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宮太和殿“父皇,兒臣的計劃大抵是這樣。”將心中大概的部署和皇帝一一說了,姬容最後結語。
聽罷姬容的計劃,羽國皇帝沉吟一會,開口:“倒並無什麼大問題……不過戰場瞬息萬變,皇兒也不能事事依賴計劃。”
“兒臣省得。”欠了欠身,姬容道。
又仔細的回想了一遍姬容的計劃,皇帝突而開口:“皇兒可是想去邊關?”
“是。”並不矯飾,姬容直接回答。
羽國皇帝倒有些奇怪:“羽國同炎國的邊關尤爲苦寒,加上此次又不是什麼大戰,皇兒何苦在這個時候巴巴的趕去?”
略微沉默之後,姬容回答:“兒臣想會一會炎國這次的將軍。”
“炎國的六皇子,耶律熙?”羽國皇帝問。
姬容點了點頭。
“炎國那裡武將的地位卻是極低,這次六皇子領兵,怕不是看重提拔,反而是打壓排擠了。”羽國皇帝淡淡道,“皇兒確定是想會他?”
“兒臣見過耶律熙幾面。兒臣以爲——”姬容的眸中掠過一絲冷芒,“耶律熙必除!”
沒有立時回答,羽國皇帝閉目片刻,方纔道:“既然皇兒如此執着……那這一次,就由你去邊關吧。”
出了一口氣,姬容道:“謝父皇。”
隨意應了一聲,見姬容還沒有走,羽國皇帝問:“還有什麼事?”
“兒臣想再帶一個人去。”姬容道。
“誰?”羽國皇帝微挑了眉。
“八皇弟。”姬容微微一笑。
但羽國皇帝卻似乎沒有姬容的好心情。只見他皺了皺眉,半晌才道:“振羽如果想去,怎麼不自己來找朕?”
姬容回答:“既然兒臣已經來了,那就順便幫八皇弟說了。”
“是麼……”喃喃着說了一句,羽國皇帝忽而道,“既然是皇兒說小八要去,那皇兒可願意替小八擔保?”
姬容一怔,不爲其他,只爲皇帝對姬振羽的態度。
不過隨即,他便點頭,欣然道:“兒臣願意。”
“既然如此,那就依皇兒的意思吧。”羽國皇帝終於下了決定。
從太和殿出來時,日頭已經偏西。
依舊沒有讓一大堆人跟着自己,姬容獨自一人慢慢向宮外走去。
不知是否是錯覺,昏黃的暮色下,偌大的皇宮雖依舊時常看得見來往的侍女太監,卻始終讓人有種冷清的感覺。
走着走着,不知怎麼的,姬容忽然想起了方纔自己和姬輝白相處的情景。
姬容略合了合手掌。
之前墜樓時那種僵硬的感覺似乎依舊殘留在手上——是一種他鮮少體會的感覺。
還有……
拇指不覺撫過食指,姬容看着上面那道淺淺的不注意幾乎發現不了的暗痕。
山上的破落茅屋,宮中的廢棄小樓,甚至一塊玉佩,一道傷痕——他和他,竟然有這麼多交集?
……有這麼多,他早已不記得的交集……
“鳳王。”一道柔和的聲音忽然響起,是慕容非。
恍然回神,姬容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宮門。
從頭到尾一直守在外邊的慕容非走到姬容身邊,低聲道:“鳳王,可是先回府?”
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姬容走到馬車前,剛準備登車,卻見慕容非已經扶住了他的手。
姬容看了慕容非一眼。
慕容非卻只以爲自己有什麼做得不對,不由開口:“鳳王?”
