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涼風從窗戶口灌進來,吹得身後珠簾叮叮輕響。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十娘聞見了空氣中的血腥味。好似她與夜蘭息所站的中間,已經堆屍如山一般。
自魅影出發的時候開始,她已經不能再回頭了!
她見他依舊執着的舉着手中檀木盒子,便苦笑了笑:“夜蘭息,那三個問題,忽略掉第一和第三個,你現在只需回答我第二個,好好回答我,事情說不定還有轉換的餘地,不然的話……”
“不然的話。你就要讓你身邊的魅影取而代之嗎?”
他突然接口說了這樣一句,嚇得十娘瞬間就變了臉色:“你……”
“你以爲他帶着那麼多人馬,從城門口大搖大擺的出去,我的眼線會看不到麼?”
他語氣難得的溫和,憔悴的俊臉上竟是疲累之色:“十娘,你真把我當成是什麼事情都不管的傀儡皇上麼?”
十娘有些站立不住,擡手扶住身邊一個什麼東西。腦子裡面再次嗡嗡亂響:“你,你都知道?”
夜蘭息將那隻檀木盒子塞在她的懷裡。乘勢將她穩穩扶住:“對不起,我都知道!我讓蓮止去找你,就是想將他也引到永夜城中……”
十娘突然出手往夜蘭息的臉上狠抽過去。嘶聲吼道:“混蛋!夜蘭息你混蛋!魅影若有三長兩短,我定要與你拼命!”
原來,一直都是她的自以爲是,還妄想什麼反噬全局,卻原來,依舊是逃不出他的掌控!
夜蘭息好恨的心腸,竟是連魅影都不放過,他故意要蓮止將魅影也引去永夜城,那魅影豈不更是凶多吉少?
她慌張往外面跑去。剛剛要到第二重珠簾的時候,突然有大力將她往後面一拽,眼前景物天旋地轉,數息之後,十娘發現自己居然被壓了,不容她張口不容她有任何動作,他微涼的脣就傾覆了過來。
“混蛋!”她狠力推開他。
他卻更加狠力的將她揉進懷裡:“十娘……”
她再推開。
他再揉進,如此三兩次,他的吼間終於有痛苦的聲音溢出:“十娘,你相信我,相信我……好嗎?”
他全身都因爲極度的壓抑在輕顫,這種輕顫電流一樣的傳到了十孃的身上,惹得她也跟着微微的顫慄起來,她後牙磨得咕咕亂響,冷硬的聲音說道:“混蛋!魅影若有意外,我定要將你挫骨揚灰……”
夜蘭息將她抱得極緊,吼間沉悶痛苦的氣息直接過渡到了她的身上:“不會有意外!永夜城沒有你想的那麼危險,我只是暫時將兩國最強的兵力都困在那裡,是因爲不想看到他們雙方弒殺……,三個月,只需要三個月的時間,永夜城迎來光明的時候,天下也已經大定,從此再無南央與北冥之分……”
她沒有再說話,安靜的伏在他懷裡,任由他緊緊的抱着。
手指卻在袖底下面,熟練又飛快的掐動着奇門天元符的符訣。
夜蘭息的下頜輕輕挨着她的肩頸處,痛苦的,艱難的解釋着:“十娘,你相信我!短暫的殺戮和少量的死傷,比起天下大定來說,真的不算什麼,我盡力了,我真的盡力了……”
十娘似清冷的笑了笑,手指在袖底掐動得更快。
他無力的嘆息一聲,苦悶的聲音慢慢溢出:“世人都道我夜蘭息是被仇恨矇蔽了雙眼,想要毀掉南央與北冥,殊不知比起毀壞,我更想要的是征服!十娘,我以爲你會懂得我,會看出我其實是想要征服不是想要毀掉兩國……,南央的馭獸兵團已經前往北冥,最多三月,北冥也將在我的掌控之中……”
他突然離開了她一些,看着她無甚表情的臉,有些笨拙有些痛苦的說道:“十娘,懸空寺那夜之事,你還在怨我?我只是覺得時機還不成熟,我擔心你會因爲我受到牽連,我想等到三個後,塵埃落定的時候,再對你坦承這一切……,可是,可是我看見你氣我惱我,我又忍不住想要提前對你說清楚一切……”
“再抱抱我!”她道。
他暗沉的眼眸浮上亮色:“十娘……”
“再抱抱我!”她又道。
他臉上的苦悶之色一掃而空,神色瞬間明朗晴好起來,伸出雙手,將她一把摟進懷裡:“十娘,你終於原諒我了?我以爲我等不到這一天了!”
十娘笑了笑,奇門天元符已經掐成,她擡起雙手,是要回抱他的姿勢。
雙掌貼在他後背的那一刻,夜蘭息的身子明顯的顫了一下,驚疑的聲音道:“十娘,你?”
