瞽目老人衝着黑衣男子行禮道:“屬下見過公子,請公子吩咐!”
黑衣男子笑道:“不必多禮!上來吧!喝過烏頭的魚湯再說不遲。”
瞽目老人道:“這黑炭頭吹了五遍口哨叫屬下前來,公子必有要事吩咐。屬下怎敢貪一時口腹之慾誤了正事?公子就請吩咐吧!”
黑衣男子點頭笑道:“好,那麼今日這一碗魚湯就暫且給你記在賬上。魅影,你即刻前去監視薛靜琨的動靜,注意掌握分寸,千萬不能打草驚蛇。傍晚時分我會在紫霄城西街的‘榮記火燒’鋪等你的彙報!”
魅影拱手行禮道:“屬下遵命!”說完又以竹竿點地,慢騰騰地去了。
黑衣男子對烏頭道:“你的魚湯好了沒?我這裡喝了一個時辰的茶了,肚子裡已經開始唱空城計了。”
烏頭笑嘻嘻地揭開鍋蓋嚐了一口魚湯道:“火候剛剛好!”說完盛了一大碗魚湯端到黑衣男子身邊道:“公子您快嚐嚐!”
黑衣男子先喝了一口湯,又夾了一塊肉,吃完後讚歎道:“烏頭啊烏頭!真是什麼食材到了你手中都會化腐朽爲神奇啊!”
烏頭笑道:“嘿嘿嘿,您喜歡就好,您喜歡就好啊……”說完又走回船尾去了。
黑衣男子繼續吃肉喝湯,很快碗裡的美味就都進了他腹中。黑衣男子緩緩起身,滿意地嘆息了一聲,伸了個懶腰道:“此時到傍晚怕不得有一個半時辰的時間。烏頭,不如咱們就在這裡休息一會兒,然後自此處划船去西街,恐怕比步行還要快上一些。”
說完他竟一頭鑽進船艙裡,躺在那張席子上,閉上了眼睛。烏頭笑笑,順手將艙口的簾子放下,自己則又盛了一碗魚湯,開始大快朵頤。
紫霄城中心地帶,一座佔地廣闊的府邸,高大的正門門楣上懸掛着一塊巨大匾額,上書“丞相府”三個大字。
一輛樸素的兩輪馬車急匆匆停在角門旁,兩個家丁打扮的青年小跑着上前迎接。薛靜琨依舊是一襲樸素的布衫,氣勢洶洶地自車上下來,直奔着他的父親、當今丞相薛重日常起居的書房走去。
薛重六十歲左右,相貌端正,此時正端坐在椅子裡寫字,身邊站着一個相貌清秀的書童,正在爲他研磨。
薛靜琨也不用人通傳,直接進到房內衝薛重行禮道:“父親!”
薛重鼻子裡重重地哼了一聲,頭也不擡地繼續寫字。
那伶俐的小書童走到一邊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遞到薛靜琨面前道:“公子請用茶。”
薛靜琨無奈點頭,書童將茶杯放在茶几上,轉身又回到薛重身邊。
薛重道:“小西,你去將這兩幅字送到書塾,交給孫先生,叫他閒暇時好生裱糊起來,我要送人。另外,問問他兩位小少爺的功課情況,這幾日我得了空要抽查他們的書。”
小西脆聲應了,接過薛重遞過來的那兩幅剛寫好的字帖,衝着薛靜琨行了個禮,快步離開了。
薛靜琨訕訕地道:“浩兒和海兒的功課還要勞父親費心,兒子慚愧!父親辛苦啦!”
薛重再次冷哼一聲道:“我養個兒子已經是不中用了,好不容易又有兩個孫子,若是再不好好教養再任由他們任性胡來的話,我薛氏一門的後人恐怕都要變成大街上的販夫走卒了!哼!”
薛靜琨急忙躬身行禮道:“父親教訓得是!兒子無地自容!”
薛重怒道:“你這樣就無地自容了麼?那麼今日你那好外甥獻給你的馴獸表演又如何?!”
