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裡終於太平下來,大家安安靜靜回到了原來的生活。
靜妃得了蕭璀的許可,去王宮外的佛寺抄經祈福。見的卻不是佛,而是程蒼瀾。
“這事兒辦得漂亮,靜妃娘娘果然是聰慧。”程蒼瀾讚道。
“琬妃是幾人中最恨的那個,當然是從她下手了,而且她也最爲愚蠢。”洛曉如笑着答道。
“昫王妃應該沒有認出您來吧?”程蒼瀾又問,這纔是他最擔心的事情。
“應該沒有的。”洛曉如搖搖頭,她想起了顧若影離開時問她的話,當時她也有些擔心,但是後面見她沒有再出現也沒有再說什麼,便覺得沒有事了。
“那便好,接下來就看您的本事了,王后之位已經空缺,相信各相都會很快要求立後,你也要抓緊點了。”程蒼瀾對她十分崇敬的姿態。
“只是現下王上對我還不聞不問……”洛曉如如實說道。
“宮裡也就只有這幾人,總會擡眼看的,現下他最不喜歡的和最喜歡的被除掉了,他應該會更看重你了。畢竟,無論是從年紀還是長相,甚至身份,你都優於其他幾人了。”
洛曉如替換的身份,是工正司的侄女,母親是蕭家的一位郡主,可以說與蕭璀是表親,這家的女兒早年病逝,因爲蕭家郡主的身份就住得偏遠,待蕭璀稱王后才現世,這家人受了程蒼瀾的恩惠,願意協助於他。
“我就算是爲了自己也會盡力的,最遺憾就是小的沒來得及一起除掉……”洛曉如回道。
他愛的人都要死,最愛誰誰就最先死,孩子也是一樣,她不會放過。她纔不怕顧若影說的那些狠話,做的狠事。這一次,顧若影依照情報,捉的是她的母親,她和容妃一樣裝作擔心、害怕的樣子,但實際上這位母親死不死的,她一點也不關心。
洛曉如這一次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蕭璀與顧若影,這兩人的關係顯然比她知道要的深得多。也是這一次,她才知道宮裡不能穿紫衣的規矩是從哪裡來的了。她看着蕭璀看她們的眼神,再對比他看顧若影的眼神,便覺得恨到不行。這顧若影終有一天也要死在她手中,等她做了燁國的王后,等她有了自己勢力,終有一天,這顧若影要死!她死了,蕭璀便再無任何念想了,洛曉如這樣想着。
在等待暘王辦理各項事宜的時間,顧若影也沒有閒着,幫着小汜就“赤影”組織進行了排查與梳理,並且幫半煙巡查了交給旗誅的各項產業,小汜半煙是放心的,但是旗誅半煙還有些擔心。但是顧若影一路查看下來,發現旗誅已不再是那個任性的煙花女子,各項產業都管理得井井有條,除了身邊男人換得有些太勤快,其他沒有什麼問題。
“你們都不回來盯着我,當真放心啊!”旗誅知道顧若影要離開,有些依依不捨。
“放心是放心的。就是看你戒不掉男人,但需得小心些,莫被騙了。錢財倒是事小,傷了心,可是容易變老的。”顧若影穿着男裝與她倚在一起,與她聊着,遠遠看去,還以爲是一對情侶。以前除了半煙,也就是她倆人最爲親近。
“我不騙別人就是好的了,誰又騙得了我。若真是騙了我,那他也活不長。”旗誅笑道。
顧若影仍是有些隱隱不放心,回到郡主府又單獨交代小汜,盯着她些,特別是身邊的男人,需得再查一查。小汜知道旗誅手裡的產業也不少,也知道顧若影的顧慮,忙應下,這其實本也是他擔心的地方,只是事情太多,她那邊也沒有出什麼事,所以便也沒有管了,這下顧若影一提,他便又記在了心裡。
直到參加完王后的出殯儀式,這之間的時日,她再也沒有與蕭家兩兄弟見面。因爲上官琬琰的事,她覺得自己可能失去蕭玴這個朋友了。蕭璀偷偷到了郡主府幾次,但到門口卻沒有勇氣走進去。他怕自己越見越不捨,亂了自己的心境。
等暘王的事情一辦完,大家立即啓程回曜國,顧若影已是歸心似箭,心裡牽掛着昫王與珏兒。
蕭玴果然是沒有來送,而是隻差了禮官來送。蕭璀則是站在城牆上,目送她的車隊出王城。他也如以前月九幽送他一樣,躍上望塔之頂,望着心愛的人遠行。他也側耳聽風,今晨的風中含着冰粒,燁國已入冬,寒風吹動墨衣,衣襬的雲紋在晨光中隱隱閃着光。
“我都不知站在檐頂是這樣的感受。”蕭璀輕輕自言自語道。他竟覺刺骨之寒,就想起,自己從攬月閣消失的五年,她日日都在檐頂遠望等他,有時一等就是幾個時辰,這刺骨的寒風過身,比不比得過心寒。可她卻不曾心寒過,直到他出現。