十娘笑得更開了一些,,眉眼一挑,微帶嫌棄的將他從面前推開,漠然道:“夜蘭息,我給過你機會,三個問題你當時一個都不願意回答!現在你想要回答想要解釋了,我的心中卻已經有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夜蘭息被奇門天元符制住,身子往後面趔趄兩下,跌倒在地上的軟蒲團上。呆史何血。
他身周圍的空氣突然被撕裂開,兩個身穿簡便半身護甲的年輕男子從虛空中走出來:“主上!”
他艱難的搖搖頭,吃力的從牙縫裡面擠出兩個字:“回去!”
兩名男子互相對視一眼,依言退回到了虛空之中。
他俊朗的臉上露出難抑的痛苦之色,深潭一樣的眸子望着她:“十娘,你對我做了什麼?”
“奇門天元符!”
十娘見如此順利便將他制住了,心中難免有了些得色,走到他的身邊,嘲弄的伸手撩起他一縷柔軟的緞發,譏諷的說道:“你謀算了天下又能如何?你現在落在我的手裡,若魅影與永夜城中將士有什麼閃失,我定要將你,定要將你……”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能將夜蘭息擒獲,突然之間還想不出要怎麼來處置他,才能解心頭惡氣!
夜蘭息不愧是帝王,就算中了她的奇門天元符,身上也依舊散發出強烈的王者威壓之氣,就好似一頭懶散斜臥的花斑豹,一旦發現獵物,就會閃電一般衝上去,將獵物咬碎。
十娘不敢掉以輕心,又往他本就已經不能動彈的身上,拍出去一道束身咒。
他哼哼了一聲,斜臥在軟墊上面的身子更僵直了一些,不過,他的聲音還算比較流暢:“你定要將我怎樣?是要將我終生囚禁在你的身邊嗎?”
十娘抓着他的緞發用力一扯,狠道:“還在這裡癡心妄想?若魅影他們有閃失,我定要將你碎屍萬段,將你的心掏出來喂鬼娃的血玄鳥,將你的魂魄送給鬼娃當點心吃,再將你這身臭皮囊……,剁碎剁碎,做桂花樹的花肥……”
說完之後,十娘覺得還不解氣,又抓着他的緞發狠狠一拽一扯。
想要看到他痛得齜牙咧嘴或者是面目扭曲的狼狽樣子,可是那些髮絲根根柔滑,自她的掌心和指縫間滑過,她除了握住了淺淺冷香,連發絲都沒拽下一根!
她拍拍手,自己到案几旁邊斟酒淺嘗了兩口,對地上被捆縛被制住的男人說道:“你最好現在就祈禱他們沒事,不然的話,你會發現我是一個說到做到的狠毒之人!”
夜蘭息不置可否的輕笑了笑:“你就那麼在乎他?”
“當然!他是我夫君,是我孩子的爹!”十娘說着,一面柔情與慈愛的表情,低下頭輕輕撫着還很平坦的小腹,更是柔聲的說道:“等他一回來,我就嫁給他!我們會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他半垂着目光,沒有發現他慢慢失色的嘴脣,和他眼眸中的隱痛。
十娘還沉浸在與魅影共同生活的幻想裡,鬼娃帶着拓兒突然從外面急急進來了。
拓兒好像是受驚的小鳥,張開稚嫩的小手臂直接撲進了十孃的懷裡:“孃親,外面又要殺人了!拓兒怕!”
十娘抱着他小小的身子,正準備出言安慰,拓兒突然發現了倒在地上的夜蘭息。
他稚嫩的小臉上,驚惶的神色很快就被崇拜和仰慕所取代了:“哇哦孃親,你好厲害!你把大壞蛋抓住啦?”
說着,從十孃的臂彎裡面滑下去,邁着小短腿到了夜蘭息的身邊,圍着地上一動不能動的夜蘭息左右看了看,突然擡起小腿就往夜蘭息的身上踢過去:“壞蛋!我讓你欺負人,讓你欺負人……”
剛剛踢了兩腳,突然小臉一抽,捂着屁股哇一聲哭了起來:“嗚嗚孃親,拓兒好痛呀!”
十娘急忙過去,一邊幫他揉小屁屁一邊問:“怎麼了?是這裡痛嗎?”
拓兒點點頭,眼眶裡面蓄滿了眼淚,委屈道:“痛,拓兒痛……”
斜臥在地上,只依靠手肘支撐身體的夜蘭息突然笑了:“這小東西,忘記自己是我的契約獸了,他打我,他也會痛的……,呵呵,下腳真重!”
拓兒揉着眼睛,大聲嚷道:“我是人,我不要做你的契約獸……”
十娘幫他擦了眼淚,又讓他坐到旁邊的案几旁:“先別管他!回去之後咱們再收拾他!拓兒你先說說,外面怎麼又殺人了?誰殺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