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首在劍策身上掃過,雪厲然眉頭微皺,心中閃過一絲疑惑。漸漸觸摸到六階劍王境界,令他在劍道一途的感應無比敏銳,這名昌運宗弟子此刻受傷虛弱,但這種虛弱似乎並非完全因爲傷勢與損耗,而是一種自身境界的降低……莫非他施展了某種秘術,不惜自損劍道境界,爆發出無比強大力量?
但此刻情形他沒有時間多想,提起勳涼直接轉身直接離開,“這一戰,勳涼認輸。”
試煉谷空間無比安靜,也就使得這句話顯得格外響亮,清晰傳入各方修士耳中,將他們從最初的震撼中驚醒。四階劍師修士,竟能生生拼倒劍宗強者,這種顛覆性的事情,若非親眼所見根本難以相信!
但事實便是如此,四季宗勳涼落敗,昌運宗繼續獲勝!兩宗接連兩場弟子比拼,四季宗弟子皆落得重傷下場……莫非昌運宗當真要如陶厲所言,要將今日出戰四季宗弟子盡數折損?
符寶、長春、碧月三宗強者神色凝重,心中都是一片慶幸,好在今日與昌運宗死磕的是四季宗,若換做他們門下弟子,下場只怕更加悽慘。但在這份慶幸中,卻又有諸多不甘與無奈。昌運宗出現六階靈王本已是打破平衡的強大存在,宗門弟子卻又強悍無比人才輩出,不出意外,日後十數年乃至更長一段時期內,內各宗都要處於被壓制狀態!
四季宗本是唯一有資格與昌運宗一較高低者,但今日宗門大比門下弟子接連折損敗落,若是徹底輸掉必定使宗門聲威大減,成爲昌運宗崛起中的一塊墊腳石,襯托其聲名更重!
今日靈王階陶戰親至,更帶出五隻隱藏的深淵魔禽,令諸多名聲不顯弟子在宗門大比中嶄露頭角,洗刷宗門前恥辱自是首要目的,但最爲重要的,恐怕是要就此機會將四季城徹底踩在腳下,成爲周邊數千裡境內最強宗門!
誰能佔據最強宗門之名,便能擁有更強的號召力,吸引更多強大散修加入,招收更多的弟子,使得宗門實力快速暴漲,漸漸拉大與各宗之間的實力差距,徹底奠定霸主之位!
自這一角度去看,此番宗門大比便越發重要!能夠成爲修士者大都不是純苯之人,或許最初沒有想到太多,但隨着事情推進卻不難察覺到此中深意,諸多目光看向昌運宗所在木臺,不覺流露敬畏。
“弟子敗落,未能維護宗門威嚴,還請宗主懲責!”勳涼掙扎着行禮,身上傷口再度涌出血水,滴落在木臺上,猩紅刺目。
柳邊城拂袖一揮,一股柔和力道將他拉起,沉聲道:“你已盡力,能夠保全自身便好不必去想太多,速去修養傷勢吧。”
勳涼拱手,“弟子想繼續留在這裡。”
柳邊城微怔,隨即明白他心中念頭,停頓一下還是緩緩點頭。
勳涼再行一禮,轉身退到一旁。與劍策最後碰撞一擊,崩潰劍芒將他身體撕裂了無數道可怖傷口。雪厲然出手只是將他傷勢暫且壓制不再惡化,但他每一分動作,都會牽動體內傷勢傳來潮水般的痛楚不斷衝擊着他的意志,令他臉色漸漸變得更加蒼白。
突破五階劍宗,他本以爲此番宗門大比,他能夠維護四季宗威嚴,保住莫語師弟留下的榮耀。
但如今,他卻敗了……
袍袖中,勳涼拳頭緊握,這略微施力的動作,便讓他身上一些傷口再度裂開,周身瀰漫的血腥味更重幾分。
“師弟放心,即便你已不能再戰,但還有我在。”在他身邊,荀昭突然開口,他臉色極爲平靜,“爲兄保證,宗門的威嚴與莫語師弟榮耀,我會竭盡所有的力量,去守護。”
勳涼略微停頓,正因爲明白自己心中的堅持,所以他知道荀昭心中已有決定,便非三言兩語可以勸回,只是道:“師兄小心。”
荀昭點點頭,邁出一步恭謹行禮,“老師。”
柳邊城微微皺眉,此番昌運宗有備而來,暗中不知還隱藏着怎樣的力量,即便荀昭也有可能遭遇兇險。但看着他平靜的面龐,感受着這份平靜下隱藏的堅定,柳邊城遲疑一下,還是微微點頭。但終歸不太放心於這名錶面溫和寬容,骨子裡卻極爲驕傲與重情的弟子,他又繼續囑託了一句,“記住,勝敗雖重,卻遠不及你的性命。”
荀昭心中微暖,他拱手稱是,只是心中那份堅守卻更重了幾分。
他自小便在宗門長大,宗門便是他的家,所謂宗門榮耀既吾之榮耀的念頭,他根本不用去想,因爲這些早已融入到他血脈裡。再加上莫語師弟的緣由,他怎能允許昌運宗在此耀武揚威。
或許今日他未必能勝,但總要戰過才能知道。
他轉身,行至木臺邊緣,腳下一步踏出,足下空間頓時蕩起層層蔚藍水波,第二步落下波紋方起,第一步所成波紋便已消散不見。
凌空而走,他卻像是行於湖面,安靜無息,所散發元力波動僅在周身一米之內。簡單手段,便已表明他大靈嬰境修爲,對天地元力的掌握,更是精準到難以想象的境界。
接連十數步,荀昭落在石臺,平靜拱手一禮,道:“四季宗,荀昭。”
他聲音方落,臺下陡然響起一陣喝彩聲!
