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中的善堂作爲總堂,坐落於國都,自然有其不同之處,單從佔地面積和所處的地段來看,就比一些王公宅院還要誇張。
當夏生在畢慶文的指引下,來到洛陽善堂門外的時候,卻意外的發現,即便此時大雨傾盆,但在善堂的大門外,仍舊排滿了數條長龍,遠遠望去,黑壓壓的一片人頭,足有數百人之多!
畢慶文對此倒是見怪不怪了,不禁在一旁低聲解釋道:“今天是堂裡面一月一度發放救濟銀的日子,所以附近州郡的貧苦百姓都早早地趕來了。”
夏生點點頭,滿目欣慰。
隱隱在心中對秦小花的評價更上了一層樓。
因爲這項舉措並不是夏生在開創善堂之初所立下的,而是由秦小花在近些年纔開始實行的!
秦小花是否真的是宅心仁厚之輩夏生不知道,但就憑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敢冒着被當今皇帝猜忌的風險,也要義無反顧推行這項政策的氣魄,便足夠令夏生道一聲欽佩!
站在門口,夏生擡頭看着頭頂那塊“善堂”的燙金招牌,一時間竟有些感慨,他緩緩收起了手中的油紙傘,抖了抖身上的水花,又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重新邁開腳步,跨過了善堂大門的門檻。
走進門去,夏生隨即注意到,在屋內竟升了好幾個大火盆,還有專人負責分發薑湯,不得不說,善小花在拉攏人心方面,真的是下足了功夫。
但在夏生看來,只要善堂的這番舉動能夠對貧苦大衆有益,就算真的拉攏些人心,又算得了什麼呢?
場中的民衆也給足了面子,身上穿着善堂統一發放的蓑衣,即便天公不作美,也沒有人抱怨,更沒有人鬧事,秩序井然,恐怕在建國五百年的慶典上都沒這麼規矩過。
好在有畢慶文負責領路,夏生一行人並沒有受到任何阻攔,非常順利地來到了櫃檯前。
面對衆人審視的目光,夏生非常自然地從懷中掏出了客卿的腰牌,遞到了櫃檯管事的手中。
見狀,管事立刻從櫃檯後面走了出來,恭聲道:“是夏公子嗎?我家大人已經在內堂恭候多時了,請跟我來。”
夏生點點頭,正準備跟着對方朝堂內走去,卻不曾想,那管事卻一動不動地站在了原地,緊接着對畢慶文說道:“這位應該便是畢執事了吧?我家大人說了,只見夏公子一人,還請你帶着這二位到偏廳稍等片刻。”
聞言,夏生不禁輕輕挑了挑眉,正想要說些什麼,身後的畢慶文卻搶先開口道:“既然如此,那我可就把夏公子交給閣下了。”說着,畢慶文一把拉住寧徵的胳膊,笑道:“寧大哥,孟姑娘,我們從這邊走吧。”
對此,寧徵和孟琦倒是沒有什麼好反對的,當即跟着畢慶文朝另一個方向去了。
見到這一幕,夏生的面色微冷,但那管事卻像是完全沒看見一樣,再度躬身道:“夏公子,這邊請。”
夏生沉了一口氣,猶豫片刻,終究還是沉默地跟在管事身後,進到了內堂。
正如管事所說,已經有人等在那裡了。
但並不是秦嫣,也不是康無爲,而是夏生從未見過的一名陌生老者。
老人的身子骨顯得有些精瘦,臉上泛着紅光,正坐在一張做工考究的藤椅上,輕輕品着茶。
見得夏生到來,老者似乎並沒有起身迎接的意思,而是先對那管事的說道:“行了,你下去吧。”
後者聞言,默默地點了點頭,一語不發地退出了內堂,並將大門重新合上。
見狀,夏生無聲而笑,徑直邁步走上前去,便如同是在自己家中一般,極爲隨意地坐在了老者的對面,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淺淺地品了一口。
“常山的大紅袍,果然是好茶。”
“噢?公子也懂茶?”
“略懂。”
一番簡單的問答之後,場間再度陷入了沉默,茶香伴隨着水霧嫋嫋升起,給人一種安逸、平和之感。
片刻之後,老人輕聲笑道:“老朽是這裡的供奉,魏輕律。”
夏生慢慢合上了茶盞,擡眼看着對方,突然問道:“秦嫣和康無爲呢?”
這個問題並沒有出乎老人的意料,他只是沒有想到,夏生會問得如此直接,更沒想到,夏生會直呼兩人的名諱。
不過這樣的愕然只是一瞬間,下一刻,魏老的神色便已經恢復如初,笑着道:“無爲在回京之後劍道有所頓悟,已經在家中閉關,至於小姐……也忙於準備族內大比事宜,所以實在抽不出空來。”
夏生對此不置可否,緊接着問了第二個問題,也是他真正最關心的問題:“關於我爹的下落,有消息了嗎?”
魏老的回答滴水不漏:“已經在查了,但公子須知,人海茫茫,如今距離令尊失蹤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了,想要這麼快找到,不太現實。”
聞言,夏生終於輕輕眯起了眼睛。
因爲這個答案令他很不滿意。
因爲對方是掌管了天下最大情報網的善堂。
所以他轉而問了最後一個問題:“我交給康無爲的那張善字帖,你們可曾驗明瞭真僞?”
魏老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些,不疾不徐地答道:“夏公子先不要着急,此事還需得一步步來,想必公子也知道此字帖的價值所在,於我善堂而言,茲事體大,不得不謹慎而爲之,恐怕要等些時日了,但請相信,屆時若驗明公子手中的善字帖乃是真品,一定會在第一時間通知公子的。”
說到這裡,魏老突然將身體向前探了幾分,笑道:“不過既然公子問到了這件事情,還恕老朽多嘴一句,不知公子這副字帖,究竟是從哪裡得來的?或者說,是何人授予的?畢竟,善字帖的來源,也是我們驗明其真僞的重要依據之一……”
這一次,夏生的耐心終於被耗盡了,他也與魏致遠一樣,將身體向前傾了傾,但說出來的話,卻比這場暴雨更加淒寒。
“善字帖,從來都是認帖不認人的,這是善堂自五百年前就立下的規矩,怎麼,魏供奉想不認賬嗎?”
魏致遠聞言臉色微變,連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夏生冷冷一哼:“魏供奉,我沒功夫跟你在這裡打啞謎,也沒時間陪你玩兒遊戲,我只知道,執善字帖來此者,必須被善堂堂衆奉爲座上賓,而你們對於來者所提出的任何要求皆不能拒絕,既然你出身秦家,就應該知道這個規矩!”
“但自一開始,我就沒有從你這裡看到任何尊敬的意思,而完全是一副虛與委蛇的態度,極盡敷衍之意!想要驗明善字帖的真僞何其簡單,別的不說,我相信,只要將此貼呈於秦小花當前,他一眼就能分辨出真假!”
魏致遠身形一顫,竟險些在夏生的這道厲喝中失了心神,但他仍舊努力保持着最後的冷靜,直至對方提及自家家主的名諱,終於還是忍不住出聲喝道:“你大膽!”
“你放肆!”
夏生幾乎已經將臉貼到了魏致遠的身前,一點也沒有客氣的意思,寸步不讓。
“身爲善堂供奉,竟視善堂鐵律爲無物,待善堂貴客如愚民,我很好奇,如果此事被秦小花知道,你該當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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