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親眼所見,你很難相信,在這座金碧輝煌、氣勢雄偉的皇宮之中,還會存在着這樣一條幽深曲折、陰暗潮溼的小路。
小路不斷蜿蜒向前,帶着路上的人走向那個被稱爲“千機閣”的神秘所在。
一個身材佝僂得像個蝦子般的老內官緩緩走在前面,手中提着一盞昏黃的燈籠。然而那燈籠發出來的昏黃的光芒非但沒有將腳下的小路照得明亮一些,反而令四周變得更加昏暗。
跟在老內官身後的是兩個修長高大的男人。他們的面貌雖然生得不同,卻是一樣的白皙俊美,高雅出塵,看起來彷彿是誤入人間的謫仙一般纖塵不染,令人觀之忘俗。
再長的路也會有盡頭。現在,老內官已經帶着二人站在了一扇古老陳舊的木門前。木門毫不起眼,年久失修,就像一戶普通農家的屋門一樣,連一點油漆過的痕跡都找不到了。
兩個男子卻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一般,絲毫見怪的意思也沒有。身穿黑衣的那個人伸手輕輕一推,木門便無聲地開啓。他回頭看了身後身穿白衣的同伴一眼,當先走了進去。身穿白衣的男子衝着老內官點了點頭,也跟着進去了。
老內官緩緩將門關閉,又緩緩將手中的燈籠插在牆上的一處縫隙裡,最後將佝僂的身子靠在牆邊站好,就一動也不動了。
木門內是一片更加濃稠的黑暗,兩個男子卻彷彿在陽光下行走一般熟練。他們先是走了一段平坦的路,之後下了數十級臺階,忽而一轉,又上了一段石階,眼前的光線忽然明亮起來。
一個蒼老卻又威嚴的聲音自那明亮處傳來:“清流,千煦,你們回來了?快點進來吧,陛下已經等候多時了。”
兩個男子輕聲地答應着,雙雙邁進了這間明亮的屋子裡,拱手朝着面前的兩個人行禮,說道:“喻清流、雲千煦拜見陛下,拜見閣主!”
站在地上的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頭髮鬍子各白了一半,面色肅穆,不怒自威;坐在椅子中的是一個高大威猛的中年王者,寶相莊.嚴,令人不敢仰視。
王者擡了擡手道:“兩位愛卿不必多禮,說說情況吧!”
白衣男子喻清流看了看黑衣男子云千煦,微微點了點頭。雲千煦便自懷中取出一本絹冊,打開,開口唸道:“德威十八年三月初四,西州清水郡,雷神山山匪八百七十六人,盡數被誅,伏屍遍野,血染清水河,三日方盡;德威十八年五月初七,北境雲龍鎮士紳劉大虎,闔家男丁共計一十三人,悉數吊死於堂上,現場慘烈;德威十八年七月十四,東海靈龜幫總舵,上下大小百餘人葬身火海,無一逃脫,其餘倖存幫衆悉數逃走,作鳥獸散;德威十八年九月初一,‘中州一窩美女蛇’不下三十餘人,赤身裸體遭鋼索穿胸,慘呼掙扎數個時辰,血盡而亡……”
德威皇帝忽然擡手打斷了雲千煦道:“雲愛卿且住,據你們的調查,這些事情真的都是一個小姑娘做下的?”
雲千煦點頭,沉聲道:“啓稟陛下,恐怕是這樣的。”
德威皇帝看了看身邊面色凝重的老者道:“閣主,你怎麼看?”
千機閣主道:“回陛下,依臣看來,那小姑娘身後的勢力恐怕纔是真正可怕的對手!”
說完二人又轉向雲千煦,望着他不說話。
雲千煦道:“據我與五師兄近三個月的調查來看,那小姑娘本身的武功竟是深不可測,她身邊的四個年輕侍從也個個身手不凡,足以匹敵當世衆多的一流高手!此外,他們還有一隻五十餘人的精幹力量,實力非凡,足以對抗上千人的軍隊!”