“好手段!”
“對天地元力操控精準到這般地步,絕非尋常大靈嬰境修士所能做到,這荀昭修爲,絕不在那勳涼之下!”
“又是一強大五階弟子,四季宗底蘊深厚難以想象,昌運宗表現雖強,但今日不到最後,勝負尚且難分!”
“僅是兩宗弟子之戰,精彩激烈程度,便已遠超往屆宗門大比!”
四季宗接連兩敗,宗門聲譽已受到極大影響,宗門士氣低落到谷底。荀昭不喜招搖,卻不得不以這種方式挽回一些宗門威嚴,令宗門弟子重振信心。
“荀昭師兄必勝!”
“四季宗必勝!”
“師兄加油!”
諸多宗門弟子臉上頹廢一掃而光,重新呼喝起來,眼中滿是興奮與期望。
荀昭,是所有四季宗弟子中最有威望之人,不僅是因爲他爲人寬厚性子溫和,對諸多宗門弟子多有指點,更多是因爲他令人驚豔的天賦與絕對強大的修爲。
莫語未曾出現之前,他便已是宗門弟子中毫無疑問的第一強者,即便是天罰峰勳涼,也自認並非他對手。以前沒有人知道荀昭修爲究竟有多強,現在他突破至大靈嬰境,修爲必定更加恐怖!所以在所有四季宗弟子心中,他便是最有可能將昌運宗挑釁擊潰,重振宗門威嚴之人!也只有他,才能用這種最簡單的方式,便令他們重拾信心!
聽得身後歡呼,荀昭神色越發平靜,心中卻漸漸緊繃。因爲他明白,這種方式可以令宗門士氣暫且重振,令各方修士目光重新敬畏,卻建立在他必須勝利的基礎上。若他一敗,宗門重振士氣便會徹底崩潰……更爲重要的是,宗門已沒有弟子,能在他身後繼續出戰。
所以他不能敗!
荀昭看向對手,突然道:“你很強,但擊敗勳涼師弟已耗盡了你所有手段,所以你不是我的對手。你沒有在最後對勳涼師弟繼續出手,所以我給你主動認輸的機會。”
劍策猶豫一下,他拱手轉身離去。正如荀昭所言,他所有力量都已耗盡,現在之所以還能站着,只是依靠他強悍的肉身在支撐。可即便肉身強悍,在受了極重的傷勢後,他動作之間的痛苦卻不會減少半點,所以他速度很慢。但就是以這樣緩慢的速度,直至他走到石臺邊緣,昌運宗方向仍舊沒有一名修士迎出。
感受到這份梳理與冷漠,周邊修士微微一怔,不知究竟因何緣由,竟讓昌運宗上下以這般態度,對待一名剛剛拼死廝殺爲宗門獲取勝利的真傳弟子。但很快,有那心思較快修士想到了荀昭方纔所言,身體便忍不住微微一僵,眼底流露震動。若真是如此,昌運宗……竟是想要將四季宗出色弟子盡數折損於此!
站在四五米高的石臺邊緣,劍策微微皺了皺眉頭,在確定不會有人來接應後,他沒有猶豫太久便縱身跳了下去。“啪”的一聲,他腳掌落在地面,平日裡這點衝擊根本不足以對他造成半點損傷,此刻卻能牽動他體內絕大部分的傷勢,讓他身上勉強繃緊不致繼續流血的傷口再度張開,衣袍上殷紅血色在不斷生長,強烈的痛苦,令他面龐瞬間煞白再無半點血色。
身體搖晃一下,劍策並未沒有倒下,他喘息了幾口邁步向前走去,身下地面卻已沾染上了大片血跡。在各方修士目光中,他一步步走到木臺旁,沿着臺階走上,然後拱手行禮。在他身後,一滴滴猩紅血跡,勾連成了一條血色之路。他沿着這條血路沉默歸來,迎接他的卻是無數道不解、冷漠與憤怒目光。
陶厲臉色陰沉,看着他渾身浴血的模樣,眉間盡是冷酷,“爲什麼?”
劍策沉默了一下,生硬道:“你們要我勝,我已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