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七娘並未察覺到自己已經掉入了一個巨大的陷阱當中。
她單手托腮,幻想了一會兒和未來夫君的幸福生活,猛然想起了什麼,擡手從幻囊中取出一朵依舊嬌豔的紅色花朵。
這朵紅花,還是那日她慶祝修爲大進,在醉仙樓擺下三天三夜流水宴的時候,南宮採親手摺下送給她的。
她是真心喜歡南宮採。
這朵紅花她一直用內元之氣小心呵護着,雖然已經過了數月之久,卻依舊鮮嫩芬芳。
她的心裡也始終還有一點點幻想,想着南宮皇族那麼厲害,怎麼可能會一眨眼的功夫,就都消失不見了呢?
他肯定還會回來的!
若不是因爲南央有這麼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她真的願意這樣一直等下去!
現在,她尋得了修爲精湛的夫君,自是沒必要再守着這朵紅花等南宮採,況且,未來的夫君若是知道她的心裡還記掛着別的男人,肯定會生氣的。
她將手中紅花輕輕轉動了兩下,又放在鼻端嗅了嗅,然後用手將花瓣撕下,捏碎!
月上中天的時候,十娘帶着司徒翼等人,進了鬼市的入口。
同幾個月前看見的一樣,這裡依舊是神秘詭異當中,又透着異樣的繁華和熱鬧。
十娘停下腳步,對雷鼎等人說道:“你們先去賣你們的玄冰花吧,我帶着他到處逛逛!”
“好!那我們一個時辰之後,在前面那顆歪脖子樹下見!”雷鼎帶着一干兄弟往左側進入兜售丹藥和奇珍異草的區域走了。
司徒翼拉着她的袖子大步往裡面走:“小姐姐,我們先去吃豆花兒吧!”
“吃吃,你怎麼就知道吃呀,你也十三了,就不能關心點吃以外的東西嗎?”十娘一邊做出大人的腔調開導他,一邊目光四下掃過,希望能看到聞爺的身影。
司徒翼被她訓,也覺得很開心:“我還關心小姐姐你呀!反正也只有兩年的時間,我就只想着能跟在小姐姐你的身邊,把這天下好吃的好玩的都玩個遍,然後我就沒有遺憾了……”
十娘停下腳步,正色說道:“司徒翼,我給你說過很多次了!我會想辦法讓你活下去,你會活得比任何人都長,你明白嗎?以後不準再用這麼悲觀的語氣說話了,我不喜歡聽!”
說完,轉身就往前面走。
司徒翼站在原地想了想,他剛纔說話的語氣很悲觀嗎?沒有呀,他明明很開心的好不好。
“小姐姐你等等我!”他回神過來,急忙快步跟了上去。
十娘帶他找到了那個買豆花的阿婆,見他吃得歡快,就在旁邊問那阿婆:“阿婆,你有看見聞爺嗎?我怎麼從鬼市上面一路過來,都沒有看見他?”
阿婆顫巍巍的望她一眼:“你找聞爺?那老傢伙有好幾天都沒出來了,聽說是在鬼市上面被人給打了……”
“被打了?他在鬼市上不是老人兒了嗎?大家都會給他面子怎麼還會打他?”十娘想起聞爺那老朽的身子,有些擔心的問道。
阿婆搖搖頭:“誰知道呀?不過前段時間,來了很多北冥國的馭獸師,這些北冥人呀,兇殘着呢,定是那老傢伙不長眼色衝撞了這些北冥人吧!”
十娘一聽就坐不住了,拉着司徒翼就往聞爺住的那後巷裡面走去。
穿過後巷,遠遠便看見聞爺的小屋子,孤零零矗立在夜色裡,仿若一隻滿身疲態的動物,安靜的趴在那裡,咻咻喘氣。
十娘快步過去,伸手將房門推開,一股腐爛和酸臭的味道撲面而來。
司徒翼嫌棄的捂着嘴,往後面推了兩步:“這什麼地方呀?”
“你在這外面等我,我先進去看看!”十娘擡步走了進去。
發光石不知道跌落到那個角落去了,只有微弱的熒光散發出來,屋子裡面,和上次來的時候一樣,依舊是雜亂擁擠,找不到地方下腳。
“聞爺!”十娘叫了一聲,往裡面慢慢走。
屋子的大部分空間,都重疊着堆放了很多籠子,只不過,這些籠子全部都空了,裡面一隻靈獸都沒有。
十娘走到屋子中間:“聞爺,聞爺你在嗎?”
角落裡一堆雜物後面,傳來輕微的響動,聞爺的聲音虛弱的傳了過來:“誰,誰呀?”
