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兒師妹,據說這位大佛,在歡喜禪宗中極有地位,你能成爲他的道侶,就可得到他的庇護,在這風起雲涌的天地大變中安然無恙,實在令人羨慕。”
“是啊是啊!更別說傳聞中,這位大佛乃是帶髮修行,且駐顏有術,如今樣貌依舊英俊萬分,是佛宗中數得着的美男子,我一位師姑曾遠遠看了一眼,多少年都念念不忘。”
“清兒師妹好福氣,日後飛上枝頭變鳳凰,還希望師妹不要忘了師姐們。”
“對,我們以後,就要靠清兒師妹照拂了,師姐之前如果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地方,還請師妹多多海涵,師姐在這先行向師妹你道歉了。”
被一羣鶯鶯燕燕圍繞着,琴清兒臉上只有一層淡淡的笑容,這些師姐妹的羨慕絕不是假的,她也被師尊特意的提醒過,確定被歡喜禪宗大佛看中,是自己最大的福氣。
無論怎麼看,此時的自己,都應該歡喜無比,但不知道爲何,她心頭卻總是縈繞着淡淡的哀傷,記憶中那份低沉空洞的感覺,越來越濃重。
家族已經在歡慶,所有人都爲她的幸運而興奮歡呼,明明是天大的喜事,爲何她卻會感到哀傷?
難道是因爲,那個在腦海深處,不斷縈繞的身影嗎?
已經這麼多年,她竟從未有一日能夠忘卻!
是不是自己的生命中,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可問遍了所有人,都沒有得到半點答案。
唉……或許正如老祖所言,這只是一個單純的,存在於她腦海的臆想吧。
收斂了心思,琴清兒依舊如以前,向所有師姐師妹行禮,然後轉身離開。
距離婚期只有三日了,她要開始在家中焚香沐浴,做好最後的準備,並且盡全力的,去徹底遺忘,那個模糊的身影。
因爲三日後,她將成爲歡喜禪宗大佛的道侶,無論這道身影是否存在,都將失去所有意義。
……
密藏佛宗,佛國禁地。
七座白色佛塔,散發着暈暈佛光,恢弘而肅穆,令人心頭自然敬畏。
虛樂趴伏在佛塔前,神色恭謹而敬畏,“佛陀,事情已經安排妥當,前往獸神之城送信的弟子,也已在片刻前出發。”
言及此處,他欲言又止。
“虛樂,你不必感到不解,這世間凡俗之輩,不侍我佛難得佛法庇護,無法跳出滾滾紅塵。情之一物,乃世間最毒,即便莫語明知是陷阱,也一定回來。”平緩溫和的聲音,在空中響起,無數佛光隨之律動,形成千百尊飛天影像。
“佛陀洞徹世事,弟子不如。”虛樂行禮低呼佛號。
他未再多言,起身退後幾步,轉身離去。
……
琴家。
空間微微波動,莫語身影出現,他目光如電,在此片宅院所在掃過,眉頭驀地皺緊。
沒有人!
他不認爲,南宮無雙膽敢,在這件事上,對他撒謊期滿。且這片宅院,還清楚的遺留着,許多人居住的痕跡,顯然是在不久前才匆匆離開。
看來,已經有人預料到,他接下來的舉動。所謂的歡喜禪宗大佛,迎娶琴清兒之事,果然是一個陷阱。
不過,這是擺在明面上的陷阱,即便看到了,也只能乖乖跳進去。
佛宗,果然是好手段!
莫語神色冰冷,眼中涌動的寒芒,似要將這天地,都徹底的冰封。
既然你們苦心算計,本座便去闖一闖,且看你佛宗,佈下怎樣的天羅地網,可否有資格,將莫某留下來!
轉身一步邁出,腳下空間泛出波紋,莫語身影沒入其中不見。
……
佛宗佛國,氣勢非凡的庭院中,琴家修士聚集在一起,每個臉上都充滿了笑容。
琴清兒嫁與歡喜禪宗大佛,琴家就有了最大的依靠,可保萬年基業。
這是天大的好事!
如今,能夠進入佛國中居住,便是最好的證據。
佛宗麾下,附屬大小勢力無數,有此殊榮者,又有幾個?
