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齊陪段叡參加完攝影展,和他一起回到了Z市。
深夜一點,兩人才趕回段家大宅。
段叡明顯心情不好,阿齊自動忽略掉他。
管家拿了紙筆,正準備問兩人宵夜用什麼,阿齊擺擺手,說道,“你去睡吧,我來做。”
管家也不年輕了,還總是這樣等着他們。段家倒真是養了幾個盡職盡責的人。
阿齊是懂得做菜的,只是不常做。苦難的日子裡,他戰戰兢兢的練就了一身的好廚藝,再後來他離開坤哥,便不再刻意的討好誰。
他從冰箱裡挑出食材,把西蘭花切成小花,燒肉切了片,兌了點蒜蓉,這是一道西蘭花炒肉,油而不膩。他燉了一鍋八珍湯,又攤了一大份魚鬆雞蛋餅,最後熬了腐竹粥作爲主食---上菜的時候,段叡不是不驚訝的。
他喜歡吃粵菜的,阿齊的菜也都對他的口味兒。多麼美味,他頓時覺得做飯的阿姨要退位讓賢了。
雖然這頓宵夜讓他等了很久,他還是覺得值得的,看那人圍上圍裙,一副駕輕就熟的樣子,他倒是覺得有點意思。不過等待的時候他也不無聊,拿着一份文件在客廳看着,那是他弟弟段翼發過來的傳真。家裡的那些老股東蠢蠢欲動---段翼要採取行動,可就是怕傷了叔伯之間的和氣。
依段叡所看,有何和氣可言?這麼多年,他們吃段家的,喝段家的,在外面養女人,都拿公司裡的錢填着---而胃口卻是越養越大!
段叡覺得弟弟夾在中間那麼難做,此時他倒是活得輕鬆愉快了。
阿齊端了點湯,坐在餐桌旁一勺一勺的舀着,鑲着金色花邊的碗,和細瓷做的勺子碰着,只聽得脆脆的響聲。他低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他那悠閒的嘗着自己煲的湯的模樣,彷彿這些美食是出自他人之手。
段叡問他,“你...可有親人?”
“沒有。”對方答得乾脆,“我是孤兒,從小在越南長大,後來殺了人,坐了幾年牢,才被放出來。”
段叡聽見自己的抽氣聲,“你...”
“我什麼也不會,沒有上過學,也不懂技術,只有這張臉勉強能看,所以就出來賣了。”他低低的說着,彷彿故事的主角並不是他自己。
這張臉勉強能看麼?---哦!是了,那是一張和簡安如此相似的臉,即使有了些歲月流淌過的痕跡,也不影響他們的相似。對方的氣質是溫和的,散發着任人擺佈的慵懶。而簡安是調皮的,氣息也是甜美的---他們是不一樣的。
段叡痛恨自己老是把這張臉看錯的行爲,於是他扶着自己的太陽穴,對阿齊說道,“你去休息吧,剩下的叫管家收拾。”
阿齊輕輕的上了樓,輕輕的關上房門,也輕輕的鎖上自己的心。
他曾經的愛人啊,他不是不曾愛過他,如今的他更加迷人,更加的有男人味兒,他不想去打擾他的。
“簡安,你要什麼?”他問自己。---真的不要幸福嗎?
可是,告訴他,自己就是簡安---重新在一起,就會幸福了嗎?
那年,他從火車上勇敢的跳下來,甚至摔折了腳踝,還是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貨車停靠站的警務處,他向他們求助,那些警察都是不管事兒的,他們那裡嫖.娼.賣.淫,作奸犯科的事兒太多,一幫人早就司空見慣,甚至有些警察是和搶匪合夥的。於是他們隨便給了阿齊一點水和吃的,就打發他走了。
他在一個語言不通的地方,漫無目的的飄着。那一刻,他並不覺得自己可憐,比起那些被人販子故意弄壞的身軀,對他來說,四肢健全的活着就是好的,至少他從那些人販子的魔窟裡逃了出來。
他誤打誤撞的走進一條燈火輝煌的街,這條街就是人們眼裡最低廉的紅燈區,他步履蹣跚,着裝破爛,想試圖找一份工作填飽肚子---越南盾卻是最不值錢的。
到處都是攬客的小姐,幾萬越南盾作爲小費就可以泡到手,她們穿着最低廉的服裝,化着最俗氣的妝容,混跡於各種咖啡廳裡。阿齊只覺得自己逃到了一個鬼地方。
他遇見了一個開好車的商人---中文翻譯過來姓阮,暫且叫他阮先生吧。
他擋了對方的路,車子差點從他不太靈光的腳踝處碾過,阮先生隨便塞給了他一些小費,正準備揚長而去,阿齊卻抱住對方熨燙的整齊的西褲,用他懂得的英語說道,“Help me!I'm lost!”那彷彿是他唯一的機會。
他懂英語?阮先生只覺得這個小男孩頗有趣,然後扯過車上的紙筆,寫了個地址給他。
阿齊問了無數人才找到那裡,這裡的人都笑貧不笑娼,倒是有幾個漂亮的姑娘熱心的指路給他。
他來到了一間酒吧門口,反覆覈對了地址,才走了進去。
這間酒吧纔是真正的人間地獄---他在這裡染上了毒品,從此成了罌粟的奴隸。
阿齊擦着半乾的頭髮,已是清晨六點,他卻再難以入睡。
他的胃不好,偏偏他又不好好吃飯,這些年,他透支了他的健康,他隱隱覺得自己大概頂多能活到40多歲,估計那已經算是長命的了。
我沒有親人,只有自己可交代了。
我不愛我自己的,於是也沒什麼好交代的了。
小米...
這世上肯和他相依爲命的,怕只剩小米這個,如向日葵般拼命綻放的女孩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