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凝化出來的長劍受到他心中狂涌怒氣的影響,兀自發出錚錚的震顫之聲,似馬上就要飲血消恨一般。
護法首領被驚駭到。再不敢多言其它,急忙順着思路又往下說道:“這銀獠巨獸本是九級靈獸,經過人爲的催動快速進化而成,現在已經是幻獸級別!幻獸埋伏在護城河河水之中,以自身火元氣引發滔天大火,我等十二人就在這入口處佈下陣法,想着定能將你擒獲,沒想到,沒想到……”
夜蘭息耐着性子聽他說了這麼多廢話,見他始終還是說不到自己想要聽的點子上面。不由得怒氣上涌,擡手將長劍擦着護法首領的頭皮橫削了過去。
連頭皮都沒有了的護法首領嚇得急忙跪地匍匐說道:“三皇子息怒!那幻獸有自己的思想,並不爲我們所控!它在河中設伏,是防着我們萬一失手,它好乘你不備將你擊斃,別的,別的我就真不知道了!”
夜蘭息問來問去,到最後除了知道那毒後欲置他於死地的心有多堅決之外,就只得到了‘不知道’三個字!
當下氣忿難平,擡手以劍做斧砍了下去。
白衣鬼娃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裡,想起主人出發之前的千叮嚀萬囑咐,要她好好照顧鳩姑娘好好照顧鳩姑娘。她卻辜負了主人所託,眼睜睜看着鳩姑娘就這樣被巨獸給生吞了!
她捏緊了小拳頭,仰頭髮出悽嗚的低嘯之音。
身上籠罩着的瘴氣煞氣隨着她的低嘯幻化開來,如同飄飛的絲絮,又如同瀰漫的薄霧,往四下蔓延開去。
地上傷殘的北冥十二護法聽聞了她喉間的低嘯之音,本就抓心撓肝的難受,又被她身上散發出來的瘴氣煞氣所惑,只感到心中都是不能承載的悲傷與痛楚,全部都抱頭哀嚎痛苦不已。貞協妖技。
十娘被生吞之後,唯一比較冷靜的,是阿奴。
阿奴走到鬼娃與夜蘭息的身邊。語氣還算平靜的說道:“你們不要擔心!我家主人雖然被生吞了,其實並沒有生命危險!”
撐劍而立的夜蘭息痛失十娘。正是悲痛欲絕之時,聽了這話,晦暗的面色這纔有了一絲亮色:“你確定?”
阿奴點點頭:“我確定!我們整個烏靈族都契約於主人,若她有生命危險,我們是能感知到的!”
夜蘭息稍稍放下心來,又回想十娘去追那風羽時候的神情。她明明知道那是獸口,卻絲毫也沒有停頓和猶豫,她就算再魯莽,也不會拿生命和肚子孩子去冒險,想必她定是知道分寸的。
心中當下稍安。
唯有鬼娃的情緒始終平息不下來,夜蘭息無法,只得自幻囊中將拓兒放出來,推拓兒到鬼娃的面前:“鬼娃快別難過了!有你和拓兒還有這麼多愛她的人,她怎麼會捨得離開?相信她,她定會回來的!”
拓兒心中也很難過,不過他的想法與夜蘭息一樣,孃親那麼疼愛他,不可能爲了一片羽毛,就將他拋下不管!
他走到鬼娃的身邊,擡手輕輕拽扯鬼娃的白衣,軟軟糯糯的聲音輕聲叫道:“鬼娃姐姐,鬼娃姐姐……”
鬼娃身上的戾氣,就在拓兒一聲一聲的叫喚中,慢慢消淡下來。
她低下頭,對上拓兒那雙晶亮柔軟的眼睛,終於擡起手,輕輕撫摸上拓兒的臉:“別怕,我會替她照顧你的!”
只可憐了地上的十二個橫行霸道從無敗績的北冥護法。
他們被打得遍體鱗傷之後,又被封住了元力,現在還被這個小鬼頭從內心給狠狠蹂躪了一番,一個個淚流滿面,精神崩潰,實在是再也沒有反抗的力氣和念頭了。
夜蘭息看着地上的十二護法,陷入了沉思當中。
十娘不肯放棄的追那風羽,一來是知道風羽對於夜蘭息的重要性,二來她知道這巨獸的後面,定是司徒翼不假!
她想要通過這頭被攝魂的巨獸,找到司徒翼,所以,就算沒入巨獸口中,她也絲毫沒有感覺到害怕!
她要賭一把,就賭司徒翼對她,永遠沒有傷害之心。
在她的手抓住那片風羽的同時,她聽見耳邊傳來司徒翼那再熟悉不過的溫柔聲音:“十娘!”
