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主帳姬容和姬輝白相對矮桌而坐。矮桌之上,擺放着邊關近期所有的文件。而姬容,正做簡略的介紹:“這是關於之後所有的計劃,這是目前我們所擁有的各種物資,這是——”
姬輝白按住了姬容的手。
姬容微一挑眉:“皇弟?”
稍微用力的按住對方想收回去的手,姬輝白低聲道:“臣弟來並不是要做這些,皇兄莫做多想。”
也沒有刻意收回,姬容只平靜回答:“那麼皇弟千里迢迢從帝都趕來是做什麼?”
姬輝白一時沒有說話,而姬容已經使了巧勁抽回手:“皇弟,有些事情你我都知道——”
這麼說着,姬容看見姬輝白眼中的陰霾,心中不由微有觸動。稍頓片刻,姬容再次開口:“皇弟,有些事情你我都知道。不是我莫要多想,是你莫要多心——既是父皇的主意,莫非我還會怪罪嫉恨皇弟你不成?”
“……皇兄,臣弟來時父皇確實吩咐了幾句,但卻並不是這些。”姬輝白突而開口。
姬容微微一怔:“那是——”
“父皇要我們同炎國講和。”姬輝白平靜道。
然而姬容卻沒有姬輝白那麼平靜,豁然起身,他疾聲道:“你說什麼?!”
“父皇要我們同炎國講和。”姬輝白重複了一遍。
“怎麼可能?!我們雖方纔丟失兩座城池,可根本不曾損失多少,若是就此講和,他們炎國定然會大肆索要物資財帛——這還是其次,最關鍵的是如果就此示弱,只會讓周遭國家以爲我們羽國好欺,到時只怕反而腹背受敵!”姬容的聲音不覺嚴厲。
“葉國前幾日開始騷擾我國邊關。”沒有爭執,姬輝白靜待姬容說完,這纔開口。
姬容一呆。
“……葉國?”他喃喃着,隨即緩緩坐了下來。
“皇兄?”許是姬容的神色實在不好看,姬輝白不由皺眉。
“皇弟可還記得夜修容?”姬容突而微笑,似已經完全平靜。
“我記得皇兄把人送走了。”姬輝白道。
“我是把人送走了。只是在送的途中遇到了強人,一半人死了,一半人失蹤。”姬容冷冷道,“失蹤的——包括那個夜修容。”
“可是父皇?……”姬輝白微訝。
姬容神色陰霾:“我本來也如此想。但惦記着對方是八……是姬振羽的母親,還是吩咐底下的人落力去查。沒想到查來查去查到夜修容去了邊關,要過葉國……我那時只道對方是想過沒人監視的日子,便也不再……”
閉了閉眼,姬容握緊拳,手背上有一根青筋正微微顫動:“皇弟是知道姬振羽的事了。但皇弟可知道姬振羽是去了哪裡?”
倏然想到了一個可能,姬輝白道:“莫非是——”
“葉國。”冷笑的接了口,姬容緩緩道,“姬振羽他賣國——倒是賣得乾脆。”
這麼說完之後,姬容一時亦是恍惚。
賣國麼?在聽見姬振羽叛變這個消息之後,他是真的無法置信,甚至現在,他時時想起的亦不是姬振羽乾脆的賣國行爲,而是之前……之前那人曾說過的‘姬振羽敢憑二百人對抗二萬大軍,他怎麼會不死。’——他曾以爲,就算這天下都放棄了他,總還是有兩人願意陪着他,不論興衰榮辱。
只是……
只是……終究不過大夢一場?
姬容有些想笑,他也微微笑了起來——直至姬輝白來到他身邊。
“皇兄,”跪坐在姬容身邊,姬輝白握住姬容的手。這一刻,姬輝白恨姬振羽,不是因爲姬振羽讓羽國連丟兩個關卡,也不是因爲姬振羽出賣生他養他的羽國,而是因爲姬振羽他背棄——背棄一個全心全意信着他的人,背棄一個他捧在心頭珍惜亦唯恐不及的人。
“皇兄,”姬輝白低聲道,“臣弟會永——”
“好了!”姬容倏然打斷姬輝白的話,聲音裡帶着嚴厲。
但這一次,姬輝白顯得執拗。只見他直視姬容,緩緩道:“皇兄何不待臣弟說完?——臣弟會陪着皇兄,永遠。”
沒有用浮華的辭藻形容,沒有用可怕的誓言約束。姬輝白只是說着,平淡一如往日。
或許那句話對他而言,本也只是平淡至此。
姬容一時無言,像是爲對方的話所觸動,又像是僅僅不知道如何回答。
須臾,姬容按住了姬輝白的手,然後緩緩、卻堅定的將它推開:“抱歉,皇弟……我近些時候,並不想聽到這句話。”
姬輝白微微動脣,姬容卻已經軟中帶硬的拒絕:“若是皇弟沒有其他事情,就先回去休息吧——連趕了這麼遠的路,皇弟想必也累了。”
終是無言,姬輝白看着姬容,道:“臣弟確實有些累了……關於邊關的事,臣弟明日再和皇兄商量。”
“明日便升帳議事吧——戰和這種大事,總要通知那些將軍。”姬容淡淡道。
明白姬容只是不願跟自己獨處,姬輝白也沒有再說什麼,只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天色已黑,但帳外除了固定的侍衛外,還等着一個人。
姬輝白看見了對方——確實是一張熟悉的臉,熟悉得不太讓人高興。
不待姬輝白開口,那守在外面的人便已跪了下去:“小人慕容非,見過瑾王殿下!”
停下腳步,姬輝白也沒有讓慕容非起身,只淡淡回了一句:“慕容?——武林中的那個慕容家?”
心中驀地一跳,慕容非將頭垂得更低了些:“是,鳳王大恩。”
大恩什麼,怎麼大恩,慕容非一概不說,但這其實比清清楚楚的說出來要好了許多。
姬輝白的神色看不出喜怒:“皇兄大恩?——那麼,你呆在皇兄身邊時爲了報恩?”
心念幾轉,慕容非已經擡頭微笑:“既做男兒生於世,自當博他功名萬戶侯……小人雖不才,倒也希望日後能封妻廕子。”
姬輝白麪上有了幾絲微笑,淡淡的,說不出是嘲諷還是其他:“既是如此,那你倒是跟對了人。”
言罷,姬輝白也沒有再停留,徑自離去——從始至終,他都不曾讓跪在地上的慕容非起身。
至於慕容非,他只在姬輝白離去後起身,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同時聯想起早前那鋒利如刀的對視。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瑾王的形容倒不同傳言。只是自己從未和對方有所衝突,那麼……對方是僅僅不喜歡這張臉?
不喜歡……鳳王曾喜歡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