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先救誰?
這是一個天大的難題。
明珠之前只想着先爭取到這次機會,再考慮其他,卻沒想到機會爭取到了之後,結果竟然是這樣的煎熬人。父母雙親、太皇太后,都是她想要救的人,捨棄誰對她來說都是錐心的痛,她艱難地和江州子談判:“先生能不能……”
江州子十分和氣並很理解地看着她,萬分堅決地說:“不行。你要知道,像我這樣的人,行走天下,有千千萬萬的人想要求我替他們和他們的家人看病,可是我只有一雙手,只有一個人,根本不能救治這麼多人的。拒絕就意味着結仇,但我這個人又捨不得那麼早就死了,所以規矩是一定不能壞掉的,哪怕就是把我抓起來一天割一刀,也還是做不到。”
明珠所有的話都被堵在了嗓子裡,她沉默片刻,作出了此生最難的一個決定:“請先生先救我父親吧。”
江州子仍然是那副十分和氣並很理解的樣子:“傅相的情形最危急,他的確應該是第一個被救治的人,英王妃沒有因爲想要好名聲和權勢地位而違心讓我去救太皇太后,在下很是欣慰。”
明珠正是覺得傅叢的情形最危急,所以選定他爲第一個被救治的人,做決定之時不是沒有擔心別人不理解,認爲她是自私自利只愛自己的父親。這會兒被江州子猜到了,又很不服氣:“興許我只是自私自利,並不是理智抉擇呢。”
江州子笑笑:“就算是自私自利也沒錯啊,他是你的父親,爲了他自私一點又算得什麼?”
“沒錯,先生是個爽快人。”明珠飛快地命令衆人收拾起東西,再催促江州子起身:“已經耽擱得太久了,還請先生立即隨同我去相府替家父診治吧。”
江州子倒也乾脆,叮囑了其中那個叫做姣姣兒的侍女幾句,帶了另一個叫做媚媚兒的侍女並一隻箱子,跟着明珠去了傅相府。
傅明正不在家,傅霖在理府裡的庶務,傅明清獨自守護伺候傅叢,之前唐春來在時還好說,如今唐春來也被宣進宮去了,他就失去了主心骨,傻乎乎地守在傅叢身邊,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拿幾縷棉絮放在傅叢的鼻端,看棉絮是否會被傅叢的呼吸吹起——若能,就意味着傅叢還有呼吸還活着;若不能,那就意味着傅叢死了,沒了呼吸。
大管事安如山在一旁看着,簡直看不下去了,真心覺得三爺真是讀書讀傻了,快要蠢死了。然而主僕有別,傅明清這點小動作對傅叢也不會造成什麼影響,他也不好得說。
所以,見到明珠,傅明清和安如山都是哭了,兩個人都是高興得哭的。傅明清想的是這回終於有人來做主了,嗚嗚,他好害怕,只要明珠願意守在這裡,他寧願被她拿書揍;安如山想的是終於不用對着快要蠢死的三爺了,要知道他每次只要多陪三爺一會兒,稍後做事就會遲鈍很多,因爲被三爺帶着變蠢了!
明珠見這兩人都是哭了,還以爲自己來遲了,一顆心嚇得涼幽幽的,就連腿都軟了,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傻傻地看着躺在病榻上的傅叢。
傅明清這個傻子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在那裡“嗚嗚”的哭:“妹妹你終於來了,再遲來一點我便要死了……”
還是安如山老到,立刻就察覺了明珠的不對勁之處,連忙解釋道:“王妃莫急,相爺穩着的。”
明珠鬆了一口氣,對着傅明清的哭樣又氣不打一處來,磨着牙恨恨地道:“三哥你閉嘴!信不信我掐死你?”
傅明清流着淚亮出脖子:“掐吧,掐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長兄不知歸期,二哥回不來,母親又這樣,爹爹也這樣,我是個沒爹孃的可憐孩子……”
明珠暴跳如雷:“安伯,趕緊把他弄走,叫傅霖立刻過來。”
安如山連忙讓人把傅明清給弄走,探究地看着站在一旁的江州子低聲道:“王妃,這是您新近請回來的大夫嗎?”
江州子的名氣太大,明珠生怕會惹其他是非,並不敢讓這件事傳出去,所以只是含糊了事:“把閒雜人等都清退了,安伯你就在這裡一直陪着我吧。”
安如山低聲道:“可靠嗎?”
明珠正色道:“若是不可靠,我們還有其他辦法嗎?”傅叢手臂上的黑青之色已經漸漸蔓延開來,再不救治就只有等死,只能是賭。所以她根本就沒有問江州子其他問題,也沒有試探江州子是否別有用心,因爲她沒得選。
安如山也沉默下來。
明珠招呼江州子:“先生請。”
江州子替傅叢看過,簡明扼要地道:“這隻手臂保不住了。”
明珠想起他那堆小巧玲瓏的刀具,立刻打了個寒戰:“是要截掉嗎?”
江州子搖頭,很是嚴肅地道:“這倒不必,只是這隻手臂的經脈肌肉什麼的全都受到了很大的損害,所以肌肉經脈都會萎縮,以後再不能用了。還有,他中毒太深,大概很長一段日子都會受到影響,思考和行動能力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恢復到從前一樣好了。”
傅霖匆匆趕來,剛好聽到這一段,不由急了:“先生是說,我祖父會變成和祖母一樣的情形嗎?”
江州子白了他一眼:“那要我來幹嘛?年輕人不會聽話麼?我說的是思考和行動能力不可能恢復到和從前一樣好,並不是說他會喪失思維和行動能力。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不會聽話的家屬了。”
傅霖被嗆得沒話說,他是個老實的好孩子,深以爲自己的確是不會聽話,丟了家裡的臉,因此客客氣氣地給江州子行禮道歉:“是晚生不會聽話。”
江州子搖搖頭,沒有再爲難他,而是和明珠說道:“若是沒有其他問題就開始吧。”
其實江州子的治療方法和唐春來的相差並不太大,都是以用藥和施針爲主,此外又增加了藥薰等法子。明珠是女兒,沒那麼方便在一旁伺候,幸虧傅霖已經可以獨擋一面,傅明正也很快趕了回來,於是她肩上的壓力頓時減輕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