緊接着,沒有了沖天的烈焰,沒有了灼人的高溫,也聽不到夜蘭息與鬼娃的驚呼了,一切歸於黑暗,一切歸於寂靜。
十娘在一片黑暗當中醒過來。
四周黑沉沉的,曾經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爲自己還在昏迷當中。
可是,她正被人抱着,身邊明顯有人的呼吸聲,溫熱,均勻,似還在熟睡當中。
她只不過稍稍動了動,身邊的人就驚醒了,猶帶睡意的聲音顯得格外迷離:“十娘……”
十娘一聽這聲音,心口就忍不住的揪住了一處:“司徒翼,我們……”
她想到了可怖之處,急忙驚坐起來,慌亂的開始用手在黑暗中檢查身上的衣服,還好還好,依舊還是原來的模樣,並未有什麼不妥之處!
司徒翼在她的耳邊輕輕的笑了:“十娘,你放心,在沒有得到你同意的情況下,我是不會亂動你的!”
十娘四下張望:“這是哪裡?怎麼會這麼黑?”
司徒翼靠近過來一些,伸手將她眼睛上面蒙着的黑巾解開,有些遲疑有些膽怯的說道:“十娘你不會怪我吧,我原本是準備如你所願,死在你面前,可是我捨不得你……”
蒙在眼睛上面的黑巾被解開,十娘被滿眼明晃晃的金銀珠寶晃得睜不開眼,過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慢適應過來。
她撐着身邊冰冷的,純金與各色寶石鑲嵌而成的三足幾站了起來:“司徒翼,我怎麼會在這裡?這是什麼地方?”
司徒翼依舊穿着那身華麗隆重的紫衣,站在一堆奇珍異寶中間。
他手中正舉了一隻晶瑩剔透的龍血石雕花茶盞,一面慢慢的摩挲上面的精細雕花,一面漫聲說道:“十娘你看,這一隻小小的龍血石茶杯,就足以換得半壁城池,你再看看我們的身邊,這麼多的奇珍異寶,我們就算揮霍幾輩子,也用不完……”
他眼神依舊單純乾淨,可是神情卻有些恍惚,脣角更是凝着幾分難言的執拗。
十娘往他面前走過去,途中差點槓倒一扇流光溢彩美輪美奐的紅珊瑚屏風。
紅珊瑚來自深海之中,傳說要歷時千年才能長出指甲蓋那麼大一點點,這扇一人多高的紅珊瑚屏風,只怕是自開天闢地混沌初期就開始生長,也不見得能長得如此模樣。
司徒翼說得沒錯,這裡的金銀財寶,每一件都價值連城足夠他們姐弟兩個揮霍幾世的!
十娘小心翼翼繞過隨意堆砌的珍寶,走到司徒翼的身邊,困惑道:“司徒翼,你迷惑那銀獠巨獸將我帶到這裡,是想要幹什麼?這是什麼地方?”
司徒翼隨手將手中龍血茶杯不屑一扔,過來拉着十孃的手,回答說道:“十娘,我先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見誰?”十娘問。
司徒翼依舊對她柔和的笑,卻並不做回答。
他將她帶出這個巨大的房室,又穿過幾間同樣堆砌着數不清金銀珠寶的房間,這纔在一面光禿禿的牆壁面前停下來。
這面牆壁與前面那些金磚鑲砌的牆壁都不相同,這就是一面普普通通的牆壁,上面還有一層風化過後的浮灰。
司徒翼擡手覆在略有浮灰的牆壁上,手掌與牆壁之間出現一道如同水光一樣的淡色屏障,屏障在他的掌心處微微震動出一圈圈波紋,片刻之後,石壁打開了。
內中沒有機關沒有暗器,更沒有什麼玄秘的陣法,這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石室。
石室的正上方,盤腿端坐着一人。
那人身上披着一件灰黑色大氅,大氅上面連着寬大的風帽,風帽又是戴在頭上的,所以初看之下,還真好似氣度沉穩的坐着一人。
待得走近幾步,才發現這根本不能算人,而是一具灰黑色的骷髏骨架。
骷髏骨架盤腿端坐,微微低着頭,若他還有目光,目光定是深情的注視着手中一隻已經褪色的香囊。
香囊上面也滿是浮灰,根本無法辨別本來的顏色,只有那細密的針腳和繁複用心的勾勒之間,可見其綿綿之情。
司徒翼走過去,在骷髏骨架的旁邊閒坐下來,平靜的語氣說道:“這人是我名義上的父親司徒斯南!這香囊是我母親之物……,母親是賭氣嫁給他,他卻是真愛我母親,明知道我母親對他下毒,也還是全盤受下,兩年時間不到,就孤獨的死在這裡了……”
十娘站在這個寂寞孤獨的骷髏人面前,他微微垂着頭,有些憂鬱,也有些深情的看着手中那個本不該屬於他的香囊。
看他這苦情的姿勢,臨死之前,定也還是想着殷紅綰的!
十娘吼間哽了哽,心中涌上些悽愴。
在這一刻,她莫名其妙就懂得了這個叫司徒斯南臨死之前的心境,也更加懂得了不能兩情相悅的孽愛,纔是這世上最蝕骨最要命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