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少堅一頭扎進黑海,緊接着身後傳來水聲,靜雲子竟然也跳了下來。
衝她比劃了幾個手勢,示意她回去,靜雲子固執地搖頭,調整自己的姿勢,像條美人魚似的潛入水底。
石少堅拿她沒辦法,只好由着她的性子了。
黑海黑底的地形應該是鍋形的,靠近海岸的地方淺,往海中央走會變得越來越深。
海牀陡峭,最淺的地方超過十米,其上生長着茂盛的水草,呈暗綠色,在水中輕輕搖曳。它們太密了,看上去十分厚實。它們也太平常了,很容易被忽視,當你忽視它們的時候,水草就會發出致命一擊。
就像現在,水草突然瘋長,像一簇簇頭髮似的纏住石少堅和靜雲子。
捕獲獵物,海底似乎陷入了狂歡,附近的水草迫不及待要分一杯羹,將石少堅和靜雲子裹得嚴嚴實實。
水草韌性十足,石少堅用力扯了一下竟然沒有扯斷,反而隨着他不斷掙扎而迅速收緊,全身骨頭咯吱作響。
“就這點本事嗎?”石少堅雙眼綻放刺眼的雷光,一道道細小的電弧從雷元裡迸發出來,在體表遊走。
水草被電弧擊中,變得鬆軟,而後迅速抽離,一副放棄獵物的模樣。
雷霆轟鳴,繭一般的水草四分五裂。璀璨的光,刺目的芒爆發,密密麻麻的電弧順着海水遊走,迫使附近數米內的海草縮了回去。
石少堅脫困,游到另外一個“繭”的旁邊,手掌按了上去,噼裡啪啦的電弧包裹大繭。
雷電是水草的剋星,觸電後,水草變鬆軟,猶如一團散開的線團。石少堅拉住靜雲子的手,將她從裡面拉出來,快速遠離這個危險之地。
海底到處都是這種暗綠色的水草,它們的生命力十分頑強,石頭、泥土、生物骨骼……皆是生存的樂土。
不過經過剛纔的接觸,水草意識到眼前的兩個獵物是屬刺蝟的,渾身是刺,不容易吃進嘴裡,一旁“虎視眈眈”,再沒有貿然攻擊二人。
石少堅他們游出了七八十米遠,此時水深數百米,浮力、水壓變得十分強大,縱然身爲法師境修士也有些吃不消。
“奇了怪了,除了水草,竟然沒有碰到一條魚?”石少堅心頭生疑,細細打量四周的環境。
海水黑黑沉沉,光線並不充足,以修士的目力也只能隱隱約約看清兩三米內的景物。依舊是大片的水草,它們是海底的舞者,輕柔舞動,搖曳生姿。
突然,石少堅、靜雲子感覺脖子、手背、手臂上有種蟻爬之感,頭髮在海水中都豎了起來。
“這是……電!?”
石少堅修煉閃電奔雷拳,是玩電的行家,對這種感覺再熟悉不過了,“不好……”
強烈的過電感席捲全身,石少堅微微一僵就恢復正常,靜雲子就沒這麼輕鬆了,整個人僵硬的飄在水裡。
太突然了,靜雲子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就中招了。
“讓你不聽話,讓你非要下來。”石少堅心情愉悅極了,暗暗幸災樂禍,一點不擔心靜雲子的安慰,電力雖強,尚不足以對法師境後期修士要成致命殺傷,沒一會就好了。
吃一塹長一智,靜雲子第一時間祭起縛神綾,向石少堅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
石少堅搖了搖頭,眼神陡然一凝,直勾勾地盯着一處水草,一條大魚緩緩鑽出。
這是一條粉紅色的、脊背有暗色深色斑點的鮎魚,嘴角生有六對鬍鬚,配合奇怪的五官,顯得十分可愛。但石少堅絲毫不覺得它可愛,因爲它太龐大了,與普通鮎魚截然不同。
體長超過兩米,又長又粗,圓滾滾的。脊背處,一道電光連接頭部和尾部,一閃一閃的,正在持續放電。
“電鮎?”石少堅很快認出了這個會放電的傢伙,“好傢伙,存於深海,個頭這麼大,估計是吸收了靈氣變妖了。”
石少堅眼睛一亮,“烤魚妖,味道應該不錯,行啦,就你了。”
他掏出金剛鐲,朝着電鮎扔了過去。
着!
duang,執着放電的電鮎被金剛鐲砸暈,肚皮翻天,估計暈之前都沒想明白怎麼回事。
石少堅雙手掐訣,金剛鐲迅速變大,套住電鮎圓滾滾肉乎乎的身子飄過來。
他推了靜雲子一下,靜雲子點頭,轉身向海岸游去。就在這時,二人一個激靈,過電的感覺再次出現,扭頭一看,頓時頭皮發麻。
“快跑!”
