叡不碰這些,因爲討厭大腦不受控制的感覺。但並不表示他周圍的人不碰。爲了應酬,他偶爾也會過來玩一下。

不過他今天可不是來玩一下,完完全全是陪謝敏這個混賬好友!

謝敏拿卡片颳了兩條,high以後整個人還保持着清醒,看段叡拿着手機不知道在幹什麼,便一隻手搭住他的肩膀,笑嘻嘻的問他,“哥們兒,你看什麼呢?”

段叡沉默的收起手機。臉色有些不悅,“行了行了,完了我趕緊送你回去。”

“我不!我不回去...!”謝敏開始胡攪蠻纏。

段叡沉下臉,“還是要我打電話給齊翔...讓他接你回去?”

“靠!你這人怎麼這麼不夠意思啊!還是不是哥兒們啊你?!”謝敏歪着身子,拿過一瓶已開封的洋酒就要往嘴裡灌。

段叡奪過他手中的瓶子,低聲呵斥,“夠了你!”

“夠了?到底是誰夠了?他媽的!是齊翔夠了吧?!”

“你們...”段叡想問,你們怎麼了,可是話未出口,卻覺得不太合適。這是他們的私事,兩個人同樣都是他的哥們兒,真不知道該給誰說話。

“老子泡了二十幾年的妞 ,給他操也就罷了。媽的,他說甩就甩老子?把老子當屁?!當真玩完就讓老子滾蛋?”

“這其中一定有誤會,齊翔不是這樣的人。”段叡中肯的對他說道。

明眼人都知道,齊翔有多在乎謝敏,這麼多年來的默默守候,這麼多年來無怨無悔的照顧,好不容易到手的幸福,怎麼可能說丟就丟?

“不是這樣的人?這是老子親眼看到的!可笑啊,我謝敏,最後居然淪落到和一個女人爭風吃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說完又仰頭要往喉嚨裡倒酒。

“別喝了!”段叡再次奪過他偷偷拿到的酒杯。

都這把年紀的人了,誰還爲愛情買醉。豈不是太幼稚?

“嘭---”

謝敏把桌上擺放的酒瓶統統都掀翻在地,包房裡的大屏幕折射的花花綠綠的光線印在他幽暗的臉上,說不出的鬼魅。

“都滾出去!”他大喝一聲。

不一會兒,那些瘋狂的男男女女就散開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段叡看人走的也差不多了,便拉起他。

“媽的...都是混賬...”謝敏徹底暈了。說不清是飄的,還是醉的,嘴裡一直嘟囔着零碎的字句。

送完謝敏,已是凌晨五點。夜幕沉沉的,像是黎明前的黑暗,壓得段叡喘不過來氣。

他想到多年前,他急急忙忙搭乘國際航班回國 ,迎接他的卻是棟被銀行查封的房子,門口貼着零零散散的封條。那棟房子已經沒有簡安 ,沒有了那隻可愛的大狗,沒有了他們度過的歡樂回憶。

除了他的賬戶裡多出來的那筆---當年的物價水平上可以稱得上的鉅款。

那是個黃昏,夕陽呈現紅色的光暈,卻那樣沉悶的倒映在段叡的心底。

那以後,他再也沒有那麼快樂過,再也沒有愛過誰。

阿齊躺在潮溼的被窩裡,做着斷斷續續的噩夢。他的睡眠一向不好,夢裡全是血腥的畫面。

期間他的手機響了一次,卻被他自動忽略了。清晨六點的光景,他就這樣迷迷糊糊的睡了幾個小時。

夜生活過久了,有時候會分不清白晝。

他翻過身,一隻蒼白的手臂尋找的檯燈,檯燈的光亮有些刺眼。白熾燈照的他那一張臉幾乎透明,細細的血管遍佈在皮膚裡面,他當真是病態的白皙。

他靠着牀頭,從枕頭底下撈過一盒煙,重重的點燃了一支。

抽完那支菸,他起身去上廁所。早晨已經有些亮,他就沒有去拉開窗簾,自然也不知道---

一輛黑色的奔馳車停在這棟破敗的小區樓下,有個人不知道該不該上去,敲響他的門。

段叡待到清晨七點,便驅車而去。

他抽出一張CD,放着些憂傷的輕音樂。

兩個人,好像總是這樣,彆彆扭扭的錯過。彼此都有複雜的心情,卻不能傳達給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