被扶着的手動了動,姬容本想抽回,但最後,他不但沒有抽回,反而藉着慕容非的力道上了馬車。
馬車轆轆,等回到鳳王府之後,姬容留下了慕容非。
“不知鳳王有什麼吩咐?”慕容非問,面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溫和明朗,饒是姬容已深知對方品性,依舊不由得生出一種‘君子端方’的感覺。
揮去心中忽然升起的感覺,姬容一時沒有說話,而慕容非也不催促,只耐心的等在一旁。
放鬆身子靠在椅背上,姬容看向慕容非。
姬容確實並不喜歡慕容非,一來是因爲對方心性失之陰狠,二來,卻是因爲對方那張臉了。
——那張和楚飛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若是尋常之人,在失去了愛之慾狂的情人後忽然見到這麼一個相似的人,只怕就算不將其當做替身,也總會不知不覺的對其產生好感。
可姬容又豈是尋常之人?
故此,除了第一次之外,慕容非那張臉唯一的作用,卻只是提醒他——提醒他楚飛的一切。
而這樣的情況下,姬容還容忍慕容非在身邊轉悠,倒不得不說一聲寬容克制了。
但寬容克制卻並非說姬容有必要試圖喜歡上對方。
“鳳王?”許是姬容太久沒有說話,慕容非不由喚了一聲。
“慕容公子可記得我在客棧裡說過的話?”姬容突而道。
“鳳王說的是……”慕容非問。
“若是慕容公子後悔,此際本王依舊能將慕容公子的功勞報上去,加官進爵當不在話下。”姬容淡淡道。
稍許沉默過後,慕容非卻是微笑:“若是小人的回答和之前一樣呢?”
看着那張臉,姬容微一恍惚,不知怎麼的想起了前些日子裡那場荒唐的情事——或許算不上情事,而只能說服侍。
一種卑微的跪在地上,用嘴伺候的服侍。
再次想起,雖明知道慕容非真正的用意,但姬容還是多少有些後悔。
那一夜他之所以會荒唐的任由慕容非做那些事,一來是因爲姬輝白的事始終堵在胸口,二來卻是因爲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挑逗讓他起了惱怒之意,這才順勢的,甚至在最後壓着對方繼續做下去。
只是,慕容非縱有意藉此換取上位的機會,他卻也並不該平白做這等糟蹋人的事情。何況……
何況,慕容非除了心性之外,其他方面倒也當真不錯。
這麼沉吟了半晌,姬容終於開口:“慕容公子若真想留在本王身邊,本王亦不會非要你離開。只是——”
“請鳳王吩咐。”雖明明白白的知道關鍵的東西來了,但慕容非面上卻依舊一派鎮靜,宛若平常。
姬容點了點頭:“只是,本王身邊向來只留有用之人。慕容公子要留下,就多把心思花在正事上面罷。至於其他——”
稍頓一下,姬容淡淡道:“至於其他,在本王這裡卻是不興的。”
恭敬的應了一聲,在見姬容沒有更多吩咐之後,慕容非倒退着出了書房。
方纔,姬容最後話裡的‘其他’所包含的東西,慕容非當然清楚——一方面是指姬容對慕容非的感覺,另一方面,卻是指慕容非想爬上姬容的牀這件事了。
一面警告,一面安撫……那麼,是所謂的‘公平’麼?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慕容非回想着姬容意思。
“‘公平’啊……”喃喃着,須臾,慕容非微微一笑:“可若是,我要的並非‘公平’呢?”
接下來的幾日,姬容除了每日去宮中請安之外,就都留在府裡準備去邊關的事宜。
很快,一晃十天過去了,姬容也已經準備好所有東西,只等明日出發。
夜色剛剛籠罩大地,就在姬容打算再研究一會兵書時,鳳王府迎來了一位客人——一位只肯自稱姓顧的客人。
“鳳王,是將人打發還是請進來?”垂手立在一旁,管家開口詢問。
心中隱約有了感覺,姬容道:“將人請進來吧。”
“是。”答應一聲,管家轉身走了出去。
不一會,所謂的顧姓客人就進來了——正是顧青澤,一如姬容之前所想。
今日,顧青澤穿了一身月白勁裝,長髮簡單的紮成馬尾,全身上下除了一塊掛在脖子上的玉石外,再無半點裝飾,更配上那明亮的眼睛和溢滿眼底的笑意,端的是英姿颯爽。
“原來是青澤小姐。”微微一笑,姬容道。
咧嘴一笑,顧青澤道:“我說服了父親,加上打聽到鳳王就要出發了,這纔過來看看。”
聽見顧青澤這麼說,姬容順勢問:“不知青澤小姐是怎麼說服顧將軍的?”
