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慢慢地將那幅古畫打開,然後愣住了,只見上面畫着一個人物,竟然是傳說中的達摩祖師。畫上的達摩祖師神情莊重,穿着僧衣,肩膀上揹着布搭,挎着一雙草鞋,回首遙望,遠處碧波盪漾,是一望無際的大江。
如果對中國佛教有所瞭解,就會知道,達摩乃中國禪宗初祖。南天竺婆羅門人,原名菩提多羅,是南天竺香玉王的第三子,禪宗二十七至祖般若多羅到該國傳法,菩提多羅從他學法,很得般若多羅的賞識,就給他改名爲達摩,意譯爲道法,是達摩已通達到法的意思。梁武帝普通年到達廣州,梁武帝聞其名,迎入金陵,但觀念不相契合,達摩悄然北上。途經北江,沒有渡江的工具,遂將一束葦草置於江面,踏躡而渡。“達摩一葦渡江,欒巴噀酒滅火。”後至北魏,所到之處,以禪法教人。
達摩的事蹟,隨着禪宗的發展,漸趨神異,併成爲中國畫家、瓷藝家所愛的題材。“一葦渡江”明清德化窯達摩瓷塑上常常以此爲題材。
此時,林逸仔細觀摩這幅畫作,但見這幅“達摩渡江圖”畫的很細膩。人物回首顧盼,兩目突出,神采畢現。衣紋線條雖簡,但非常概括,轉折有力。此畫雖是細寫,卻有意筆效果。
林逸目光再落到這幅畫作的落款上,不禁一愣,因爲那落款太有名了,竟然是“道玄先生”。
道玄是誰?
林逸當然知道,他就是唐代大名鼎鼎的“畫聖”---吳道子。
吳道子,唐代著名畫家,又名道玄。陽翟人。尊稱畫聖,吳道子幼年喪父,生活貧苦,很早就開始當畫工兼雕塑工。曾師從張旭、賀知章學習書法,成績不大。後專攻繪畫,由於學習刻苦,進步很快,並且通過觀賞公孫大娘舞劍,體會用筆之道。擅佛道、神鬼、人物、山水、鳥獸、草木、樓閣等,尤精於佛道、人物,長於壁畫創作。
林逸自從接觸古籍書畫以後,對於歷代大畫家的作品也是有所研究。其中就包括吳道子的作品。林逸有幸在臺北故宮博物館見過吳道子的真跡畫作,因此對吳道子的畫作特點也有所瞭解/
總第來說,吳道子在繪畫藝術上之所以取得如此卓然超羣的成就,是由於他可以創新。他善於從複雜的物體形態中吸收精髓,把凹凸面,陰陽面,歸納成爲不可再減的“線“,結合物體內在的運動,構成線條的組織規律,如衣紋的高、側、深、斜、卷、折、飄、舉的姿勢,完全基於線條的組織而描摹出物體的性格。這種線的要求是嚴格的,每一根線都符合造型傳神的要求,每一根線都充滿了韻律美,這是集前代之大成而又有所創造的線。
其中宋代畫家李公麟的樸素淡雅的“白描“,便是從吳道子“不以裝背爲妙,只以墨蹤爲之“的白畫發展而來的,白描成爲我國繪畫上的一種新體例。
可以說,吳道子的畫風爲唐代和宋元以來的許多畫家所效仿、借鑑。在唐代就被推崇爲“畫聖”,宋代更譽爲“百代畫聖”,民間雕塑、繪畫工匠把他尊爲“祖師”,是中國繪畫史上最負盛名的宗師大家。
正是因爲林逸對吳道子這位大宗師的畫作特點了然於胸,因此在仔細觀摩了這幅古畫之後就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幅古畫絕非吳道子真跡。因爲用筆手法,以及書畫的魂魄都迥然不同---當然,在表面上看來,這幅畫作幾乎和吳道子擅長畫佛教人物一樣,使用了大量的細描和勾勒,但一個人的精氣神是不一樣的,吳道子的精氣神使得他的畫作充滿了一種靈氣,而這幅畫靈氣不足,匠氣有餘。
……
見林逸仔細觀摩這幅古畫,沒有絲毫動靜。何賭王就有些按捺不住了,卻又不好意思催促林逸,只能使個眼神給旁邊的海百川,意思是他畢竟是你女婿,還是你來提醒他吧。
海百川就只好走近林逸,先是咳嗽一聲,然後開口說道:“林逸呀,怎麼樣,這幅畫是真是假?”
