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陰所有的人靜默。
只有那少女依舊跪在高臺之下,苦苦哀求。
高臺上的玄陰掌門驀然而起,臉色無比的陰沉,眼下宮清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鬼蕩散主,連帶着便是他也是威信不在。
他陰沉的望着宮清,沉聲說道:“你若敢再替杜浚求情,其罪當誅!”
這話一出,縱然那些十代弟子還依舊跪在地上,但是卻都是閉上了嘴,不敢再發出隻字片語。
“掌門……”鬼蕩散主雖然此刻對宮清也是氣憤難忍,但是聞聽玄陰掌門之言,登時大驚,失聲說道。
一句話還未出口,玄陰掌門身上忽而瀰漫出一股萬重的威勢,生生將鬼蕩散主餘下的話語,憋回了腹中。
高臺下的少女一窒,癡癡的望着玄陰掌門。
玄陰掌門見宮清楞然,逐然冷聲說道:“還不退下。”
宮清臉色淒涼,轉頭,目光落在了杜浚身上,久久她悽苦一笑,垂下頭,緩緩道:“還望掌門開恩!”
靜。
場面一時間寂靜極了。
玄陰掌門一怔,卻是也沒有想到宮清居然敢如此忤逆於他,當即大怒,擡手便要將宮清斃於掌下。
這一刻,宮清閉上了雙眼,嘴角的苦澀,化爲了一絲甜甜的笑意。
這一刻,所有的人都閉上了雙眼。
這一刻,杜浚奮力掙扎。
這一刻,高臺上的神秘少女忽而笑道:“掌門且慢。”
僅一句話,便喝住了玄陰掌門!
但見玄陰掌門收回探出的手掌,看着神秘少女,強笑問道:“仙子何事?”
玄陰掌門口中的仙子一笑,道:“這本是你家玄陰的事情,我本不該多嘴,只是不忍心看到那少女苦苦哀求,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還望掌門心中留有一絲憐憫之心,且放他們一條生路。”
玄陰掌門眉頭一蹙,對少女隱晦的苦笑一聲,道:“此事事關我等威嚴,還望仙子不要過問了。”
神秘少女嘆息,卻沒有再說什麼。
玄陰掌門見此,對少女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復而臉色一整,回身望着宮清,作勢便要將其誅殺。
就在這時,高臺上的神秘少女忽而突兀的一愣,旋即臉色一變,口中急急叫道:“掌門慢着!”
她雖然口中如此叫道,但是雙眼卻隱晦的望向了鬼谷的一個山峰,在那山峰之上,依稀看以看到有一個人影對着她點點頭,然後轉身下了山峰。
“曲侯?”少女心中閃過這一個名字,轉而擡頭一看,便見玄陰掌門臉色陰沉的望着她,心中倒也不免一突,只是臉上一肅,道:“此女不可殺!”
玄陰掌門心中不快,悶悶的問道:“爲什麼?”
“荒州深處!”少女張口說出這四個字,便閉上了嘴,不再言語。
四個字,讓玄陰掌門的臉色變了一變,目光復雜,最後暗自嘆息一聲:“難道是那個地方……”
※※※
鬼王谷,鬼王神殿。
鬼谷散主居中端坐,兩排是一衆鬼谷弟子。
杜浚站在中央,面對着鬼谷散主。
首座上,鬼谷散主望着杜浚,心中對那神秘少女寧願得罪玄陰掌門也要救下杜浚的舉動,十分不解,許久,他暗自嘆息一聲,暗道:“荒州深處……若真是那個地方,恐怕杜浚就是當衆抽掌門一巴掌,掌門也要含笑挨着。”
許久,他從杜浚身上收回目光,一掃衆人,朗聲道:“想我鬼谷六代以下,自七代弟子開始,便無人能得到玄陰同代大弟子,導致我脈首席空懸百年之久。”
人羣中,六代以下弟子莫不是一臉的慚愧。
他們忍不住悄然望着杜浚,有羨慕,有嫉妒,更有因嫉生恨的,相同的,卻是他們眼中深深的懼怕——玄陰掌門居然不顧顏面的放過了杜浚,並沒有懲戒絲毫,這讓當時所有在場的玄陰弟子莫不是一臉錯愕且懼怕的看着杜浚。
白日裡,那高臺距離他們甚遠,所以一衆玄陰弟子並不知道神秘少女和玄陰掌門的對話。
鬼谷散主看了一眼杜浚,又道:“今日十代弟子杜浚博得玄陰大弟子之位,按玄陰法規,便有權挑戰支脈首席,但是我鬼谷支脈首席空缺,杜浚自然上位鬼谷首席之位。”
“得玄陰大弟子,賜洞府一座,得支脈首席,可留在鬼王神殿中修行。”鬼谷散主淡淡說道:“今日起,杜浚便留在鬼王神殿吧。”
這時,人羣中忽而走出一人,來到杜浚身旁,對着鬼谷散主作揖,說道:“散主,我認爲不可。”
鬼谷散主淡然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是鬼谷七代大弟子吧。”
“不錯,弟子霍天。”來人稍作羞愧,心中雖然對杜浚有着許些的懼怕,但猶自強然鎮定,道:“支脈首席地位尊貴,眼下雖然杜浚博得玄陰大弟子,但是以他入竅小境的修爲……”
話雖沒有說完,但其暗喻卻是再說,雖然杜浚博得了玄陰同代大弟子,但是修爲尚淺,哪裡能讓他轉空子,上位鬼谷首席?
