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顧惜朝的顧
顧惜朝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一點一點地起了變化——在第七天的早晨。
第七天的早晨,楊無邪與諸葛神侯派出的接應之人與戚少商和顧惜朝一行在陝西的商洛碰頭。
商洛山區裡有很多竹子,四季青翠的竹子讓人的心情稍微有了一絲安寧。
他從馬車上下來時竟然暈眩了一下。
於是一種不祥的預感從心底冒了出來——他慢慢地運氣于丹田,感覺內力渙散。
這七日以來,顧惜朝日日給戚少商渡氣——每一次,損耗一分真力,如今的顧惜朝,大概只有三分內力,還在支持着。
無論什麼東西,得到都很難,失去都很簡單。
多年勤苦練習得來的內力,僅僅七天,便消耗去一大半。
也許人應該時刻謹記,要學會珍惜。
珍惜自己所能得到的,亦或不想失去的。
但是顧惜朝如今想要珍惜的,也許只有身邊的這個人。
他扶住一棵翠竹,極力抑制住自己體內的那種不適之感——原來得到後又失去的感覺如此不堪忍受,四肢百骸中有一股子空落落的感覺,似乎使自己一推就倒。
顧惜朝什麼時候這麼弱過?他有些憤憤不平。
他還很想罵戚少商一頓——我自從遇見你,就沒好事!
可是他還是很感激,至少,還有這麼個法子不是麼?還可以保住戚少商的命。
活着,就有希望,就是好的。
這七日來,親吻成了戚少商每天最痛苦的時刻。
他眷戀着那雙脣,顧惜朝的脣有魔力,吻上了就不捨得放開,可是每爲他渡一次氣,顧惜朝的內力就消失一分。
可是顧惜朝狠狠地看着他,那眼神裡分明在說,“我要你活着,你的命是我的。”
於是戚少商無法拒絕——他要活着,只有活着,顧惜朝所付出的一切纔不會白白的浪費。
一隻溫涼的手覆蓋在顧惜朝扶着翠竹的手上——他們的手都冰涼,不知是誰會溫熱誰的冷。
記憶裡戚少商的手都是溫暖的——火一般的戚少商,總是能讓冬天變成春天。
如今體內被寒氣駕馭,身體自然也是慢慢地變得涼起來——顧惜朝很懷念戚少商曾經的熱度。
因爲他冷,所以他願意呆在戚少商身邊。
其實他曾想過,劍傷的寒氣與原本體內的熱氣衝撞,爲什麼大夫沒有說找至熱體質的人來渡氣——熱性對身體傷害是猛烈的,寒性總歸是和氣一點的。
所以他有些慶幸,自己是偏寒的體質——況且,不管是誰,除了自己之外,若是要幫戚少商渡氣——用那種方式,顧惜朝是有些受不了的。
可是,終究是覺得很遺憾。
曾經那個火一般熱的戚少商,大概就會消失了——他涼,戚少商也許比他還要涼。
我們都冷的時候,要怎麼取暖呢?顧惜朝真的想過這個問題。
就比如現在覆蓋在他冰涼的手背上的那隻手,和他一樣冰涼。
正胡亂地想着,耳後有那個人的聲音傳過來,“你要記得,我的心總是熱的。”
於是顧惜朝爽朗地笑起來,“都說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然往事雖然難追,我卻依然還是想回顧。”
說完了這些話的顧惜朝慢慢地轉過身去,“戚大俠,以後,在下的身家安全,就由您多擔待了。”
顧惜朝是笑着說的,這一生,大概也只有戚少商可得他這樣的一句話。
顧惜朝什麼都會,就是不會示弱。
即便君王今解劍,何處逐英雄,卻也是願意男兒寧當格鬥死,何能怫鬱築長城。
這一次的顧惜朝卻坦然地對戚少商說,身家安全,你多給我擔待着吧。
情人之間也許應該這樣纔對的,互相扶持,互相照顧——你沒有的,我這裡有,我缺少的,你那裡多。
這算不算一種示弱?
崇尚堅強的人,總不愛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即便風霜困苦,亦是寧折不彎。
但在心裡,也是極累極累的。
於是,微微示弱——只對真正能夠讓自己卸下心防的人,惟此一人而已,戚少商。
他將手按在他心口處,“戚少商,你知道麼,自始至終我都未曾放棄過我的理想,也許我從未對你清楚而明白地說起過,可是我覺得你是知道的。”
戚少商握住那隻手,緊緊地握着,於是便覺得熱氣多了一些,溫暖亦是回來了一些,“我自然是知道的——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於是那一刻顧惜朝再次確認,戚少商是真懂他的。
他也用力去握着他的手,“戚少商,你聽好了,現在的我,想法是這樣的。都說寧爲百夫長,勝作一書生,書生報國無地,空白九分頭。所以我即便書生意氣,卻也一直勤學苦練武功不曾倦怠過。我一直想要用我的一身才華與武功,做那馬革裹屍、戰場禦敵的英雄——如今我武功雖可能廢掉,但是,我要你答應我,好好活着你那性命,你武,我文,我們要一起飛,是你說的。”
戚少商知道,顧惜朝這輩子大概沒一次說過這麼多話——他總是惜言如金,惟在自己面前願意卸下防備。
他這次說得很多,很清楚,很慢,一個字一個字地鑽進他耳朵裡,讓他聽得清晰,想得明白。
戚少商亦爽朗地笑了,他似乎感覺整個身體都熱了起來——心暖,便什麼都暖。
“好,我們一言爲定。”
他用力去抱住顧惜朝冰涼的身軀,他相信即便他的體內全是寒氣,他的心亦可以暖他一輩子。
顧惜朝也用力地去回抱住戚少商,“我倒要看看,誰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書生亦可以乘九萬風直上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