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王小石的笑

三十九王小石的笑

金風細雨樓一行回到汴梁的時候,是第六天的早晨。

快馬加鞭,卻依然花了六天的時間纔回到京師。

時已至年關,城裡的清晨似乎因了濃濃的年味而變得溫暖起來。

王小石就是在這樣一個清晨醒來。

王小石醒來的時候先喚了一個人的名字。

“溫柔……”

溫柔自然不會迴應——溫柔不在這裡,溫柔不知身在何處。

於是王小石泛出一絲苦苦的笑。

這段時日,他時而清醒,時而昏睡沉沉——並非自己所願,唐門的迷藥着實厲害。

好在唐燕並無害他之心,她對他的全部好感均來自於他的臉。

她曾撫着他的臉喃喃地對他說,“你像一個人,我唯一愛過的人。”

他苦笑着對她說,“我終不是那個人。”

唐燕愣愣地抱住他,“是的,你不是他,可是我還是想把你留在我身邊。”

王小石真是有點哭笑不得。

爲什麼江湖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刁鑽而自以爲是的女子?

她們只看到她們想看的,聽不到她們想聽的。

在這一點上,他反而對唐燕有了一絲絲的好感,也許,稱之爲同情更恰當一點。

他穴道受制,又被藥物控制,根本無法動彈,只能任由她抱着自己。

他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默唸着溫柔的名字,他想,溫柔從未這樣擁抱過自己,可是這個女子這般的擁抱,自己不想要,卻也其實不是給自己的。

唐燕透過他在抱着另一個人。

他嘆息,然後第一次說那麼殘忍的話,“唐五小姐,我即便在你身邊,也永不會朝你笑的。”

於是唐燕反手甩了他一巴掌——王小石煩悶得想要仰天長嘯,爲什麼刁蠻女人都愛甩人巴掌?

從此之後的王小石發現自己陷入了一種固執的惡性循環裡。

昏睡一陣子,然後會被弄醒,忍受唐燕的精神折磨。

王小石覺得自己生不如死。

他覺得,那三年的逃亡都沒有如今這般痛苦。

他寧可睡下去,一直睡下去,也不想在醒來的時候望見那個女子的面容。

他覺得她是可憐的,可他不能同情她。

江湖兒女,最不稀罕的就是同情二字。而對於一個如魔似幻已近癲狂的女子,同情她,她只會誤解。

王小石第一次覺得自己很慘,非常慘,慘到沒邊沒際。

他曾在命懸一線的時候亦覺得無懼,他曾在險要危機中也面不改色。

可是美女在前主動投懷送抱的時刻,他卻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只因爲,那個人不是溫柔。

他只好每時每刻都想着溫柔,清醒的時候想,睡去的時候也想。

只要迷藥失效之後,他醒來的時候,口中必然喃喃念着溫柔的名字。

卻總是在醒來的時候,看見唐燕彩珠般妖豔璀璨的目光慢慢變換着色彩。

王小石快要被逼瘋了。

他受夠了這種非人的生活。

他高大,英俊,溫厚,連修習的劍都是仁劍。

可是他這一次真的想破口大罵——若是他能夠罵醒她的話。

可他到底不忍心,他只有儘量地去沉睡。

當這一刻他喚着溫柔的名字醒來,正想閉眼,不看即將映入眼簾的女子面容時,卻忽然感覺到有什麼不一樣了。

一股熟悉的、溫暖的氣息迎面撲來,他慢慢睜開眼睛,看到了戚少商,看到了楊無邪,看到了面色蒼白的方恨少,還看到了一個令他吃驚的面孔——顧惜朝。

王小石笑了,笑得眼睛亮起來,那麼亮,那麼清,清亮的淚水慢慢地順着眼角滑落下來,一滴一滴地染滿整個房間的暖意。

王小石不記得上一次流眼淚是什麼時候,記憶裡不曾有過吧——有沒有過,真真記不太清楚了。

一個人在什麼時候,能夠既想微笑,又抑制不住地流淚?