德威皇帝和千機閣主均面色凝重,沉默不語。
喻清流忽然開口道:“臣下與六師弟都覺得,那小姑娘背後的勢力必定十分強大。然而這都不是什麼問題,最可怕的是,我們二人歷時數月,費盡心力,卻至今也沒有弄清楚,‘它’到底是什麼!來自哪裡!爲什麼而來!我們甚至連那小姑娘的真面目都沒有瞧見過!”
說到此處他又擡頭看了看衆人,接着道:“那小姑娘的行事作風狠辣,下手無情!雖說那些被殺的人和勢力都有他們必死的理由,但是其中也不乏一些罪不至死的無辜之人,卻都受到株連一併慘遭處死。”
德威皇帝陷入沉思,半晌擡頭望向千機閣主。二人四目相對,眼中均露出驚疑的神情。
千機閣主衝着德威皇帝拱手道:“陛下可是想到了什麼?”
德威皇帝道:“你也想到了,不是嗎?”
千機閣主點點頭,面色更加凝重。半晌說道:“除了他們,老臣實在是想不出這世上還有誰擁有如此可怕的武功,行事又如此狠辣殘酷,唉!難道……”
德威皇帝面上神情變換不定,沉聲道:“若果真是他們,我們便真的有大.麻煩了!”
喻清流和雲千煦二人對望一眼,眼中皆露出疑惑不解之色。
德威皇帝搖搖頭道:“你們二人不過三十餘歲的年紀,自然對幽冥聖殿的事情一無所知。也罷,就請你們的閣主給你們講講吧。”
千機閣主緩緩走到一張椅子旁坐下道:“你們兩個也坐下吧。”
喻清流與雲千煦拱手道謝,靜靜地坐在另外兩張椅子上,傾聽閣主的講述。
“幽冥聖殿”是一個神秘教派的名字,這個教派信奉的神祇是‘天齊仁聖大帝’,實際上的掌權者則是被稱作“冥王”的教主。
沒有人能夠說清這個教派創始於何年,只知道它最興盛的時候至少擁有數十萬的教衆。那一代的冥王還親自設置了“十殿閻羅”來分別統轄這些教衆,十殿閻羅手下又分別設置了判官、無常、牛頭馬面等管理者。這些人竟將那些教衆們治理得井井有條,秩序井然,儼然成了一個國中之國的模樣!
總之幽冥聖殿不僅是當時江湖上勢力最大的一個幫派,而且還嚴重地威脅到了朝廷的統治,引起了朝廷和其他幫派的猜忌。
俗話說“樹大招風”,幽冥聖殿的興盛終於引來了江湖上其他幫派的打壓和朝廷不遺餘力的清剿,從而陷入了連年苦戰的境地。
經過數十年艱苦卓絕的抗爭之後,幽冥聖殿日漸衰微,人才凋零,勢力範圍也逐漸縮小。最後,盛極一時的幽冥聖殿不得不遷移到安平國極西之地的莽莽羣山之中。
許是吸取了前輩的教訓,此後的歷代冥王行事都變得低調起來,久之便給世人留下了一種極其神秘的印象。漸漸地,幽冥聖殿開始被世人遺忘,當今江湖上的年輕一輩們甚至從未聽說過幽冥聖殿這個名字!
但是,似千機閣主這樣的一派宗師以及德威皇帝這樣的上層統治者們卻都清楚地知道,幽冥聖殿依舊存在,它並沒有消亡。
而今,一個年紀不過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帶領着她那一羣不足百人的年輕屬下們,竟在短短一年時間之內接連做下了數件驚天大案,這怎麼能叫人心安?
因此,千機閣主和威德皇帝纔不約而同地聯想起了那個早已被世人遺忘的古老神秘的教派。
最後,千機閣主憂心忡忡地說道:“幽冥聖殿已經有將近五十年的時間沒有在江湖上出現了。若那小姑娘真的來自於幽冥聖殿,恐怕是來者不善。”
德威皇帝道:“閣主,我們不可先自亂陣腳。不要說現在還沒有證據證明她是否真的來自於幽冥聖殿,即使她真的是聖殿來的,只看她當下的行事做派,事情還沒有糟糕到一發而不可收的境地。退一步講,即便幽冥聖殿真的想要捲土重來,稱霸江湖,我們也不會懼怕它什麼!不是麼?”