“其實也不難。”顧青澤搔了搔臉頰,“那個,我就只是跟着我爹,我爹走到哪裡我也跟到哪裡……兩天之後,我爹就煩了。”
姬容一陣無言,片刻,他道:“原……”
姬容想說原來如此,可顧青澤卻還沒有把話說完。只見她繼續道:“再後來,我爹煩了要把我關起來,結果被我先一步跑到孃親那裡去鬧,我孃親拿我無法……”
說着,顧青澤攤了攤手,嘿嘿一笑:“而我爹爹,卻是愧對我孃親的。”
似乎被感染了,姬容面上也帶了些淡淡的笑意:“顧將軍和顧夫人十分般配。”
言罷,姬容問:“不知顧將軍可有什麼交代?”
“有。”顧青澤點了點頭,“我爹爹說:‘鳳王不必照顧那個瘋丫頭’。”
接着,顧青澤不等姬容回答,便正色道:“鳳王,您放心,青澤既自己要去邊關,便明白什麼叫做‘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斷不敢給鳳王多添麻煩!”
姬容點頭:“青澤小姐可準備好東西了?”
聽見姬容的問話,顧青澤一下子臉紅起來。乾咳兩聲,她道:“我爹爹說,就我這個樣子,日後大概是嫁不出去的,所以只好多留一點做聘禮,看能不能買進一個男人來,所以要節儉些……”
顧青澤的臉頰抽了抽,她看着姬容的眼裡帶上了三分幽怨:“所以,爹爹也沒讓我收拾東西,就直接把我踢出來了。”
這一次真的無言以對了,姬容看了顧青澤半天,方纔對旁邊的下人道:“吩咐下去,替青澤小姐準備一份行李。”
下人應是,很快就退了出去。
轉向顧青澤,姬容道:“天色不早了,青澤小姐不若在鳳王府休息一晚,明日一起出發?”
顧青澤自然點頭:“多謝鳳王。”
這麼說着,她往外走了兩步,忽又回頭,略帶些踟躕的問:“鳳王,當日你說的,能讓我領兵……可是真的?”
“若是青澤小姐的能力不比將軍差,本王自然會上奏父皇,一力擔保。”姬容淡淡道。
“是麼……”這麼喃喃了一句,顧青澤突而擡頭,鄭重的道,“鳳王,若有朝一日青澤當真能夠得嘗夙願,那縱使是肝腦塗地,青澤也定報鳳王今日的知遇提攜之恩!”
姬容卻只是一笑:“青澤小姐可還記得當日所說的?”
“所說的?是……”顧青澤一怔。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母親說,爹爹只是在做每一個羽國人都該做的事——每一個羽國人,都有責任守護羽國——守護羽國的每一個百姓,每一寸土地!’”緩緩的,姬容念着,似乎每一個字都浸透了濃烈的感情。
顧青澤一時說不出話來。須臾,她突然笑起來,明亮得彷彿東昇的驕陽,讓人不敢*視。
“好!”斂了笑容,顧青澤一字一頓,擲地有聲,“青澤在此立誓,若有朝一日青澤當上羽國將軍,那麼,除非流盡體內最後一滴血,否則,青澤定不讓敵人踐踏羽國——定不讓他人踐踏羽國分毫!若違此誓——”
快速自腰間掏出一柄匕首,顧青澤就着掌心利落的劃了一刀:“——若違此誓,天誅地滅,人神共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