她急忙過去,雙手將聞爺身上的雜物掀開,只見聞爺面色蠟黃,氣若游絲的縮在那裡,身上倒是看不出有什麼外傷。
“聞爺你還好吧?”她急忙將聞爺扶着坐起來,又從身上摸出那隻玄色玉瓶:“我這裡有上好的療傷丹藥,聞爺來……”
聞爺這時候也把她認出來了,擡手製止了她的動作,顫聲說道:“閨,閨女呀……”
“誒!聞爺你傷到哪裡了?是誰下的手你告訴我,我幫你報仇……”十娘被他一聲閨女喚得心裡酸澀難受,扶着聞爺發狠的說道。
聞爺搖搖頭:“北冥國的悍匪,你,你別招惹他們!”
十娘見他說話都艱難,就又要給他喂服丹藥,聞爺再次阻攔說道:“我,我已經是踏進閻王殿的人了,就不浪費……這麼好的東西了!”
十娘見他堅持不肯服下,只得在他的身邊坐下,把體內的內元之氣往他的身體裡面渡。
卻感覺到聞爺的身體彷彿深不見底的泥沼,這些內元之氣進入他的身體,半絲反應都沒有。
聞爺擺擺手,長嘆一口濁氣道:“閨女,別費勁啦,我,我是命不久矣了……,不過還好,臨了之前,還能再見着你,也算是咱們爺孫的一場造化呀……”
他的精神好像比剛纔好了些,自己掙扎着坐了起來,從一個快要殘破的幻囊當中,將所有零零碎碎的東西都拿了出來:“北冥那幫悍匪,搶了我所有的靈獸,卻不知道我還有這些更加寶貝的東西!”
他在鬼市上混跡多年,認識了不少四面八方的奇人異事,也得了不少市面上難尋難見的好寶貝。
他自然知道這些東西都是極有用的,只可惜他自己在鬼市上面生活慣了,也用不上這些,上次十娘到他的小屋來,他就有心相贈,只可惜十娘愣是什麼都不要,就要了那麼一塊毫無出奇之處的牌子。
他將這些東西全部塞進十孃的衣兜裡:“閨女呀,我已經是風中殘燭,說不定下一刻就嚥氣了!這些東西都留給你了,這是陰棗,這是安魂木,還有這個是雲晶石和玎玲玉……”
零零碎碎的東西,原來每一個都有自己的名字。
十娘擡手捻起那塊叫做玎玲玉的白色玉牙,好奇道:“這些東西都有什麼用?”
“玎玲玉呀?據說玎玲玉能破除一切封印和結界,這塊玉牙跟着我已經很長很長時間,我都記不得怎麼來的了……”
聞爺嘆息着自己是老糊塗了,看着十娘將這些東西都收入幻囊,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悶聲道:“這下,我也就放心了……”
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口鼻之間的氣息也越來越弱。
不知道是他的身體很痛苦,還是他的心裡很痛苦,他雙手緊緊攥成拳頭,死死抵在心口處,吼間發出難受的呻吟聲。
十娘想起了什麼,眼眸一亮,急忙起身,到屋外拉着司徒翼就往聞爺這邊過來:“司徒翼,司徒翼你快進來,聞爺要死了,你用你的念力幫他織一段幻境吧,不用很長,只需要送他最後一程就好了……,我不想看見他走得那麼淒涼!”陣布乒技。
司徒翼蹲下來,雙手搭在聞爺的肩膀上:“聞爺,聞爺你看看我……”
聞爺費力的吸了一口氣,已經慢慢渙散的眼神看向面前的白淨少年,愣了愣,突然有些激動,嘴脣輕顫道:“你,你是我的安兒?”
司徒翼脣角展開惑人的淺笑,眼瞳裡面醉人的漣漪一圈一圈漾開,聲音柔和得好似拂過花瓣的微風:“我是安兒,是你的安兒……”
聞爺皺紋密佈的臉上浮上心滿意足的微光,他擡手緊緊抓住司徒翼的手腕:“安兒,安兒,爲父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
司徒翼眼中漣漪更深,聲音更柔:“我這不回來了嗎?我回來陪你,永遠都陪着你……”
聞爺呵呵笑着,身子慢慢靠在牆壁上,嘴裡低聲喃喃:“真好,真好,我的安兒回來了……”
他的臉上再無痛苦之色,靠在牆邊,安詳的走了。
過了片刻,十娘撫司徒翼站起身:“你動用念力?沒事吧?”
“不礙事!”司徒翼輕聲道:“其實,是他在臨時之前,回想起了很多年前和他的安兒在一起的畫面,我只不過是幫幫他,把這種畫面演繹得更加真實而已!”
十娘看向這個雖只有數面之緣,卻讓她覺得親近的老人,在心裡默哀了一會兒,轉身說:“我們走吧!”
司徒翼腳步有些沉重,跟着她走到外面,又回頭看了一眼這間孤零零的小屋子:“十娘,你說,老人家的遺體會不會被什麼野貓野狗的……”
她覺得他的擔憂是極有道理的,不自覺的就忽略掉了他對她稱呼上面的轉變。
她走過去幾步,雙手在掌心凝氣內元之氣,幾團烈焰火球飛進了小屋裡面,片刻之後,火勢從屋內燃燒起來,火光沖天,長煙嫋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