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紛揚揚下了三天三夜, 北京城裡,好久沒有落過如此大的雪,好像要把所有的愛恨情仇一併埋葬。宮內宮外, 大街小巷, 全都熱鬧非凡, 所有人都在爲即將到來的小年做準備。
然而鐵獅子衚衕裡的貝子府, 卻冷清的可怕。
胤禟已經將自己關在錦畫堂整整兩天了。
房門反鎖着, 怎麼叫門也不開,秦敘延送來的飯菜都被原封不動的送回去。府裡的女人們,奴才們, 沒有一個人叫的開胤禟的門。
眼瞧着胤禟將自己關進去兩日不出來,巧如着急忙慌的去請了八阿哥胤禩過來。
胤禩一路聽着巧如介紹情況, 一路快步走到錦畫堂:“這事怎麼不早來找我, 九弟現在情況如何?”
巧如急得手足無措, 滿頭大汗:“奴婢也不知道會變成這樣。方纔秦公公端着飯菜在門口站了一個時辰,九爺就是不肯開門, 飯菜又被原封不動的退回來了。”
胤禩走到錦畫堂,看到奴才們果然都圍在門口,一個個焦急萬分,卻又茫然無措。胤禩上前敲了敲房門:“九弟,是我, 開個門吧。”
胤禩重重拍打着房門, 可是門裡面就是沒有聲音傳來。
“你們確定胤禟在裡面?”胤禩有些疑慮的問, 見奴才們都不約而同肯定的點頭, 彷彿想到了什麼恐怖的結果, 胤禩的臉唰的一下就變得慘白,他立即啞聲吩咐道:“快, 快給我撞開這個門。”說話間,胤禩的聲音竟然帶着顫抖。
奴才們聞言,立即衝上去,一齊重重的撞在門上,三兩下後,終於將門撞開。胤禩隨即衝進了房間。隨着房間門被打開,陽光灑進了昏暗的屋子裡,胤禩藉着光看到了醉倒在地上的胤禟。
在滿地東倒西歪的酒罈裡,坐在地上的胤禟抱着一個酒罈背靠在牆上,醉的不省人事。
屋子裡的味道實在不好聞,胤禩忙打開房間裡的窗戶,又走到胤禟身邊,輕輕拍了拍胤禟,“九弟,九弟……”
胤禟醉的昏昏沉沉,只聽外界好像有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喊他。緊閉雙眼的胤禟眼中一熱,“唐心……唐心是你嗎?”雙眸尚未睜開,卻已有熱淚從眼縫中流出。
胤禩上前緊緊環抱住胤禟,輕撫着他的背:“九弟……”
胤禟身形一顫,彷彿終於從夢中清醒,認清了現實,他抱住胤禩慟哭起來:“八哥……八哥……她走了……她不要我了……”
“九弟……”胤禩一邊輕撫着胤禟,一邊嘆氣道:“她人既然已經走了,你也別作踐自己了。好好活下去,纔有相見的機會啊。”
“不……不會有的……”胤禟的聲音充滿着絕望:“她回她的時代去了,她跟我不在同一個世界裡,黃泉碧落,我都無法再見到她了。即使我現在就挫骨揚灰,墜入無盡深淵,去黃泉路上等她,也無法等到她。八哥……你告訴我,我究竟該怎麼做,才能再見到她?我連死都見不到她,我還能怎麼做?”
一向冷靜睿智的胤禩,這一次卻啞口無言。他好像真的無法回答胤禟的問題,唯有抱着胤禟,借給他一個盡情釋放悲傷的肩膀。
康熙四十九年,註定不是平靜的一年,大年初一,宿醉了多日的胤禟就跑到翊坤宮。宜妃原是好心,見胤禟整日沉浸於酒水之中悶悶不樂,便尋思着給胤禟再找一個嫡福晉。胤禟得知後,帶着一身酒氣就衝進了翊坤宮。
“不娶,不管是誰我都不會娶的。”胤禟梗着脖子,衝着宜妃道。
宜妃瞧自己一向驕傲自信的兒子爲了一個女子變得如此頹廢,也是恨鐵不成鋼,心痛的抱怨道:“不過是一個漢族女子,你爲了她甚至犯了欺君之罪,當初你皇阿瑪知道真相的時候差點治你的罪,真是孽緣。如今她走了,倒也省心。”
原本渾渾噩噩的胤禟,聽着這話,越想越不對勁,質問起宜妃:“額娘你也知道這事?”胤禟忽然想起那日康熙爺召他入宮將他禁足後,沒幾天宜妃就召了唐心九入宮,唐心九當時沒說什麼,但是胤禟此刻想來,卻覺得奇怪,問道:“額娘,你當初召見她是否是逼他離開我?”
宜妃瞧這兒子爲了一個女子如此,氣不打一處來,道:“是又如何?”