每每想到這點,琴家修士上下,無不洋洋自得。
明日,就是婚期,琴家今天要焚香禱告,向歷代先祖稟明這件喜事。
並且宣告,琴家的再度崛起。
是以,所有琴家修士,都是正裝出席,無比的鄭重。
被衆人擁簇間的琴清兒,精心梳洗裝扮下,越發光彩照人,如九天神女下凡。
只是她眉角,此刻輕輕皺着,臉上那份笑容,有着幾分明顯的勉強。
琴古眼中閃過一絲不忍,琴老低沉的聲音,直接在他心底響起,“你忘記了,青尊當年是如何被人抽取神魂煉化?我琴家,在玄皇世界中,只是不入流的小家族,如果沒有大能者庇護,將來勢必難逃消亡的下場。”
他沉默一下,繼續開口,“已經這麼多年,都沒有傳回他的消息,必然已經凶多吉少,清兒繼續等待下去,也沒有半點意義。下嫁大佛,與之成爲道侶,無論對她還是對我琴家,都是最好的選擇。”
琴古苦笑低頭稱是。
焚香禱告,祭拜先祖,一道道儀式,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過程平靜而順利。
直到一切結束,琴家衆人紛紛向琴清兒道賀。
“清兒姑姑,你怎麼看起來,一點都不快樂?”稚嫩的童音,讓琴清兒微微一怔,整個祭祀大殿,也是猛地一靜。
三十餘歲模樣的婦人,急忙捂住懷中孩子的嘴巴,面龐微微泛白,“小孩子胡亂的說些什麼,做不得數,清兒妹妹千萬不要往心裡去。”
“就是。這可是喜事,天大的喜事,無數人羨慕都羨慕不來。”
“小孩子看得懂什麼,清兒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我們可是怎麼看,都覺得清兒紅光滿面,心中歡喜萬分呢。”
琴家的女眷們,紛紛開口,想着儘快將剛纔的一絲不和諧,徹底衝散。
琴老陰沉的臉色,此刻稍稍好看了一些,揮了揮手,道:“清兒累了,早些回房休息,明日還有諸多繁瑣禮節要做。我琴家雖是小門小戶,但在這些方面,萬萬不能丟了臉面,以免被人笑話。”
琴清兒恭謹稱是,蓮步輕移向外走去,不過很快她腳步便停了下來,肩頭輕輕顫抖着,幾息後轉身拜下,“老祖,不知爲何,清兒心中很痛苦,我不願嫁歡喜禪宗大佛,希望老祖成全!”
祭祀大殿,瞬間陷入死寂。
所有琴家之修,都是瞪大了眼,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臉上更是有着,難以掩蓋的驚駭!
琴老拂袖一揮,低喝道:“所有人都出去!剛纔的事,不許泄露半點,否則老夫親自動手,讓他生死兩難!”
“是,老祖!”琴家衆人悚然一驚,行禮後匆匆離開。
即便琴古,也在琴老冷漠的眼神中,不得不轉身退下。
很快,整座大殿中,便只有他與琴清兒兩人。
琴老皺緊了眉頭,緩緩開口,“清兒,你可知道,此番婚事,是歡喜禪宗大佛親自開口。”
琴清兒身體一顫,俏臉變得蒼白,“清兒知道。”
“你既然知道,便應該明白,在這件事情上,我琴家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你答應,我琴家攀附上歡喜禪宗大佛,此後便可有了靠山,崛起之日可待。若拒絕……你莫非以爲,佛宗便真的是一羣吃齋唸佛,心懷慈悲之輩?”琴古聲音平靜,但這份平靜中,卻有着深深的無奈與悲哀。
因爲弱者,在這天地間,從來沒有選擇的權利。
“老祖……”
“我只問你,是願我琴家蒸蒸日上,子弟皆可有所成就,還是有那副冰冷的心腸,可以看着他們所有人一一死去,而無動於衷!”琴老聲色俱厲低吼。
琴清兒臉色越發蒼白。
琴老臉上,閃過一絲遲疑,但身爲琴家老祖,他做一切事情都要以家族的利益爲先。
“清兒,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我琴家真的拒絕,所有族中子弟都不惜一死,便真的可以,退掉這親事嗎?歡喜禪宗大佛的意志,不是我們可以抗衡的!”
這句話,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琴清兒心中最後一絲期盼,轟然倒塌。
她沉默了許久,起身一禮,向殿外走去。
整個人,就像是失了魂,再無半點活力。
殿門處,琴清兒停下,空洞的聲音傳來,“老祖,親事我可以答應,但清兒最後一次問您,我記憶之中,那道一直存在的身影,真的就只是虛幻嗎?”
“我希望,您能夠告訴我真相。”
琴老沉默,許久後一嘆,“存在或不存在,又有什麼意義?清兒,放下吧,不要讓自己的一生,都生活在痛苦中。”
避而不答,但這本身,就已經是一個回答。
琴清兒悽然一笑,原來她不是在胡思亂想,原來在她的生命中,真的曾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只是這麼多年,你在哪裡,爲何不來找我?
是你已經死去,還是將我,遺忘在了記憶的角落。
琴清兒繼續向外走去,明亮的光線,就像是一張大口,將她整個吞沒。
因爲光明之後,就是永遠的黑暗,代表着她今後的人生,將再沒有半點光亮。
此後不爲自己活,只爲家族而生。
她心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