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一睜眼,發現自己從牢獄裡變成置身在兄弟面前——從陰曹地府重新回到花好月圓的人間。

王小石百感交集,想要掙扎着坐起來。

在場的人都覺得眼睛酸澀,連忙伸手去扶他。

方恨少站在最靠近王小石的地方,他伸出右手去扶住他,王小石本想握住他的左臂坐起來——卻發現方恨少左臂的衣袖空蕩蕩的。

王小石愣在那裡,半倚在牆頭,他幾乎失卻了語言。

方恨少笑笑,“小石頭,你看,如今我缺了一條胳膊,我的‘白駒過隙’身法裡的“駒”成了三條腿了!”

王小石的心肺幾乎疼出了胸腔,自己能安然地躺在這裡——他自然知道是因爲什麼。

這是兄弟拿慘重的代價換回來的。

他忽然擡起頭來,望着戚少商,“戚大哥,兄弟們……都怎樣了……”

那一刻的戚少商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對王小石說實話。

他就那麼安靜地站在那裡,不知道要說什麼,也不知道要怎麼說。

顧惜朝看了看戚少商,終是開了口,“張炭……”後面的話,卻再也說不出來。

他有些恍惚,曾經那個一聲令下殺人無數的顧惜朝,終於有一天,連一個死字都不想再說。

王小石眼睛裡的光漸漸黯淡下來,下一句他說的,卻是,“爲什麼……要救我?”

顧惜朝嘆了口氣,卻朗朗說道,“救你回來,不是讓你痛苦,而是讓你更好地爲兄弟們報仇。”

王小石有些震驚,這段時間他並不知曉戚少商與顧惜朝的事,本來望見顧惜朝站在這裡已是驚訝不已,如今只覺得說這話的人不該是顧惜朝。

楊無邪便緩緩地將最近一段時間內發生的事說與王小石聽。

王小石與顧惜朝只有兩面之緣,一次是千里追殺前顧惜朝曾去過愁石齋,王小石便記住了這個青衫書生。第二次便是那大殿之上,他不知要有怎樣的惋惜說與他聽。

他所知道的,有關這個書生的故事,幾乎都是從別人口中流傳。

顧惜朝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慢慢地說,“我有時,也會想當一個,有兄弟心甘情願爲己而死的人。”

戚少商是這樣的人,王小石同樣是這樣的人。

而他們之所以成爲這樣的人,首先是因爲,他們願意爲自己的兄弟去赴死。

若想有人心甘情願地爲你赴死,你必須先有一顆爲他人赴死的心。

這是最淺顯易懂的道理,付出,才能得到回報——不求回報,才能得到更多回報。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同樣如此。

只是有些人偏偏不懂得這樣的道理,只一味索取,卻終不懂怎樣去付出。

這樣的人永遠也不會有朋友,不會有兄弟,永遠不會有爲了他去死的兄弟朋友。

顧惜朝不想再當這樣的人——並非都因爲戚少商

拜香那一日,他殺人逼戚少商出現時,就對冷鮮二人說過,“若是我有一個甘心爲我去死的人,我也不必用這種方式逼他出來。”

那時的他,也許還未懂得,怎樣纔能有這樣一個甘心爲己去死的人。

如今,他終於懂得。

男兒快意恩仇,爲朋友兩肋插刀,換得兄弟爲其把頭拋——何其慷慨,何其痛快?

江湖,有血性的江湖,誰不希冀?

這麼多年之後的顧惜朝,徹底地,對廟堂失去了興趣。

於是顧惜朝就這樣說了。

顧惜朝自然知道,說了這一句話,就代表要這樣去做。

我要得到甘願爲我死的兄弟,我自會甘願爲兄弟去死。

於是一切盡在這一句話中。

王小石微微顫抖着伸出手去,向着顧惜朝說,“顧大哥,拉我起來好麼?”

