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狄飛驚的敵
戚少商與顧惜朝本意是前往青溪，啓程之前卻又再次接到王小石的飛鴿傳書。
方臘起義人多勢衆，但到底是普通農民出身，絕對禁不住這些個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的暗中使壞。
所以顧惜朝與戚少商纔有此意——截蔡京的手下。
可是王小石最後一封飛鴿傳書，只說了一句話。
“速至梁山泊，截八大刀王與任勞任怨。”
於是戚少商和顧惜朝明白了，方應看的手下去了山東，想對宋江義軍不利。
他們決定即刻改行去山東。
在路上，顧惜朝忽然說，“喂，我們現在，要去助的可是造反頭子。”
戚少商笑，“是啊，你我也成了反賊了。”
顧惜朝也笑，“你現在什麼感覺？”
戚少商不笑了，握住顧惜朝的手，“官逼民反，怨恨不得別人。”
他們一路往梁山泊行去。
其實梁山泊距離汴梁不過幾百里路，以戚少商和顧惜朝的輕功，不到兩天就可以趕到。
可是他們卻在半路上無法前行。
因爲他們遇見了一個人。
他們看見的是，狄飛驚。
很明顯，六分半堂同樣知道了消息——來堵截去堵截方小侯爺手下的人。
而且，還是狄飛驚親自到場——他算準了王小石不是蘇夢枕麼？
是狄飛驚算準了，還是雷純算準了？
但不管是誰算的，狄飛驚確實出現在這裡。
他出現在這裡，低着頭，看不清表情，微微看見秀氣而堅毅的下巴，孑然的身軀。
顧盼白首誰相知，天下唯有狄飛驚。
好看得讓人一看就知道是他的狄飛驚，安靜而疏離地站在他們面前，像個低着頭羞澀見人的少年。
戚少商一直無法對狄飛驚有敵意——狄飛驚在某些地方與顧惜朝有幾分相像。
狄飛驚好看得讓人一看就知道是狄飛驚。
而同樣的，顧惜朝好看得讓人一看就知道是顧惜朝。
只是他們有所不同，狄飛驚像冬天的雪——顧惜朝卻像江南的柳。
但是，外表看起來，似乎狄飛驚比顧惜朝還要溫和得多。
狄飛驚的聲音也很好聽，他低着頭，淡淡地說，“戚大俠，顧公子，請回吧。”
狄飛驚說話的時候，眼睛低垂，睫毛那麼長——說完話的時候，他輕輕地擡起眼。
那一瞬戚少商與顧惜朝同時感覺到——似乎自己忽然置身於冰天雪地之間。
很冷，很冷，很凌厲，很凌厲。
那是“眼刀”。
狄飛驚有兩件寶貝。
“眼”和“手”。
剛剛他使出的，就是“眼刀”。
戚少商與顧惜朝幸早有防備——否則，也許真的會受傷於他的眼刀之下。
戚少商與顧惜朝同時拔劍。
清鳴，錚錚，劍氣映出一眼的驚寒。
狄飛驚說的是，“請回。”
狄飛驚這麼說了，就代表了，六分半堂自此管下這件事。
狄飛驚的武功很少有人看過。
剛剛的“眼刀”算一樣。
還有一樣武功，看過的人，甚至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但是戚少商都看到過。
圍剿關七那一戰，狄飛驚的眼刀與大棄子擒拿手。
這一刻，戚少商與顧惜朝一拔劍，狄飛驚就使出了大棄子擒拿手。
一直以來，戚少商都認爲狄飛驚是個永遠不會出盡全力的人，也是永遠不會令人看透的人。
可是這一次的狄飛驚清晰得讓人更加懷疑。
他一來，就說了開門見山的話。
六分半堂要管這件事——六分半堂和朝廷是一起的。
然後他就使出了眼刀。
狄飛驚隱忍多年，也只是在圍剿關七一戰時使出了他的絕招。
可是這一次，他即刻使出眼刀。
使出眼刀後，即刻使出大棄子擒拿手。
戚少商更多的是驚疑。
這個真的是永遠不會盡全力的狄飛驚麼？
他爲什麼出手得這麼快——他爲什麼不能等一刻？
他不能等，自然是有原因的。
他有他不能等的原因。
這個原因，戚少商與顧惜朝忽然之間想到的，都是——雷純。
可是他們已來不及想——狄飛驚的擒拿手已經到了眼前。
他甚至以一敵二——完全不顧及戚少商與顧惜朝兩個人聯手到底有多麼厲害。
戚少商一劍削去，斜斜刺向狄飛驚。一邊刺一邊喊，“狄大堂主，六分半堂這次着實有些過分了罷！”
狄飛驚沒有說話，他輕巧轉身，不去攻戚少商，一個“脫袍讓位”、“移目嫁禍”，轉攻至顧惜朝。
顧惜朝正防着他來——所以他以掌力去攻狄飛驚的擒拿手。
顧惜朝的內力不行——絕不是狄飛驚的對手。
戚少商擔心。
他心急如焚。
他以爲顧惜朝並未看過狄飛驚武功，他以爲顧惜朝並不瞭解狄飛驚的武功在關七一戰時其實已在自己與孫青霞之上。
他急轉身——他要去替他擋這一勢。
可是他忽然發現，顧惜朝忽然換了方向——他將擋向狄飛驚手的掌力，忽然轉移了。
顧惜朝攻向的，是狄飛驚的眼睛！
那一瞬，狄飛驚將全力使出的大棄子擒拿手攻向顧惜朝。
而顧惜朝卻將全力攻向狄飛驚無暇使及的眼睛。
也就是說，這樣一來，兩個後果。
顧惜朝死，狄飛驚瞎。
顧惜朝在賭。
他又算計上了。
他將自己也算計在內——當年圍剿關七一戰，低首神龍擡頭，眼刀，擒拿手，流傳於世，哪一個他不清楚？
狄飛驚的武功甚至在當年的戚少商之上。
這些年過去後，戚少商的武功更精，但狄飛驚自然也不會疏於練習。
所以他一定要賭一把。
一時之間，局勢從狄飛驚七成勝算到兩敗俱傷——戚少商終於瞭解到，江湖上最怕不要命的。
狄飛驚收勢，在空中翻轉了一圈，穩穩落下。
“顧公子——你幾時這般不要命了。”
顧惜朝亦收勢停住，戚少商已站在他身前。
“狄大堂主，你幾時這般不要風度了。”
狄飛驚永遠穩如泰山。
這一次的狄飛驚，不穩。
不但不穩，甚至有些過於急躁。
所以，就顯得很沒有風度了。
狄飛驚還是低着頭，可是顧惜朝看到他的睫毛微微有些亂顫。
四周靜止，過了一會兒，戚少商才說，“狄大堂主，難道我們，又要爲敵了？”
狄飛驚溫和一笑，“我們豈非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