其實杜浚此刻的身份很尷尬,若是放在刺白或是鬼蕩,他便是博得了玄陰同代大弟子,還需要與六代以下,同是玄陰同代大弟子的弟子共同角逐支脈首席一位。
但是此刻,鬼谷六代以下,除了他,沒有一代弟子博得了玄陰同代大弟子一位,所以杜浚自然上位鬼谷支脈首席。
可是他的修爲卻不能服衆!
杜浚看着身旁的人,臉色淡然,道:“哦,那這位鬼谷七代大弟子師祖,您覺得應該怎麼辦?我覺得以您化意小境修爲,足以做鬼谷首席了吧?”
這話說的很是歹毒,暗含的譏諷,呼之欲出。讓那鬼谷七代大弟子臉色頓然變成了豬肝色,怒然望着杜浚,卻又不敢對杜浚發作。
“好了。”鬼谷散主一揮手,道:“杜浚乃是鬼谷首席之事,不容改變。”
他見那鬼谷七代大弟子還要說話,當下接道:“但杜浚修爲尚淺,不足留在鬼王神殿修行,便賜個洞府,安心修行去吧。”
其實,在杜浚的心中,留不留在鬼王神殿中,都無所謂,但是此刻本應該是他的東西,卻被莫名其妙的剝奪了,端是讓他氣憤,暗道:“你們一個個在玄陰大弟子角逐中落敗,此刻見我容易的登上鬼谷大弟子,便來刁難我。”
想到這裡,他淡然一笑,道:“來日,這鬼王神殿,我還需回來待上幾日纔可。”
※※※
“杜浚位居鬼谷首席,賜號赤魔居士,另賜鬼谷第一洞天霞洞立身。”
鬼王神殿中,鬼谷散主最後如此說道。
洞府對於一個修士來說,不可謂是不重要,這洞府不同於修士隨意開闢的山間野洞,乃是據靈脈之上建築,開闢之時,需祭天。
這種洞府又分爲三六九等,其中以開闢耗費的時日劃分品階。
而天霞洞,開闢之時便花費了足足九九百十一天!
天霞洞便在鬼王神殿後面的一座山峰半腰之上,其中靈脈生機盎然,不時宣泄出的靈氣竟肉眼看見,乍一看去,好似天邊的彩霞一般。
洞府中,只有一張石臺,杜浚此刻便坐在其上,他表情痛苦,周身皮膚下鼓起了一個個宛如老鼠一般的鼓包,這些鼓包還在不時的遊走。
驀然,他張口一吸,洞府中飄逸的靈氣被他宛如長鯨吸水一般,納入了腹中。
接近着,他的身軀便開始不住的顫抖,全身汗流浹背,但這汗水一出,便在'嗤嗤'聲中化作了股股白氣,繚繞在杜浚的周身。
在一天之前,他將身上的所剩的丹藥,全部吞入了口中,澎湃的靈氣充盈在他的體內,丹田之中已然不堪重負,飽滿的靈氣遊走在他的經脈之中,好似要將他的身軀撐破。
而在這劇痛之中,杜浚卻還要收斂心神,控制着元氣穩穩的渡入左腿的隱脈中。
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爲杜浚發現,在溫養隱脈的時候,一旦元氣不足,那一截溫養了一半的隱脈,便會重歸於原本昏暗的色彩。
連綿不絕,他需要連綿的元氣!