“這一走,又不知何時能見了。”可是他死前一定可以見到,因爲她應下的,會辦到。
蕭璀遠望着已換回赤衣的顧若影,在灰暗的晨色中甚是打眼,換了衣便是昫王妃了。顧若影走的時候沒有坐車,而是騎着馬。依舊是走在隊伍前列,立在馬上縱鷹,信是送給昫王的,上面只有兩字:無憾。
“斥魂”領了信卻沒有向前飛去,而是往後朝蕭璀而來,似有些不捨,它發出一聲長嘯,嘯聲刺破天際。顧若影回身循着“斥魂”望去,看到了望塔頂的黑衣人,她一眼便認出那是蕭璀,蕭璀也看到了她回頭,兩人遠遠隔着寒風相望,彷彿可以看到對方的眼神一樣。兩人的肋下,同時痛了起來,吸進去的寒風更加重了這種疼痛,痛到讓他們無法呼吸。蕭璀捂着胸口僅剩的一條毒牙項鍊,用內力壓制住翻涌的血氣,可是仍是沒有制住,血順着嘴角流了下來,滴落在望塔的薄冰之上,立即就凝住了。同時,顧若影也捂着胸口,一陣又一陣的咳,最後也將一口血吐在了燁國的土地之上。
當樂安微笑着將錦盒推到蕭璀面前時,他才知道,樂安將屬於她的那隻毒牙,藏進了金與玉製成的寶盒裡,除非破碎才能顯現。而樂安送的,顧若影自然珍視,又怎麼會讓它破碎。他問樂安爲何要這樣做,樂安笑着說,帶在身邊就像你在護着她一樣。你戴兩條,心中只記得她的怨,戴一條,便就是念了。樂安是如此懂他。
如今樂安也走了。就像顧若影說的,這後宮裡,還有誰像她一樣,愛的是他而不是燁王。
直到再看不到那紅色的身影,蕭璀才下了望塔,身體與心都已冰涼。他突然對統一北州,進軍南州突然沒有了一丁點興趣,即使天下都是他一人的,他居然連個與之分享快樂的人都沒有了,這人生,有何意義。
月九幽在他身邊時,他沒有這麼想過,所以他失去了月九幽;樂安在她身邊時,他也沒有這麼想過,所以他也失去了樂安。
接下來,他要怎麼做,他真的需要好好想一想了。鳳漓替他披上披風,看着他與宇凰相似的臉,更傷心起來,若他老老實實待在燁都,宇凰也不會死。
“鳳漓,我好像……什麼都沒有了……”蕭璀輕輕說。
鳳漓不知道如何答他,只能默默陪伴。
顧若影邊跑邊咳,跑得有些遠了纔將那一口血吐在了地上。沒有被暘王他們兩人看到。
“主人,咳症又犯了,還是到車上坐吧,早晨風冷。”灼瑤催馬到顧若影身邊,關心地問。
顧若影搖搖頭,給了馬一鞭,反而加快了行進的速度,暘王從車窗外望向她時,她已跑得遠遠的了。
直到出了王城的範圍,顧若影才漸漸慢下來,最終回到車上去休息。
出了燁都,顧若影的咳症越來越厲害,這天早上起來更是咳得水都喝不下了。
灼瑤心疼不已,通知了暘王。暘王來車上看了看,發現顧若影臉色十分不好,咳得停不下來,於是準備抓緊時間進落雲的飛雲鎮,這是雲家所在地,鎮子大醫館、藥館也多,他們準備在這裡休息,然後給顧若影抓藥吃。
雲且行看到他們的到來,忙請人去雲家住,但是顧若影拒絕了。驛館又不夠大,最終還是住了雲家的別院。若是和昫王來,住在雲家也不是不可以的。但是這暘王,她始終還沒有放下心來。雲家有些燁國制器的秘密,若是被暘王知道也不是好事。另何況,現在很多雙眼盯着暘王,不知何時就會攻過來,到時連累雲家就不好了。
別院是很好的,又安靜,又寬敞,雲與衡已開始弄孫爲樂的生活,雲且行已繼任家主,他特地派人醫士過來給顧若影瞧病。顧若影這心病加咳症也不用看,吃冥藥開的方子調理便可以了。
“自從有了珏兒,這一年生的病,比以前二十年都多了……”顧若影歪在榻上喝着苦藥,一喝藥就想起昫王給她試藥來。
路承天坐在另外一邊,看着有些病色的顧若影,反而覺得心中更加憐惜了,這纔像個女子,需要依靠他的女子。
“我已送了信回去給三弟,說是你病了,在落雲多待兩日病好再走。”路承天對顧若影說。
“吃了三日藥,可以走了。”顧若影笑道。
“這就走?還是養幾日再走吧!”路承天有些擔心,“這若是好不了,我要怎麼向昫王交代?”
“您不用擔心,早些回去讓冥藥瞧怕是還好得快些。”顧若影寬他的心道。
“你說得也有道理,那就依你,我們早點回去。”路承天回到自己的房間,舒姝就過來替他換衣收拾,兩人住在一個房間,卻很少說話,路承天對她說的話還不如與顧若影說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