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巷子中積了一層厚厚的雪,連着遠處,整個世界都是潔白無瑕的。因爲慕梓華不喜歡住在官巷,慕府的府址才選在了這處普通的巷子裡。
而如今,曾經的慕府早已成了塵埃,早就有新的屋子在那片燒焦了的廢墟之上建起。這個莊園,比起以往的慕府,更加龐大,上面掛着一塊李府的牌子。
因爲是一個普通巷子,住着的多的自然是普通人家。這樣寒冷的早上,普通人家自然是起得最早的,不管是做生意,還是出城上山打柴,都要起早忙活,否則一天的生計便是沒有了。
李府旁邊的農家,打開屋門時見得積雪超過門檻,不由看了看烏雲密佈的天空,又看白茫茫的大地,笑道:“瑞雪兆豐年,瑞雪兆豐年啊!這樣好的雪,來年收入定然也很好了!”
那漢子說了幾句,轉過頭來一看,只見得李府門前立着一個高大雪人,不禁一愣。往時巷子裡面的孩子們玩鬧,在巷子中堆雪人,都是不過膝蓋一般高,今日這這雪人,不僅高得離譜,還是他見過的最爲逼真的雪人。當下他看了看雪人,又看看旁邊的李府,心思一動:“這雪人立在李府大門前,定然是李府的人堆成的,大戶人家就是不一樣,唉,罷了,人家是富貴命,我是勞碌命,該掃雪咯!”
漢子話畢,便提着掃帚開始掃雪,不一會兒,巷子中家家戶戶的人,都出來將自家門前的雪給掃了,巷子通往外面的路,也露了出來。
慕飲霜聽着那漢子的話語,早已回過神來,此時他想到:“父親乃是開國功臣,雖然他拒不上那凌煙閣,但是功勞之大,並不下於他人,再說他一生小心謹慎,應該不會犯什麼事,他們定然是將府址搬到其他地方去了。”
慕飲霜昨晚到得這裡,見得院府已換,門楣更改,一時間心裡就像是壓下萬仞巨山,腦海中全是“出事了”三個字。站了一夜,他胡思亂想一陣,恢復過來,纔想到這一層。當下他抖落身上積雪,正要離去。在這時,李府的大門卻是打開了,他心神一動,上前一步,向着那打開大門的老人抱拳行禮道:“老人家,向您打聽一下,這處宅子原來住着的慕家,如今搬去何處了?”
“慕家?沒有聽過,我家是自幽州搬來的,當時老爺手裡面緊,沒錢買大宅子,只能買下這處廢墟之地,這院子,就是在廢墟之地上建立的!”老人家回憶到初到長安的場景,多少一些唏噓。
慕飲霜聞言,渾身如遭電擊一般,渾身都在顫抖,嘴脣咬緊,鮮血流出他也不知道。
老人家見狀,卻是面色一變,叫道:“小夥子,你怎麼啦?”
慕飲霜嘆息一聲,又問道:“你們是什麼時候在這裡建莊園的?”
老人道:“我們來這長安,已經有一年多了,莊園卻是一個月前才建成的!”
慕飲霜聞言,再次瞧了這莊園,只見牆瓦皆是新的,顯然是剛落戶不久,顯然這老人並沒有撒謊。
到了這時候,慕飲霜心裡又千萬個疑問,慕府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的父母又去何處了?
慕飲霜此時很想進入莊園看過究竟,只是大白天的,終是不好,只得向着老人一抱拳,便又離開了。走出幾步,忽見得前面的一戶人家打開屋門來,那人一身粗麻布衣,年紀約在五十左右。慕飲霜見得此人,心下一喜,叫道:“王伯!”
那老漢聽得慕飲霜的叫聲,轉過頭來,忽然間覺得這小夥子很是熟悉,再仔細看一眼,卻是面色一變,叫道:“鬼呀!”接着傳來砰的一聲,大門給直接關上了。
慕飲霜見此情景,再次發呆,他實在沒有想到往昔的鄰居,見到他是這樣子的。
“王伯,我不是鬼,你開門!”慕飲霜走到王伯間門前,說道。
慕飲霜眼睛掃過,往昔這個巷子裡的鄰居,已經換了不少,自家府址,更是換了他人居住,這一切,當真是物非人亦非,此時遇上一個熟悉的人,卻又是這般,這一切都透着一種難以言明的詭異與滄桑。
慕飲霜在門前站立許久,屋裡才傳來王伯的聲音,道:“你真的不是鬼?”
慕飲霜聽了,當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笑,他道:“光天化日之下,哪來的鬼?就算是有鬼,他們敢在白天出沒?”
那屋裡的人聽了,覺得甚是在理,正要打開屋門,又是停下手來,道:“就算你不是鬼,也是反賊之後,與你有關係,要被抓去殺頭的,你快走吧,就當今日沒有見過我!”
慕飲霜聞言,渾身一顫,道:“王伯,你說什麼?什麼是反賊之後?”