一條,兩條,三條……一條接一條電鮎鑽出水草,脊背上的電光閃爍,似繁星點綴在黑沉的海水中,格外顯眼。
前不久遭遇的鋸鰩羣給他們留下了極爲深刻的印象,兩人目露急色,使出吃奶的力氣逃命。
嘩啦啦,石少堅、靜雲子破水而出,費勁地爬上海岸,躺在地上抽搐,上百條電鮎同時放電,電力強勁,那滋味怎叫一個酸爽了得。
石少堅偏頭,看着躺在旁邊的靜雲子大笑。
“你笑什麼?”
“笑你啊。”
“石少堅……”
“你是不知道你在海底有多狼狽……”
“閉嘴。”
“不行,忍不住。”
靜雲子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望着被金剛鐲套住,活蹦亂跳的電鮎,露出一絲笑意,“總算沒有白費力氣,這東西能吃嗎?”
“當然能吃,必須能吃。”石少堅站起來,拖着電鮎走開,“我把它清理一下,你弄點黑木生火,我們今晚吃烤魚。”
“嗯。”
……
光線昏暗的黑海之畔,篝火靜靜燃燒,火光映得石少堅、靜雲子的臉紅彤彤的。
石少堅舉着一塊烤熟的魚肉,對靜雲子說道:“師叔,要不你先嚐嘗。”
靜雲子雖然餓,但沒有失去警惕之心,笑道:“師侄辛苦了,還是你先吃吧。”
“你是長輩……”
“長輩應該讓晚輩……”
石少堅嘴角抽了抽,“我沒騙你,真的可以吃。”
“我看着你吃。”
“好吧,看來我們心意相通,誰也不肯先吃,那找個替死鬼幫我們試毒吧。”
說着,石少堅放出惡嬰,熱情地送上熱騰騰的烤魚,惡嬰早就看穿了石少堅的本質,不爲所動,一臉警惕地看着他。
“吃吧。”
石少堅把烤魚放在惡嬰身邊,自顧自拿起黑木削成的棍子穿了塊魚肉放火上烤。
正常情況下,詭是吃不了東西的,他們穿的衣服,用的紙錢都是親人好友燒的。雖然過不了嘴癮,但聞聞味道還是可以的。
惡嬰偷看了石少堅幾眼,受不住食物的誘惑,深深吸了口氣。石少堅、靜雲子頓時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顧慮消除,靜雲子也放下了矜持,學着石少堅用木棍穿魚肉放火裡烤。
她是真的放火裡烤。
石少堅忍不住開口說道:“你不能這樣烤,火焰的溫度太高,直接放裡面烤很容易烤糊。”
“那放哪裡烤?”
“我教你個方法,把手放在火焰外邊,數123,燙手的地方就是最佳的燒烤位置。”
“這樣啊。”靜雲子伸手試了試,找到石少堅說的“最佳位置”,“這樣烤太慢了。”
“想吃美食要有耐心,以前沒自己烤過東西吃?”
“沒有。”靜雲子搖頭,“茅山上有膳堂,不用自己動手。”
“你是開堂法師,又沒有徒弟,一個人在外邊不自己做飯嗎?”
靜雲子奇怪地看着石少堅:“你不知道有個地方叫酒樓嗎?有錢什麼吃不到?”
石少堅嘖了一聲,“不愧是靜雲仙子,不食人間煙火,五手不沾陽春水,有範兒。”
“陰陽怪氣的,我是修士,會捉詭降魔就行了,幹嘛要學做飯烤東西?光顧着說我,好像你會自己動手做飯似的。”
石少堅笑道:“我真會啊。”
“哪次不是任婷婷做給你吃的,說謊也不臉紅。”
“婷婷的廚藝比我好,我當然不會在她面前丟人現眼了,沒認識婷婷以前,一個人的時候……”
“一個人的時候怎麼了,繼續說啊。”
石少堅看了她一眼,沒有繼續往下說,把烤魚遞給她,“熟了,吃吧。”
“我自己烤……”
石少堅硬塞給她,靜雲子微微猶豫,拿起來小小的咬了一口,“沒味道。”
“沒鹽沒佐料,當然沒味道了,將就着吃吧。”
“甜甜的。”
石少堅無語,“那你剛纔還說沒味道?”
