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蘭息輕輕擰開瓶子,就着外面的日光看了看,又放在鼻端聞了聞,又聞了聞,俊朗的臉上突然有了些惶惑的聲色。
他將瓶子裡面白色的粉末抖了些在空的瓷盤裡面,正欲從身上取出金針陰刺來辨別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已經露出心虛神色的永姜突然說話了。
永姜從軟墊上面一下子站起來,手一揮,大聲叫嚷:“別驗啦!是千屍粉!是千屍粉!”
夜蘭息的手狠狠抖了一下,向來喜怒不行於色的他瞬間就變了臉色:“千屍粉?永姜你……”
永姜從座位後面走出來,桀驁道:“蘭息哥哥,反正你早晚都是會知道的,不如我直接告訴你好了!我現在已經是控屍門門下弟子,這次來南央之前,門主不放心我,特意將這千屍粉送我……”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夜蘭息手指一彈,一道暗紅色火元氣如刀似劍往永姜的要害處刺去。
十娘嚇了一跳,這兄妹兩個怎麼說着說着就打起來了?
急忙矮身避到旁邊,堅決不攙和他們兄妹之間的事情。
永姜似也有怒氣,一擡手,雪影戰刀已經出現在了掌心:“哥!你別逼我!”
夜蘭息依舊是閒散而坐的姿勢,眸光中卻有恨意:“控屍門!你堂堂北冥國公主,居然混成了控屍門門徒!哈哈,還真是本事!”
說話之間,又是幾個狠辣不留情的火元氣攻打了過去:“今日,我就滅了你這個妖人!”
那永姜性子裡面也是桀驁不服輸的,握着戰刀就開始了回擊:“我混控屍門怎麼了?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之後,父皇很快就廢了母后,另立新後,有了新的太子新的公主,北冥皇宮裡面,再也沒有我和母后的立足之地!”
夜蘭息對那控屍門深惡痛絕,臉色陰沉着,招招狠厲,不留情面。
這和風閣本就不大,哪經得住他們這般打鬥?
十娘原本還只想做壁上觀,這時候看見桌上的杯盤在他們元氣威壓之下裂開,粉碎,便急忙用自己的內元之氣,在旁邊幫他們護陣。
幾招之後,那永姜性子裡面的野性和辣姓出來了,雙目圓睜,頭上銀色的辮子真的能夠根根扭動,看上去怪異又恐怖。
夜蘭息更是容不得她一般,幾個殺招過去,永姜很快露出敗相,乾脆將手中雪影戰刀一扔,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哭道:“你殺了我吧!反正母后去年冬天也死在了冷宮裡,現在連你也不管我,我在這個世界上再無親人,死在你的手裡我也值了!”
夜蘭息額頭上面青筋暴起,蓄勢待發的火元氣技能,硬生生被他逼了回去:“母后?”
他記不起母親是什麼樣子了,唯一能記得的,是母親身上淡淡若薰的香味……
永姜擡手抹淚,泣道:“死了!都死了!你在南央爲質,我們也在北冥受苦,但凡是當初擁你爲太子的勢力,全部都被新後剷除……,我這個永姜公主,在皇宮裡面過的生活連宮女都比不上……,嗚嗚……,我進控屍門,想要變得更強一點,想要將母后從冷宮裡面接出來,想要到南央把你接回去……,嗚嗚嗚,我想要我們一家人團聚在一起,嗚嗚……”
殘忍驕橫的永姜突然就這麼嚶嚶嚶的哭了。
剛纔還元氣衝撞的打鬥場面,瞬間就變得有些傷感起來。
十娘背轉身,走到雕花窗櫺旁邊,看外面的街景。
夜蘭息身上的怒火也不知不覺被永姜的眼淚給澆滅了,他峻拔的身形不易察覺的搖晃了一下:“可你知不知道,那控屍門……”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能有什麼辦法?如果我不進控屍門,只怕我已經和母后一起,死在冷宮裡面了!”
永姜用手背狠狠擦過眼眶,往前面走了兩步,將桌子上面那隻白色的瓶子奪了回去。
在夜蘭息做出反應之前,她已經轉身跑了!
夜蘭息面色有些灰敗,幾不可聞的輕嘆一聲,坐回到身後的軟椅上。
十娘聽着外面紅木樓梯上,永姜的腳步聲越來越遠,這才慢慢回過頭來。
她走過去將倒地的椅子扶起來,自言自語道:“我叫店家進來收拾一下……”
他沒有說話,雙手撐在膝蓋上,微微垂着頭,額上青筋突突的跳得厲害。
十娘叫了兩個夥計過來,將殘局收拾之後,又換了新的酒菜,重新溫了一壺桃花釀過來。
“我陪你喝兩杯?”十娘給他滿了一杯,然後又給自己的杯子裡面滿上。
夜蘭息薄脣緊抿,冷得可怕的眼神看向她:“你在可憐我?”