林逸被海百川的話驚醒,他習慣性地揩了揩鼻子,稍微釋放出一絲靈氣,將那幅古畫包裹住,然後開始汲取這幅古畫的歷史信息。
嘴上則毫不猶豫地說道:“這幅畫贗品無疑。”
“什麼,是贗品?”海百川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何賭王。
何賭王也看着他們,不動聲色道:“從何看出它是贗品。”之前何賭王也邀請很多大師鑑定過,不過還沒有一個能像林逸這般只是看了幾眼,就一口斷定這幅畫是贗品。顯得有些太肯定,或者說武斷了。
見賭王發問,林逸也不含糊,就說:“賭王請看,這幅畫的落款是唐代大畫家吳道子,從整幅畫的立意和構圖來看,似乎也沒有太大的出入,可是這筆法可以模仿,筆神卻是模仿不出來的。吳道子的神在於所畫的畫像人神合一,而這幅畫的神在於筆法細膩,缺少了吳道子的那種靈氣和神韻。”
當着何賭王的面兒,林逸侃侃而談,周圍人也忍不住聚攏過來,聽他解說。
林逸絲毫不受周圍環境影響,繼續說道:“另外,按照現在書畫市場的收藏價碼,吳道子的畫作拍賣至少在上億,目前流傳在市場的贗品畫作大致在1500萬到4500萬之間。你用300萬美金在墨爾本拍得的這幅畫,以價碼來看,也定是贗品無疑。”
林逸如此斬釘截鐵,反倒讓何賭王有些下不來臺,原本他還以爲兒子花了300萬美金撿了漏,如此看來任何生意都是“買家沒有賣家精”,估計那個墨爾本拍賣的買家一早就知道了這幅畫的真僞,因此才肯300萬轉讓。
啪啪啪!
何賭王鼓起了掌,雖然他對這幅畫是贗品感覺有些不高興,可是林逸至少已經幫忙鑑定出了這幅畫的真假,自己還是要鼓勵一下這個年輕人的。
可是沒等何賭王鼓完掌,把那幅花了300萬美金買來的贗品字畫收回去,免得丟人現眼,林逸卻又說:“且慢---我話還沒說完。”
何賭王不由一愣,海百川等人也有些訝然,不明白林逸還想說什麼。在他們看來,既然林逸已經把這幅畫的真僞鑑定了出來,就該功成身退,還準備說什麼。
見衆人都看向自己,林逸就笑了笑說道:“雖然這幅畫是贗品,卻也是一幅難得的珍品。”
“此話何解?”這是海百川代替何賭王在發問。
林逸笑了笑,沒做什麼故作高深的樣子,而是直截了當地說:“因爲這幅畫雖不是唐代吳道子的真跡,卻是唐代的宣紙,而所作這幅畫的人,也是大有來歷,他就是明代的大畫家孫克弘。”
聽林逸這麼一說,衆人不由一驚,對於孫克弘這個名字,玩古玩字畫或者粗通文墨的大多都知道一點點,至於那些沒有涉獵這方面知識的。對於這個名字就感覺很陌生了。
事實上也的確這樣,這孫克弘在明代衆多書畫名家中並不起眼,流傳的事蹟也不多,可是在書畫贗品圈子裡,這個孫克弘卻是個牛人。因爲他的贗品字畫自明代以來就屬於高仿真作品,即使很多鑑定高手面對他的字畫也難辨真僞,以至於這孫克弘被譽爲大明一代臨摹大師。
見衆人露出驚訝表情,林逸就繼續說道:“這孫克弘乃是明朝的書畫家、藏書家。原是禮部尚書孫承恩的兒子,生性巧慧,聲音洪亮,狀貌疏野。這些都是史書上面的記載。史書上還說了。此人‘蘭仿鄭思肯,時寫人物、仙釋,兼帶梁楷,縱橫點綴,皆有根據。名重一時,求繪事者填塞,多命門士應之。’說得再具體點,就是說他天資很高,刻意書、畫,畫山水學馬遠,雲山仿米芾,花鳥似徐熙、趙昌,竹仿文同,蘭仿鄭……”
聽完這些,何賭王和海百川等人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不過林逸沒點清楚,他們又有些拿捏不準。唯有用眼睛看着林逸,等他揭示底牌。