“魚肉是甜的。”
“我嚐嚐。”
吃了烤魚,石少堅用金之力凝聚出一口小鍋,煮了一鍋魚湯美美地喝下去,沒鹽沒佐料,勝在魚肉鮮美,也還不錯。
吃飽喝足,兩人撲滅篝火,起身回房休息。靜雲子用木炭在門邊的木板上劃了一橫,推門進去。
躺在木板牀上,石少堅睡意全無,敲了敲木板,道:“師叔,睡了嗎?”
“睡了。”
“睡了你還說話?”
“夢話。”
“夢到我了?”
“夢到了,夢裡有很多女人找我申冤。”
石少堅不說話了,她把天聊死了。
靜雲子是故意的,她不想跟石少堅說話,這幾天總感覺心煩意亂,尤其是晚上。木板太薄了,一閉上眼睛就聽到隔壁石少堅均勻的呼吸聲,好像他躺在自己身邊一樣,感覺怪怪的。
石少堅沒她這麼多心思,修煉無法消除精神上的疲憊,疲憊積累下去會把修士拖垮,所以石少堅的作息時間跟平常一樣,沒有因爲旱魃之墓裡晝夜不分而放棄休息。
第二天精神抖擻地出門練功,然後煉化炎榕靈果增強法力,修爲穩步提升。
他絲毫沒有察覺,黑木森林裡不知何時多了兩雙眼睛。
韓執事、萬元隱藏在黑暗中,盯着石少堅和靜雲子的一舉一動,滿臉困惑。
“不對啊,已經七天了,毒繩傘的花香應該起作用了,怎麼他們一點事都沒有。”
韓執事臉色陰沉,沉默不語。
萬元低聲道:“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他們有法寶護身,我們把握不大,一旦出手就是你死我活,沒有迴旋的餘地。”韓執事停頓了一下,不甘地說道:“要不是在屍洞裡損失了大量蠱蟲,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他們無聲無息失去反抗之力。”
“說這些有什麼用。”萬元煩躁地嘟囔了一句,下意識抓了手背一下,留下五道清晰的爪痕,但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
“讓他們再多活一段時間,走。”
韓執事轉身離去,衣袍掀起,露出一截滿是爪痕,鮮血淋漓的手臂。
……
時間一天天過去,靜雲子在木板上寫下了三十個“正”字,意味着距離他們海底脫險已經三十天了。
石少堅睜開眼睛,愁眉緊鎖,自言自語道:“四枚炎榕靈果將修爲推至法師境巔峰,卻無法再進一步了。”
他遇到了瓶頸。
法師境晉升道長境的瓶頸,九叔、石堅曾經卡在這個特殊的境界多年,最終才以深厚積累打破瓶頸,凝聚道丹晉升道長境。
“炎榕靈果沒用了,化生法陣……材料只有一份,還不到用的時候。”
“接下來只有勤修苦練,慢慢積累法力了,先訂個小目標,修成虛丹。”
嘎吱一聲,房門打開,石少堅走了出去。
聽到開門聲,坐在火邊擦頭髮的靜雲子頭也不回地問道:“修煉結束了?”
“嗯,我幫你。”
石少堅很自然地接過布巾,跟幫任婷婷一樣幫靜雲子擦拭溼漉漉的頭髮。
靜雲子身體一僵,驚呼道:“你幹嘛?”
“大驚小怪,以前我經常幫婷婷擦的。”
“我不是任婷婷。”
石少堅愣了一下,臉上露出尷尬的神情,把布巾還給她。靜雲子盯着他說道:“石少堅,一個月相處下來,我越來越看不透你了。”
“你不必看透我,我也不想刻意瞭解你,現在這樣相處挺好的,等離開了旱魃之墓,我們又會變成以前那樣。”
“會嗎?”
“不會嗎?”
靜雲子沉默片刻,幽幽道:“石少堅,做個好人吧。”
“做好人死的早。”
“你……”
“不說這個了,我們來打一架吧。”
靜雲子繼續擦頭髮,“不打。”
“你怕輸給我?”
聽到這話,靜雲子扔下布巾撲向石少堅。
幾天前的慘敗記憶猶新,她被石少堅抵在木屋的牆板上無法動彈,簡直是奇恥大辱,必須找回場子,振一振師叔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