十娘嗆了一下:“我自己都是可憐人?那有功夫來可憐你?”
喝了點杯子裡面的桃花釀,她起身走到窗戶旁邊,將半開的窗戶全部推開,和風帶着陽光撲灑進來,空氣中還帶了點早春的清寒和草木的清苦。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輕聲開口道:“夜蘭息你知道嗎?整整十年,我被別人關在地下室裡面,那時候我最大的奢望就是……”
“鳩十娘!明日你就要出發去蠻荒叢林了,現在還有心情在這裡回憶過去?”
夜蘭息的聲音已經恢復了平靜,從容不迫當中,帶着些淡淡的冷漠。
十娘回頭看過去,見他坐在一片耀目的日光當中,細小的灰塵在陽光下跳得十分歡快,給他的身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剛纔他身上流瀉出來的頹喪和悲傷,此時全部已經蕩然無存。
他一如既往的內斂沉穩,安坐於那裡,身上自有一種運籌帷幄掌控自己的命運也掌控別人命運的強大氣場。
十娘知道,剛纔應該是匆匆瞥見了一點點他的內心,只不過他很快就把這道門給關上了。
她暗笑自己自作多情,居然還想着用十年的悲慘經歷來安慰他呢!
當下急忙把這份可笑的心思收斂了起來,返身到夜蘭息面前坐定,正色道:“我想再去一趟皇陵,我擔心……”
“你不必擔心!皇陵入口我已經加了禁制,除了我,沒人能進去打擾他!”夜蘭息轉着手中酒盞,漫不經心道。
十娘非常強烈的感覺到他在排斥自己,可是,有些話必須要在出發之前說清楚。
她用酒釀潤喉,又道:“夜蘭息,你怎麼利用我都沒關係!此去蠻荒叢林,就算我把性命丟在那裡,我也沒有什麼可抱怨的!可是,我能不能提一個要求?”
“你說!”
十娘抿了抿脣,斟酌着慢慢說道:“我會盡力辦到你交代我的任何事情!可是,當我回來之後,請你陪我一起,去一趟修羅宮好嗎?”
“爲什麼?”他撩了撩眼皮,語氣淡淡。
十娘想起困在修羅幻境空間裡面的孃親,情緒就慢慢上來了:“我想請你幫我去一趟修羅宮,懇請殷紅綰將我母親放了!我母親被困在幻境裡面,她一個人……”
她哽了一下,低頭灌了一口酒釀,低聲道:“我知道你和殷紅綰相交甚好,不然的話,她也不會幫你在南宮皇族的酒宴上織下那麼強大的幻境,將所有人都困在修羅宮了……,所以,你可以幫我的對嗎?”陣記助圾。
她突然有些激動,伸手抓向夜蘭息的手腕:“還有那日,你讓容兮給殷紅綰看了一眼那支風元氣凝成的羽毛,殷紅綰就不僅放了我,還同意我將她的寶貝翼兒帶走……”
夜蘭息看了看她扼在腕上的手:“鳩十娘,你要的越來越多了!”
“你不同意?”十娘收回手去,臉上掠過失望的神色。
這些時日,她已經前後思量過,修羅宮那地方兇險詭異,就算她帶着人闖進去,也只不過是多幾片溶漿烈焰的劫灰而已。
除了送死,根本就不可能把母親從幻境空間裡面救出來。
思前想後,就只有夜蘭息好似能有些辦法!
現在聽他這語氣,是嫌棄她的要求過分了?
夜蘭息擡眼看她一眼,道:“我的意思是,你自己也可以進入修羅宮!等到你的符咒之術能夠運用自如,修羅宮你是能夠隨意進入的!”
十娘眼眸一亮:“你都知道?那我要怎樣才能運用自如?”
夜蘭息站起身,撣撣本就沒有褶皺的袍服,走到剛纔十娘站立的地方,從窗戶旁邊往外面看:“這些問題你無須問我!你的那個無麪人師父到時候自會告訴你怎麼進去修羅宮的!”
十娘驚得手中酒盞都差點脫手滑落。
她也跟着起身,走到夜蘭息的身邊,微微仰着頭,用十分驚詫十分困惑的語氣問道:“夜蘭息,你到底是誰?爲什麼我的事情,你都會知道?你,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她習練符咒之術是在密咒空間裡面,她和無麪人師父見面,也是在密咒空間,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可是,夜蘭息卻把這些事情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仰着小臉,被陽光晃得微微眯了雙眸,看着身邊這個強大腹黑深不可測的人,再一次深深的感覺到,自己只不過是他握在掌心,隨意就能掌控的一個卑微的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