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意義何在?(4K二合一)
“啊?”
“辭職?”
“這纔多久?”
下面很多同學本來還在興奮數錢,這下嘩地轟然炸開鍋了。
“範寧教授不是7月中旬才上任嗎?”
“是7月14號,這還不到兩個月,發生什麼了?是不是和學校新領導鬧矛盾了?”
“也許是錢沒給夠,我們可以再分一半給他的!”
“不是範寧教授帶團還有什麼意思.”
“這種事情不要啊!!”
範寧已經明顯感覺到,排練廳內的靈感從興奮高漲變得晦暗而消沉。
指揮的威信從來都不是這個單純位置所賦予的,而是其思路在樂手中實踐時一次又一次地被證明正確,從而得到大家毫無保留地信任與尊崇。
至少在聖萊尼亞大學近幾十年的歷任指揮裡,從來沒有哪一位,能在樂手心目中擁有像範寧現在的地位,而且還是十分短暫的時間裡獲得的。
“大家不用這麼傷感。”範寧笑着示意樂手們安靜,“我還是在聖萊尼亞大學任職,對吧?”
卡普侖這時神秘兮兮地開口:“其實不只是有此變動,還有一個.嗯,不對,準確地說是兩個,你們明天應該在很多常見的位置,都會看到這些消息。”
於是今晚離別的氣氛倒是消失大半了。
少數人隱約猜到了小部分,大部分人心下稍寬又一頭霧水,範寧最後帶聖萊尼亞交響樂團排練,儘管是基礎性練習,但每一個人都無比細緻又認真。
九點散場後,範寧拎起公文包和希蘭的小提琴盒,剛剛踏上走廊,後面再次響起了卡普侖的聲音。
“範寧教授,希蘭小姐,呃打擾一下二位,我這裡有個不情之請.”
“東梅克倫區凱茲頓街道43號啄木鳥事務諮詢所,209辦公室,你以後可每週來一次,找我學習指揮法。”範寧像倒豆子一樣報出上課地址。
“這個.此前我已經爭取到了.這次我是想問”
卡普侖表情有些訕訕:“你的交響樂團還要人麼,要的話我也辭職。”
“你這話說得”範寧不由得好笑:“我的樂團一個人都沒有,不要人怎麼玩。”
“我是指和音樂直接有關係的,比如類似這裡的助理指揮一類。”卡普侖小心翼翼地排除着某些搬運東西、售票檢票、看管松香與號油一類的職責可能性。
“歡迎你過來,下週一樂團開始接受簡歷。”
“太好了!”
看着卡普侖的背影興奮地將一本樂譜放在指尖轉圈,又掉地忙不迭去撿,希蘭扭頭好奇問道:“卡洛恩,如果你自己走了,還順便又帶走一個,校方不會急得跳腳嗎?”
範寧望着遠處撿起樂譜拍灰的背影:“你知道這個學了兩年半鋼琴、音樂理論和半年指揮法的傢伙,他的指揮助理一職是怎麼來的嗎?”
希蘭下意識搖了搖頭。
“他向聖萊尼亞大學捐贈了5000磅。”範寧說道,“.作爲金融界的精英中產階層,這是他們約兩年的家庭收入,然後,他幹了兩個月就要辭職。”
“這校方一定希望這樣的人多來一點。”希蘭眨眨眼睛。
範寧走了或許會暫時有點青黃不接,但明顯,卡普侖這樣的存在,在校方眼裡是可有可無的。
“況且.”範寧輕嘆一聲,“新的校領導總有新的用人想法對吧。”
“你正式提出辭職時,他們沒有挽留你嗎?因爲我記得之前你跟施特尼凱先生說過,你或許會過渡兼顧一兩個月,以讓他們找到合適的接替人選,可你現在直接走了。”
“有挽留,同樣誠懇,且他們決定將我的榮譽副教授‘轉正’了。”
“那你.”
“然後我總會在心中強調,他們是出於客套;是出於我和老僱主的交情;是出於羅伊小姐的面子;是出於‘鍛獅’藝術家應受禮遇標準,或出於參考此前成績的功利預期,等等.”