江湖上,爾虞我詐,不是可以過命的兄弟,誰敢將自己的重量交與別人?

王小石現在就在這樣做,溫厚,善良,踏實的王小石,像石頭般令人感覺到安全的王小石,微微笑着伸出手去,對顧惜朝說了那句話。

將自己的重量交與顧惜朝——那個曾被那麼多人稱爲壞人的顧惜朝。

那一刻的顧惜朝,感覺整個心臟都柔軟了起來。

只有心臟柔軟下來,眼淚纔會止不住。

他伸出手去,緊緊地握住王小石的手。

兩隻手用力地握在一起,顧惜朝慢慢使力,王小石就勢從牀上站了起來。

王小石的手溫暖,顧惜朝的手雖然還是很涼,但他覺得心裡有一團火在燒——於是那手就熱了起來。

他望着略顯得憔悴的王小石,在朝他誠摯微笑;望着楊無邪,亦在向他微笑,還有方恨少,也笑得很大聲。

他再看向戚少商,戚少商圓圓亮亮的眼睛裡是一種新的蛻變與沉澱。

戚少商將自己的手覆到王小石與顧惜朝相握的手上,接着,楊無邪和方恨少都將手覆了上去。

五個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處。

“好兄弟!”王小石的聲音有些顫抖了。

“好兄弟!”

“好兄弟!”

顧惜朝在那一刻深刻地體會到,被人無條件信任的感覺,得到可以過命的兄弟的感覺,就像罌粟一樣——會讓人上癮。

五春花爛漫夏花似錦十一墨寶墨寶四十一廣陵散的散三十九王小石的笑一寸鐵殺魚一刀見血五十三息紅淚的息四十張飯王的飯三月冷龍沙塵清虎落二傷口傷口三白衣白衣二十八畫陣畫陣十二演戲演戲四十八連環局的環七青衫青衫三十四救命救命二羈旅行役斷鴻終歸四浩氣長存予與汝偕亡四十一廣陵散的散三十四救命救命26 -50四十二廣陵亂的亂三十三停戰停戰三十二鍾情鍾情二十九琴陣琴陣一寸鐵殺魚一刀見血四十三隱於山的山二十四同夥同夥四南去北來湘雲楚水二羈旅行役斷鴻終歸四十七連環局的局五十五李伯紀的紀三十棄陣棄陣三十九王小石的笑十三難忘難忘十五好酒好酒二十六闖關闖關十九知音知音十二演戲演戲十四眼睛眼睛三十一死約死約六找尋找尋後記的記四十張飯王的飯三十四救命救命26 -50三十六顧惜朝的顧二十九琴陣琴陣四十六狄飛驚的敵三十九王小石的笑二傷口傷口四十六狄飛驚的敵十七名劍名劍二十三迎敵迎敵十五好酒好酒十三難忘難忘二羈旅行役斷鴻終歸十相助相助四南去北來湘雲楚水1 -25十八信任信任十三難忘難忘十五好酒好酒三十一死約死約十八信任信任三十六顧惜朝的顧六找尋找尋八歲月裡淡看拍岸驚濤二十五無憾無憾四南去北來湘雲楚水後記的記十七名劍名劍二傷口傷口十相助相助四十二廣陵亂的亂四十張飯王的飯八饒人饒人五十五李伯紀的紀三十棄陣棄陣六找尋找尋五圈套圈套二羈旅行役斷鴻終歸三十五釋懷釋懷三十一死約死約二宦海浮沉他人嫁衣裳二十四同夥同夥四十張飯王的飯四十四及時雨的語五十六九萬風的風五十方應看的看三十九王小石的笑三白衣白衣二宦海浮沉他人嫁衣裳五十一好對手的對十三難忘難忘二十一併肩並肩三十一死約死約二十二路上路上26 -50二十盟約盟約四浩氣長存予與汝偕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