薛靜琨“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磕了個頭,傷心地說道:“宣兒如今大了,越發不將我這個舅舅放在眼中了。他今日弄這麼一出勞什子的‘櫻花宴’,分明是在打我的臉啊!父親!您可得爲兒子做主啊!”
薛重道:“宣兒年紀還小,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難免會做出一些糊塗衝動的傻事。說到底還不是那個影梅山莊的小妖女蠱惑得他這樣?!你卻還敢涎着臉找到我這來!哼!”
薛靜琨哭喪着臉道:“可是,父親!您有所不知啊!那個妖女她的武功簡直是深不可測啊!兒子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也不知道她是打哪兒蹦出來的!更不知道她爲什麼會找上我……”
薛重忽然冷笑道:“你真的不知道她爲什麼找上你麼?!哼哼,在我面前你又何必裝蒜!當年影梅山莊的案子若是與你無關,她又怎會找上你?!”
薛靜琨聞言臉色大變,一連磕了好幾個響頭道:“父親!兒子當年也是惱恨那戚光祖……”
薛重忽然擡手製止他道:“畜生!你乾的那些好事不必說給我聽!免得髒了我的耳朵!如今的當務之急是要儘快將那小妖女擺平!據你說她的武功非常厲害,那就只能智取!她給你設了圈套讓你鑽,難道你就不能給她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薛靜琨膝行幾步來到薛重身前,父子兩個頭碰頭地降低音量商量了半晌。
薛靜琨面上現出笑意道:“父親這一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果然是妙極了!哈哈哈,我就不信那妖女這次還能逃出我的掌心!我今夜就給她來個守株待兔、甕中捉鱉!哈哈,哈哈哈!”
傍晚的影梅山莊裡燈火明亮,碧落正在房內享受着她面前那一碗白粥的軟糯清香味道,一邊聽取花未的報告。
“啓稟公主!那人傳來消息說今天下午的時候薛靜琨惱羞成怒地帶人到芮王府興師問罪!就連宮裡的貴妃娘娘都派了人前去斥責了芮王羽若宣!羽若宣好說歹說地勸得薛靜琨熄了怒火,又再三保證以後絕對不跟咱們影梅山莊來往,還派人偷偷請了皇宮裡面的御廚總管帶了幾個師傅到芮王府中整治晚飯,大張旗鼓地宴請薛靜琨賠罪呢!”
“哼!這個芮王年紀不大,這兩面三刀的本事倒是過硬得很!明着安撫薛靜琨,暗地裡卻派人送來這些珍寶玩器和宮廷御點。這個人倒是也有點意思!”
“公主,此時薛靜琨正在芮王府赴宴,靜琨園內一定十分空虛,你看咱們要不要再去給他幹上一記?!屬下真想看看那姓薛的吃飽喝足以後發現財寶再次丟失時候的嘴臉!”
“就只怕那薛公子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他那地底密室也!”
“公主是說他會在家裡設下埋伏,引我們前去自投羅網?”
“花未你是越來越聰明瞭呢!”
“啊?……啊,多謝公主誇獎,呵呵,多謝公主……嗯那麼公主,我們該做些什麼?難道就這樣白白浪費了這一個晚上?”
“那倒也未必……”
“難道公主又有什麼妙計了不成?”
“妙計談不上,只不過這麼美好的夜晚,若是不跟薛大公子開個玩笑的話,呵呵,豈不是有些對不起他?”
“公主想怎麼做?”
“你們過來,咱們今夜只需如此這般……”
“好!妙!公主妙計我等真真是佩服得很,屬下們這就去行動了!”