“可是,這些都是正常的動機呀。”希蘭有些不解,“和曾經的兩位校長並無本質區別,而且職位人事問題,本來就應該參考這些因素呀。”
“所以,問題在我身上。”範寧說道,“這算一種感懷傷逝的矯情病,音院院長過世,校長和副校長也換人,我覺得這就算物是人非了,其實並未存在那麼鮮明的意義。”
“所以這也算念舊對不對?”小姑娘盯着他。
“更好聽的表述。”範寧轉身,“我們準備出發吧,勞工們這個時間已經逐漸下工,你的小提琴我先幫你放在我辦公室。”
音樂辦公樓的前坪停了兩輛汽車,前面是漆黑錚亮的大鼻子廂式汽車,後面則是陳舊的銀灰小轎車。
“度假愉快嗎?”和希蘭上了前車後座後,範寧問向副駕駛位的門羅律師。
“符合預期的愉快,唯一意料之外的是它一直修理到我回來才完工,難以想象它經歷了什麼。”門羅拍了拍自己左手邊的車門,“卡洛恩會長,我們現在的工作經費夠不夠再添置一至兩臺汽車?”
“理論上說可以,這一年獎金到賬頻繁。”範寧望着外面急速倒退的景色笑了笑,“唯一的變數在於,是否還可以挪用一樓飯店營收,嗯.這個問題倒是忘記了,下次去聖塔蘭堡找維亞德林爵士上鋼琴課時一併確認。”
“對了,卡洛恩。”希蘭也想起了另一件事,“維亞德林爵士晉升邃曉者後調走,目前分會有一個有知者空編,有沒有合適的納入人選?”
“這件事情,在我們重新統計勞工索賠信息,以及挖掘合唱團人選時多加留意吧.說起來之前沒覺得會有這麼麻煩,斯坦利那傢伙都已經定罪了,涉案產業也已查封取締,我還以爲,直接把那些黑資產給受害者們勻下去就可以了。”
和隱秘組織有染的涉案資產,現在全部到了特巡廳賬戶上。
聖塔蘭堡那一堆所謂的“瑞拉蒂姆化學貿易公司”,以及使用了他們顏料的工廠,被查封后也一樣。 ωωω● ттkan● co
要不是考慮到自己現在作爲官方組織的地區負責人,有些話說出去影響不好,範寧差點就表示這是“黑吃黑”了。
“也不看看當局的屁股坐在哪,若是如此,哈密爾頓女士何必帶着兩位助手到處奔波。”門羅搖搖頭,“所幸定罪和取締仍最關鍵的一環,接下來只是擴大賠償力度的動態統計工作,從法律角度來說,打開一個口子就有了可供複製的預期,查封的錢總能利用法律政策被我們挖出來,那麼多錢,只要能吐出一部分,就能讓賠償效果有本質改變.”
“只是,哈密爾頓女士的身體情況,現在已經非常不容樂觀了。”列車在南碼頭工業區停穩後,門羅帶着擔憂向後視鏡裡的小車看了一眼。
“範寧先生,我聽說你榮升了官方非凡組織的地區長官,祝賀你。”半分鐘後,範寧再次見到了這位穿黑白舊式禮裙的老太太。
一個多月的時間,她雖然言談上顯得跟之前一樣有幹勁和力度,但體力狀態明顯可見地愈加差了下來,臉上皺紋更深,拄拐的同時有助手寸步不離地做攙扶架勢以防摔倒,另外一位助手則提着一大堆資料,腋下夾着筆記本。
由於常年累月地親臨現場調查產業勞工的重金屬或有機物中毒案,毒素已經侵蝕了哈密爾頓女士的身體,加上本接近年壽上限,衰老已發展到了最後一個階段。
“願您沐於光明,女士。”知道其信仰的範寧帶着敬意微微欠身,“由於證據已經明確,之前當局的調查結論被推翻,我們這次會取到最大力度的賠償,您或許可以考慮儘可能地多休息。”
“若是僅此一個勞工權利侵害案件,我或許會放心交予助手,但現在當務之急是讓包括帝都區域在內的所有勞工都得到公正處理,讓今後類似案件的判定都能獲得指導,這需要將其固化進《職業病防治法》與《勞工權益保障法》名錄中,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一行人朝爛泥漿路深處的勞工集居區走去,一排排彼此背向而建的低矮連排房屋再次進入範寧視線。
他穿過熟悉的狹窄通道,此時九月初的氣溫仍然較高,各家滲出污水污物積在地面的兩道深溝,那些發黑的固液混合物臭味瀰漫整個空間。
一戶木門推開,浸泡着髒衣服的溼臭味,混着煮熟的食物澱粉味一起鑽入鼻孔。
“波列斯,我們又來看你了。”門羅打着招呼。
“各位長官晚上好。”爛木簾子被掀開,肩披毛巾,面帶油污的勞工波列斯,端着一盆熱氣騰騰的鹽水土豆鑽了出來。
他依次準確叫出了己方一行四人的名字並問好。