王伯冷哼一聲,道:“你父親乃是廢太子的師父,太子造反,你敢說他沒有參與?要不是皇上念及他功勞甚大,又不明不白的被一把大火給燒死了,不予追究,否則與你慕家有關係的人,定然都逃不過被株連的下場!”
“什麼?”慕飲霜眼前一黑,因爲激動過度,直接噴出一口鮮血,當下他眼中全被血紅之色給充斥着,真元盪開,王伯家的大門,直接化作了碎屑。
王伯戰戰兢兢的坐在凳子上,眼中盡是恐懼之色,叫道:“你······你待如何?”
慕飲霜道:“今日還麻煩您老人家將事情給說清楚!”
到了這個時候,王伯怎敢不說?不過他說的全都是慕府的事,卻是半個字都沒有提靜羅公主。當此之際,慕飲霜因心掛慕府之事,並未思及靜羅公主,是以也沒有多問。
聽得王伯說完,慕飲霜終究是嘆息一聲,自語道:“古人云:‘伴君如伴虎’果然是至理,想我父親操勞半輩子,卻是換來這麼一個下場,這當真是諷刺啊!”
慕飲霜大笑幾聲,卻是走出了屋子。王伯見得慕飲霜這個瘟神離去,心下才鬆了口氣,當下冷哼道:“若不是有皇上的聖明,又怎會有今日的盛世,那那侯君集雖然罪不可恕,可是他的畫像最終都沒有出凌煙閣,你父親有什麼功勞?連凌煙閣都上不得!”
慕飲霜步子展開,早已走遠,王伯說的那些,他自然無法聽到。來到巷子口處,他不禁回頭一看,心下嘆息,這處傷心之地,卻是沒有必要再回來了。
走到大街上,過往的人們摩肩擦踵,慕飲霜走在人羣之中,兩眼已經失去神采。他漫無目的的走着,約莫走了大半天,無意間有酒香襲來,卻是令他精神一振,接着擡頭一看,只見得一座大大的酒樓就矗在前面。那酒樓的牌匾之上,刻有龍飛鳳舞的四三個大字:四方樓。
“呵,人變物也變,物非人亦非,什麼時候,這長安城中還多了這麼一處酒樓,竟是比他處還要宏偉得多!”慕飲霜忽然生出想要大大醉一場的想法。
“兄臺看來是外地人吧?您有所不知,這四方樓在三年前就建立了,經營這家酒樓的是一位叫做胡一彬的掌櫃,他用三年的時間,將這四方樓經營成長安城中最大的酒樓之一,譬如你要喝波斯的葡萄酒,最好的就在這四方樓,你要喝塞外燒刀子,這裡也有,瀘州老窖,還是這裡最好!”說話的是以中年男子,他邊說邊走進酒樓,待到最後,聲音都是從酒樓裡面傳出來的。
“外鄉人?”慕飲霜苦澀一笑,原來他竟然已經是個外鄉人。是啊,除卻外鄉人,在長安城中的居民,又有誰會不知道這四方樓的。
慕飲霜走進客棧,見得櫃檯處正在算賬的,正是適才說話的那個中年漢子,當下他已經領會過來,原來胡一彬是在誇自己。不過他所言不虛,這四方酒樓的人酒,確實是來自四面八方的好酒,四方樓,名不虛傳。
慕飲霜走到櫃檯之上,道:‘聽掌櫃的說得這麼好,就把你們這裡的酒每一樣先給我來一罈如何?’
胡一彬聞言,眼睛先是一亮,接着卻是打量了一番慕飲霜,見他一身衣衫頗是寒酸,滿臉灰塵,想來不會是一個有錢的顧客,於是道:“客官,我們四方酒樓概不賒賬的!”
慕飲霜入得凡塵以來,早就換了不少銀兩在在身上,當下他拿出一錠五十兩的銀子,道:“夠了嗎?”
胡一彬見得銀子,雙眼頓然發光,道:“客官您要是每一樣酒都來一罈的話,還得加五十兩銀子。”
慕飲霜二話不說,直接再扔過去一錠五十兩的銀子,道:“夠了的話,就給我找一個安靜一點的地方。”
胡一彬從未見過如此豪爽的客人,他此時發出一聲爽朗的笑聲,道:“好說!”
慕飲霜沒有再理會他,在小二的帶領下,來到四方樓中專門爲貴客準備的一處雅間,此處離酒樓大廳有一段距離,牆壁隔音效果極好,慕飲霜走進雅間,確實是無比安靜。
不一會兒,小二的便將慕飲上要的酒都給拿上來一罈子。一張大大的方桌之上,擺放着的都是大小不一的酒罈,上面標有汾酒、葡萄酒、瀘州老窖等字眼。
慕飲霜本就是來買一場醉的,當下他沒有去管那些酒是什麼酒,直接擰起酒罈子,咕嚕嚕的飲下半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