胤禟靜靜的看着宜妃,忽然放聲大笑:“好,很好,你不就是想讓我娶些滿族女子嗎,我娶!但是額娘,我告訴你,我胤禟這輩子不會再有嫡福晉!”
胤禟也是個說做就做的主,在翊坤宮放了話後,回府之後立即着手,一口氣納了好幾個妾,全是滿族血統。
其中一個侍妾,白佳氏,眉眼之間有些像唐心九,胤禟是對她是百依百順,要什麼給什麼。但是每一晚,胤禟都會回錦畫堂,那些個侍妾,胤禟一個也沒有碰過。
初來乍到的白佳氏得了胤禟的恩寵,自以爲自己風光無限,每日趾高氣昂,在府裡橫行霸道。府裡知道些內情的人,一個個都瞧不上白佳氏仗勢欺人的作風,沒人去提醒她低調些。
一日在落梅水榭玩耍的夏墨不小心衝撞了路過的白佳氏,白佳氏進府後就知道這四格格是個沒孃的丫頭,自然不放在心上,登時破口大罵,“不長眼的東西,竟然敢撞我?”
夏墨自出生就被胤禟捧在手心裡寵愛,何時被人指着鼻子罵過,受了這種氣,夏墨也毫不示弱,回擊道:“這路這麼大,你偏要往我這邊走,可是你故意找茬?亦或是眼神不好使,只看的到這邊?”
白佳氏見一小丫頭片子竟然敢和自己叫板,覺得一定是自己在這府裡太受寵了,得了其他人嫉妒,教這小丫頭來氣她的。白佳氏怎麼肯放過這立威的機會,一巴掌扇在了夏墨的臉上:“沒教養的東西,敢這麼跟長輩說話?是不是娘死了沒人教了?”
原本躲在周圍看戲的府上衆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原本他們是看不過白佳氏作威作福的腔調,便沒人上前提醒白佳氏,眼前的人是胤禟最寵愛的四格格夏墨。他們怎麼也沒想到,白佳氏竟然會動手打人。
這下就是作死了。
衆人開始同情白佳氏了。
聞訊趕來的巧如正巧看到了白佳氏扇夏墨的一幕,氣的發抖,連忙跑上前去,抱住被打懵了的夏墨,對着白佳氏怒目而視:“白佳主子,這大概是奴婢最後一次叫你主子了,你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敢打四格格,等着貝子爺發落吧。”
白佳氏忽然間也是不懂了,怎麼這府上,小丫頭,小奴婢的,都敢跟她叫板了。
胤禟下朝回來後,得知了此事,二話沒說,就叫人把白佳氏給趕了出去。白佳氏至此都沒明白過來,自己究竟哪裡得罪了貝子爺。
胤禟小心翼翼的抱着夏墨,不停的自責:“都是阿瑪不好……”
“我沒事的,阿瑪……”被打了的夏墨反過來安慰胤禟。
胤禟輕撫夏墨的小臉,看着夏墨臉上的紅印子,心中滿是愧疚:“阿瑪不好,不該接那些女人入府……”
“那阿瑪不要再帶女人回府了好嗎?”
胤禟將夏墨緊緊擁入懷裡,“阿瑪也不想的,可是不這麼放縱自己,一旦讓自己空閒下來,阿瑪就會想你額娘。阿瑪真的好痛苦,好痛苦……”
胤禟真的很努力很努力讓自己忙起來,一旦停下來,他就喝酒,不停的喝酒,只有這樣,他纔沒時間去想念唐心九。只有這樣,疼痛難忍的心,纔會麻痹。
可是不管胤禟如何努力,每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胤禟總會從睡夢中驚醒。他一閉上雙眼,就是唐心九決絕離去的背影,不論他在身後如何呼喊,都不會回頭的背影。
這樣的日子久了,胤禟越來越憔悴。越是這樣,他越是痛苦。
誰也沒有想到,胤禟爲了忘記唐心九,竟然請來了苗疆巫女。
胤禟跟夏墨說:“夏墨,這一次,阿瑪想徹底的忘記……”
知道將面臨什麼的夏墨淚眼朦朧:“阿瑪,你也不要夏墨了嗎?”
胤禟抱着小女孩,默默垂淚,“夏墨,阿瑪真的好痛苦,真的承受不下去了。夏墨,如阿瑪忘記了你額娘,忘記了阿瑪應該寵愛你,你不要恨阿瑪,好嗎?”
“好的,阿瑪”夏墨眨了眨眼,淚水從眼裡流下,卻點點頭答應道。她不希望阿瑪難受下去了,如果忘記能讓阿瑪開心起來,就讓阿瑪忘了額娘,忘了她吧。
只是阿瑪,你千萬不要記起來,忘記了,就不要再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