旁邊的女人沉默但迅速地小方桌上砌好了茶水,並端上了幾盞呈着豆子、奶酪、小蛋糕和細白糖的碟子。
那個曾經被懷抱着哺乳的嬰兒,已變成可以走路的小不點,在桌子下面胡亂晃悠着,小女孩和更大的少年正盯着那些點心和白糖。
只是波列斯的父母已經過世,大女兒和小兒子也死去,一年不到的時間,一家九口人減爲五口,反而地方沒有以前擁擠了。
“讓小朋友們吃吧。”門羅說道,“其實,你們倒不如多添點衣物或改善伙食,或是留着以備不時之需也好。”
“日子越過越好,此前的50磅賠償,賠得挺多…還有不少結餘,現在手頭沒有以前那麼緊…寬了不少…總不能又給各位長官端一盆‘麪包加油瀝’或豌豆蔬菜湯出來。”
波列斯流露出一絲感激的笑容,言語繼續絮絮叨叨:“尊敬的哈密爾頓女士,勞煩您這一年來跑了三趟…之前聽您說,賠償還有希望一下子增補到三四倍…那就是一百多磅,肯定會計劃存着…下次遇到什麼工傷或患病,心裡就有底了…吃也能吃得更好點,我們現在一週能吃上三天或者四天的肉。”
老太太一貫是不苟言笑的態度,“嗯”了一聲後開始向這家人收集信息,她的兩個助手則開始了飛速記錄。
這些問題出自於她的“現場流行病學”調查方法一環,非常細節且專業,她重新查看隨身遺物和證件,並讓波列斯一家儘可能地回憶,包括麗安卡的上下工時長、能轉述出的作業操作情況、身體的惡化時間線等。
“目前我們的賠償目標有望十倍。”哈密爾頓最後說道。
這或許是更大的意外驚喜,但調查總是讓傷痛被重新揭開,波列斯嘴張得很大,過了很久才緩緩出聲:“十倍那麼多,真是好也就是四五百磅,很難想象這有多厚或許她的腎病可以再拿一部分錢出來治療.”他看了一眼在對面分切小蛋糕並灑白糖的妻子。
“還可以計劃着改善一下住房,在不遠的當街處,有分割睡房的那種我們攢了十多年,但有時覺得一年過去,離目標反而又遠了麗安卡生前特別希望,能體驗到擁有獨立盥洗室的生活,這是她帶來的,可惜她自己用不上”
波列斯在繼續絮叨,哈密爾頓聽着臉上毫無表情,只是在指導助手記錄信息並指出錯誤。
若不是對這位老太太在公共職業衛生領域的經歷有所瞭解,範寧可能很難看出她是在懷抱着熱情、務實和對公平正義的追求工作。
“之後我們仍會和你保持聯繫。”範寧對波列斯說道,“嗯爭取在新年到來前讓最新的補償成果都兌現下來。”
希蘭在旁邊補充道:“有特殊情況也可以按照之前的地址,去往我們在南碼頭區的分隊駐點尋求幫助,當然,你也可以看看當前還有什麼問題。”
“沒有問題,沒有問題。”波列斯把茶水和蛋糕碟朝兩人的方向推了推,範寧道謝後拿起茶杯喝了兩口,又將蛋糕遞給了旁邊的小女孩。
“希蘭小姐.”突然怯怯的聲音傳出。
“嗯?”
這是那個曾經閣樓在編織漁網的少年,此時面對僅僅比自己大兩歲多的白裙少女,他雙腿併攏地拘謹站着,低下頭去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有個始終想不明白的事情.我姐姐,她那樣子如果我也是直接死掉,是不是同樣輕鬆划算?”
“爲什麼這麼想?”希蘭蹙眉問道。
“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做那種黏膠人造絲。”少年的嗓音已經變聲,但十分促狹不安地努力組織話語,“月薪2磅15先令,只用工作14個小時,每個月還有一天休息.這比編漁網和打童工要好,而且等我成年或許能漲到3磅甚至4磅.”
“但有點累,他們說這座城市裡有很多有意思的東西,我小時候也喜歡唱歌和看街頭藝術家表演.不過實際上去不了,唯一的休息日只想睡覺,或有家務要幫忙我姐姐死了,您說是被邪神組織害死的,能賠500磅的話,是我成年後幹10多年賺的錢.但實際上攢下這麼多,可能要二三十年以上,因爲要吃飯,穿衣和看病.等到那個時候幹不動活了,收入也會降一點.”
“希蘭小姐,您說,是不是不如直接被害死,拿到這500磅給家裡人用?.結果一樣的話,多幹二三十年活也很累,也沒樂趣,還有變數,不夠穩妥.有什麼其他的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