此刻,一旦丹田中的元氣稍有不足,立刻便會有澎湃的靈氣灌入其中。
但是,這麼做異常的危險,稍有不慎,便會爆體而亡。
隨着時間的流逝,杜浚的臉色越發的痛苦,腹胃中的丹藥隨着時間的流逝,不斷的消融,化爲靈氣,而此刻他卻消耗不了這麼多的靈氣。
之前,杜浚不是沒有想過將丹藥一顆顆的服用,但是一次之後,他就發現,一旦他分神服用丹藥,隱脈的溫養,便會結束。
也即是說,一旦開始溫養隱脈,便不能有絲毫的異動,不然,隱脈便會重新隱入血肉中。
漸漸的,在杜浚裸露在的皮膚上,出現了一絲絲的血絲,細眼看去,哪裡是什麼血絲,分明就是皮膚不堪重負,有了許些的撕裂。
杜浚緊咬着牙關,臉上的汗水宛如雨下,少頃他神色一定,將丹田中的元氣化爲兩股,分別溫潤兩條隱脈。
這麼一來,所需的元氣自然多了起來,以致他丹田中的元氣漩渦遽然瘋狂地轉動起來,將更多的靈氣化爲元氣。
但是這樣,依舊不能消耗那澎湃的靈氣。
杜浚臉上露出了一絲遲疑,但是頃刻間,便化爲猙獰,他心神一動,丹田中的元氣徒然又是一分,化爲三股,分出的一股緩緩衝上了左手。
一起溫養三條隱脈!
如此這般,元氣的消耗,才堪堪和丹藥轉化的靈氣持平。
但是一起溫養三條隱脈,除了杜浚,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做到,縱然是他們吞下無數丹藥,可是丹田中沒有元氣漩渦,便不能像此刻杜浚如此迅捷的將靈氣轉化成元氣。
洞府外,日月輪轉,修真無歲月,彈指間,兩月的時光呼呼而過。
天霞洞中,杜浚漸漸平靜下來,驀然他睜開雙眼,有兩道凌厲的精光迸射,收了吐納,長身而起。
“雙腿、左臂中的隱脈各自貫通,入竅後期!”
杜浚神態疲倦,雙眼之中更是充滿了血絲,渾身散發着一股難以入鼻的汗臭味。
左手擡起,丹田中的元氣沿着隱脈而出,眨眼間在他的手中凝聚而出,續而懸浮而起。
杜浚心神稍動,但見那一團元氣便化作了一柄長劍,驀然而動,斬在了洞壁上,但聞‘轟隆’一聲,長劍消散,卻在洞壁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劍痕。
很久不現的書生,此刻憑空凝現,看着杜浚,嘆道:“你這又是何必?”
杜浚搖搖頭,道:“若是按部就班,恐怕僅左腿的一條隱脈,我也要數年才能溫養貫通,玄陰首席角逐恐怕爲時不遠……”
一頓,話鋒一轉又道:“入竅小境,不看靈根,只看誰的元氣連綿不絕!”
書生再嘆,道:“你可知道此舉的危險!”
“知道!”杜浚乾脆的回答,一頓,接道:“只是有一線希望,我便要去做,修爲!修爲現在對我很重要!”
他忽而沉聲說道:“若我能鞏基,那日宮清怎會爲我受到羞辱?”
“若我能鞏基,鬼谷中,玄陰中,誰再敢小窺我?”
“鬼王神殿又如何?若我能鞏基,還不是想去就去,想走就走,誰人還敢說三道四?”
對於杜浚這一連串的質問,書生嘆息,悠悠道:“修真之道,達者爲先,聖者爲王,沒什麼好說的。”
一頓,又道:“那日,並非我不幫你,而是玄陰掌門修爲高絕,我若出現,便是能駭住他,也會給你日後留下隱患。”
杜浚笑,道:“悠悠千年,天不變,地不改,縱然我容顏蒼老,但心卻如天,如地,任世事滄桑,我心依舊,直待那一日,仗劍而上,扶搖九霄,上得天山。”
他望着洞外,放聲說道:“求仙路漫漫,還需我一步一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