林逸吐一口氣,一口氣說這麼多也蠻累人的。
然後他才總結道:“那個我說了這麼多,大家大概也該猜出來了。這幅畫其實就是孫克弘的臨摹作品,作爲明代有名的臨摹大師,如今他的畫作水漲船高,也擁有極大的收藏價值。據我說知,在2010年的時候,孫克弘仿米芾雲山圖,在博海拍賣中拍得800萬,而到了2012年,孫克弘仿文同的竹子拍賣價格高達1000萬。由此可見,這位明代的臨摹大師,其作品的升值潛力還是很巨大的。”
何賭王鬆了一口氣,沒想到林逸竟然慧眼識寶,看出這幅作品是明代大畫家孫克弘的作品,並且用事實證明了這幅作品擁有極大的收藏價值。
海百川也鬆了一口氣,沒想到自己這個女婿如此犀利,竟然在短短時間內就看出了這幅畫的真僞,並且重新定位了這幅畫作的價值。
不過旁邊忽然有人說話道:“你這定論下得也太武斷了。誠然,這幅畫作即使不是唐代畫聖吳道子的,你又怎麼知道是明代大畫家孫克弘的?這上面又沒寫他的名字……”
周圍人也點頭附和道:“是啊,這畫作雖然看似年代久遠,屬於古人仿的贗品,可又哪裡看得出作者是誰?題款是吳道子,落款也是道玄,又哪裡有孫克弘的影子?”
聽衆人這麼說,海百川也埋頭去看那幅畫,怎麼看,都找不出孫克弘這個名字,除了在達摩祖師頭頂有一組詩之外,再無它物。
面對這樣的質問,林逸似乎胸有成熟,他指了指那首詩,說道:“秘密就在這首詩上面。”
“這首詩上面?”衆人不由自主地將目光全都聚焦在了那首詩辭上。
只見那首詩辭這樣寫道:
達摩東渡一蘆葦,
佛法無邊普衆生。
子孫萬世皆膜拜,
猶克長江換一代。
我弘慈悲在心頭,
化作甘露菩提雨。
看到這裡了,有一些眼尖的忽然說道:“這竟然是一首藏謎詩----後面四句每第二個字組起來豈不就是‘孫克弘作’幾個字?”
一語驚醒夢中人。
大傢伙這麼仔細一看,還真是如此。原來這幅畫的真正玄機竟然在這首詩裡面。
不過大家奇怪的是,林逸怎麼知道這些?
林逸笑而無語,要知道孫克弘怎麼說也是明代有名的大畫家,雖然是靠着仿別人畫作出名,不過他自身也很高傲,就算真的仿也要想方設法告訴人們,這幅畫真正的作者是他。因此,他就會在自己仿畫的作品中使用各種機巧來告訴後人這些秘密。
不管如何,林逸這番鑑定已經讓衆人心服口服,能夠如此完美地鑑定出這幅作品的出處,並且估計出這幅畫的潛力價值,對於一名優秀的鑑定師來說,已經成功地完成了鑑定工作。
至少此時何賭王很滿意,對着林逸不斷地點頭微笑。海百川也很滿意,覺得這個女婿給自己長了臉。
再看其他人,也都用異樣的目光看着林逸,如果說之前林逸給他們的感覺是斯文有禮貌,那麼現在就真的是才華橫溢了。要知道鑑定文玩不同於一般的學識,需要大量知識的沉澱和積累,因此往往那些大鑒定師都是一些老頭子或者年歲高者,像林逸這麼年輕,又這麼有見地的年輕人絕對是少之又少。
怪不得人家能夠獲得八品藏家的頭銜。
怪不得人家年紀輕輕就擁有十幾億身家。
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有實力纔會有運氣。有才華纔會坐擁天下。
原本那些把林逸看輕的人,此刻都不得不重新估量他的實力了。以至於林逸不得不再次應酬那些端了酒杯的超級大佬們,一口一個叔叔伯伯,叫得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