碧落望着風搖等人離去的背影,面上現出得意的笑容,繼續享受她面前那碗已經有些變冷了的白粥,居然別有一番風味。
傍晚時分的紫霄城裡依舊熱鬧非凡,“榮記火燒”鋪裡也是一派生意紅火的忙碌景象。
烏頭和那黑衣男子坐在一個靠窗的座位上,正在慢慢享用面前的羊湯和火燒。烏頭將一隻火燒三口兩口地吞進肚中,又端起面前的羊湯唏哩呼嚕地喝了半碗,衝着掌櫃喊道:“掌櫃的!再來一碗羊湯十個火燒!還有一壺酒!”
汗流浹背的掌櫃拉着長音喊道:“一碗羊湯十個火燒一壺酒!”片刻後便用一個托盤端着這些食物送到了桌上,笑着讚歎道:“兩位好飯量!哈哈!”
烏頭憨笑道:“這一份不是我們吃的!是給他叫的!”說着朝門口一指。
掌櫃的回頭,就見一個拄着竹竿的瞽目老者走了進來。他急忙殷勤地上前扶着那老者來到烏頭身邊坐下,又將一雙筷子塞進他手中,這才小跑着去接待其他顧客了。
瞽目老者也不說話,先端起酒壺喝了一大口,又喝掉了半碗羊湯,這才滿意地嘆息一聲,夾起一隻火燒送到口中慢慢咀嚼,輕聲道:“啓稟公子,下午那薛靜琨去丞相府見了薛重,父子兩個想出了一條‘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至於具體怎樣操作屬下沒有聽真,那兩個老狐狸即便是在自己家中也是警惕得很。”
黑衣男子點頭道:“嗯……還有嗎?”
瞽目老者道:“薛靜琨離開丞相府之後回到靜琨園點起了二十幾個人來到芮王府中直接向羽若宣發難,將羽若宣罵了個狗血淋頭,看樣子就差親自動手了!同時宮中還來了兩個閹人,尖聲尖氣的以薛貴妃的語氣將羽若宣訓斥了一頓!羽若宣好說歹說才勸得薛靜琨答應留在府中吃晚飯,據說請的宮中御廚來準備的晚餐。屬下因爲惦記着跟公子的約定,來不及嘗兩口就急忙趕到這來了!”
黑衣男子笑道:“辛苦你了!這榮記的羊湯火燒雖說不及芮王府的美味珍饈,味道卻也是極好的,你就將就着吃一點吧!”
瞽目老者邊吃邊道:“多謝公子!”
黑衣男子笑道:“你在這裡慢慢吃,我還有事,就先走了。”說完與烏頭一起走出了容記火燒鋪。
二人剛剛來到大街上,忽聽身後一羣人吵吵嚷嚷地走了過來。
二人忙停在街邊觀看,只見一羣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叫花子正腳步匆匆地走過來。他們手中或拿着一隻破碗,或拿着半隻破盆,或拿着一根破棍,紛紛議論着朝西面行去。
黑衣男子衝烏頭使了個眼色,烏頭忙拽住一個叫花子問道:“你們這是要往哪裡去?”
叫花子腳下不停急急回答道:“薛靜琨薛大善人在家門口施粥送饅頭呢,去晚了恐怕就沒啦!哎呀你快放開我呀!”
烏頭一鬆手,那花子一溜煙兒地跑走了。烏頭看了看黑衣男子,只見他面上露出一抹笑意道:“又是薛靜琨……呵呵,有意思有意思……難道…..烏頭!”
烏頭聞聲上前一步道:“公子有何吩咐?”
黑衣男子道:“你依舊划船回去,召集咱們的人到靜琨園後面樹林中與我會合,今晚我們恐怕得替碧落那丫頭做點什麼了!呵呵……”
烏頭點頭稱是,匆匆離去。黑衣男子神情自若地繼續在街頭漫步,朝着那羣叫花子離開的方向而去。
此時時辰還早,靜琨園裡還燃着燈火。負責守護西角門的門房老袁和小方兩人剛剛吃過了簡單的晚飯,小方正趁着燈火未熄的時候將兩件髒衣服泡到水盆中準備清洗,老袁則掏出那隻從不離手的旱菸管兒,將一撮菸絲裝進煙鍋兒裡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