千機閣主和兩個弟子立即起身拱手道:“陛下聖明!臣等必定竭盡全力,保我朝堂無恙,百姓安寧!”
德威皇帝點點頭,目光中露出讚賞的神色。他自腰間解下一塊碧盈盈的玉佩交給千機閣主道:“千機閣主聽令,命你率坐下弟子繼續跟進調查此事,切記不可與之正面衝突,以免打草驚蛇、激化矛盾,有事情隨時稟報。這塊玉佩是我與若宸之間的信物,必要時可拿着它去衛戍營調動人馬。”
千機閣主鄭重地接過玉佩點了點頭。德威皇帝不再說話,起身走入了一扇暗門。
千機閣主再次攜兩位弟子躬身行禮道:“臣等恭送陛下!”
德威皇帝羽曠是一位文武全才的有道明君。他在位已逾二十年,萬事以國事爲重,勤於政務,事必躬親。安平國在他的治理之下愈發繁榮昌盛,國力大增。
羽曠生有二子,長子羽若宸,年方十九歲,生得高大修長,相貌俊美。更難得的是他天資聰穎,文治武功俱是年輕人中的佼佼者。因此被羽曠委以重任,封爲英王,擔任衛戍營統領之職,統轄着安平國京城紫霄城內的十萬禁軍,直接受皇帝的領導,承擔着守衛皇城的重任。
次子羽若宣,年方十七歲,他與兄長一樣生了一副好相貌。只因其年紀尚幼,還沒有承擔什麼具體的國事,封爲芮王。因其生性活潑乖巧,深受羽曠的喜愛。
千機閣原本是武林中的一個門派,稱爲千機門,發源於南荒大澤之中的千機山,至今已有數百年的歷史。
安平國立國之時曾得到千機門的鼎力相助,因此立國以後便設立千機閣,由歷代千機門掌門人派出門中德能俱佳者擔任閣主,也受皇帝直接領導,負責一些機密案件的調查偵緝等事務。
今日羽曠竟然將能夠調動衛戍營人馬的玉佩交給千機閣主,可見他對這個案件的重視程度以及對千機閣的信任程度。
千機閣主手握玉佩,陷入沉思。喻清流和雲千煦二人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靜默不語。
良久,千機閣主道:“若要辦好此次的差事,最關鍵的是要掌握好辦案的尺度。你們兩個暫時只需暗中跟蹤觀察,見機行事即可。一定不要魯莽衝動纔是!我晚些時候去見羽若宸,此事需事先知會與他,若能得到他的幫助,將來即便是真的與幽冥聖殿有了衝突,我們的勝算也會更大一些!”
喻清流和雲千煦一齊拱手稱是,告別了閣主,順着原路走出了皇宮。
紫霄城南區,是一片繁華熱鬧的商業區。此時雖然夜色已深,大街上來往的行人卻還是很多。
喻清流與雲千煦緩步走在街邊,他們外表看似閒庭信步,心中卻時刻關注着四周的情形,這是他們多年以來養成的職業習慣。
街邊一座三層的高樓里人聲鼎沸,燈火通明,正門上一塊大匾,上書“翠微煙雨”幾個燙金的楷書大字。樓門外邊站着幾個花枝招展的妙齡女郎,正鶯聲燕語地招攬顧客。其中一個一眼望見了喻清流和雲千煦,便嬉笑着上前拉住了喻清流的手臂。
喻清流鼻子裡冷哼一聲,雲千煦上前將那女子的胳膊一把扯開,輕輕一揮手,那女子足下便一個踉蹌,驚叫着朝路邊倒下去。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上,她的身邊卻忽然出現了一個身着錦衣的修長人影,不經意似的伸出手臂攬住了她的纖腰。
煙花女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擡頭望向身邊的人影,她臉上原本滿滿的惱怒之色突然換成了一種癡迷驚異的神情,嘴裡抱怨的話語竟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