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霆肅努力地剋制自己的情緒,但是仍覺得心冷無比,眼前這個女子現在在他眼中就是一把冰冷的劍,沒有一絲人情味。
“這話從太后口中說出,不覺得可笑嗎?你在意別人的死活嗎?整整三萬人,你一個也沒有放過,現在來關心我們鏡流百姓的死活,不可笑嗎?”御霆肅冷笑着,口中的稱呼也變了。
“軍隊是軍隊!百姓是百姓!”月九幽很吃驚他居然不懂這個道理。
“三萬人……他們也有父母親人,他們……”御霆肅確實不懂這個道理,他只知道那是一條條的人命,所以整個人都在震驚當中沒有脫離出來。
“疾風,你去洞外守着。”月九幽給了個眼神給疾風。疾風不敢動,望向御霆肅。御霆肅無奈地笑着點點頭。疾風只好退了出去,將山洞讓給兩人。
“你要知道,來犯我曜國的是你們鏡流,我若不撲殺這三萬人,難道要讓他們來殺我曜國的將士?我曜國的將士就不是人命,就沒有父母嗎?!若不是你們鏡流起了犯我曜國的心,又怎麼會滅殺?!既準備出戰了,就要做好死的準備!”月九幽厲聲回道。
月九幽走近他一步,而他卻退了好幾步,跌坐在石牀之上。
“一切都在您的掌握之中,一切都是您的計策,包括我,對嗎?”御霆肅坐在石牀上,擡頭看向月九幽。
“你若不救我,不帶我來沁城,這場戰爭中便不會有你,這是命。”月九幽放緩了聲調,坐回他身邊,“我本只想在沁城養傷而已。”
“然後你無意中得知御霆寂招集了人馬準備進軍曜國,這時的你,便再也不是月九幽,你是曜國太后顧若影!你開始盤算着如何阻止,不是,你要的可不是阻止,而是反擊。”御霆肅替她往下講。月九幽鬆了一口氣,她多怕他太笨了,想不明白這些事情。她知道御霆肅只是太過良善了。
“西州本就是我們的下個目標,殿下運籌帷幄,多年前已開始佈局,在西州各國都放了人,只不過沒有動而已。本來珏兒還小,要動也需再等幾年,可是他們等不了了,要來欺負我們孤兒寡母,那我便要他們看看,這孤兒寡母可是隨意能欺的!”月九幽臉上揚起傲骨的笑意。
“內力早就恢復了嗎?”御霆肅無奈地笑道。
“本是沒有,也很急,但突有一天在湖邊練功,就覺得恢復了一些,雖很少,但可以全身流轉了。我的醫士本就給我留了雪域靈瑋草制的藥,若我一點內力都沒有,那藥便沒有用,若有了一些內力便可以服這藥,起到恢復的內力的作用。爲了恢復得更多些,我便堅持自己先練,最後時刻才吃藥,以達到最高的內力。”月九幽解釋給他聽。
“所以我就是這世間最爲愚笨的人,還日日爲你憂心,擔心你若恢復不了內力會有多傷心難過……”御霆肅冷笑一聲。
“多謝你。我知道不該騙你,但你太過簡單,我若不騙着你,你哪裡能騙得過你的大哥。”月九幽如實說道。
“這沁城都沒有人知道我的身份,更不要說你的身份了,所以你在我這裡的消息,是你自己散出去的吧!”御霆肅開頭一直想不明白這點,他之所以選擇沁城,正是因爲只有這裡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他能自在的生活。
月九幽點點頭:“我需要到軍隊裡去。”
“綠桑因你丟了性命,以你的本事,你本可以救她,可是你卻沒有。”御霆肅的眼神更加憂鬱,深深望向她,只有絕望,沒有了一點渴望。
“不管你信不信,即使冒着暴露的危險我也會救她,但是當時確沒有來得及。”月九幽確實有愧於她,“所以我親手給她報了仇。”
“太后……我既已利用完,再無用處,你爲何……爲何還要花那樣一番力氣,將我的命留下來,我在你眼裡,從來什麼都不是,你爲何……爲何這麼做……讓我一起去戰場,一起殺了便是。”御霆肅沒有擡頭,他一直低着頭,月九幽看到他的眼淚滴到了手背上。
這一聽,月九幽便知,平時實在是將他打壓得太厲害了,以至於自己的對他的情都沒有讓他看到。雖說不得有多深,但救下命來的情還是肯定有的。
“自然是不想你死。”月九幽坐近一些,擡起他的臉,讓她看着自己。
“可是還有別的用處?太后想要的應該不止這一戰之勝吧!”御霆肅不想看她的眼睛。
“總算是沒有太蠢。”月九幽露出笑意,這笑意裡沒有戲謔,有些愛意。
見他又要低下頭,月九幽便再一次擡起頭,命令道:“看着我。”
御霆肅只能再一次地深深地望向她。
“我可能有些事情沒有告訴你,但我並沒有扮成誰在你身邊,你所看到的端莊郡主、嗜血殺手、嫵媚身下人、還有冷血太后都是我。你若在我心裡不重要,自然不會救你;你若只是顆棋子,又何必真與你同牀共枕。”月九幽一口氣將心裡的話講了出來。
對於他,是喜歡還是慾望,她不知道,是一種看似單純卻又複雜的情感,但至少不是爲了控制他而與他同牀共枕,不想他死也是真的。
她如此表露心跡讓御霆肅反而是不信了,只怕她是有別的目的。他已經心灰意冷,冷笑一聲道:“太后這會兒只有你我二人,這計便不用再施了。我清楚明白得很,在你心裡,從不曾有過我。不過我還得多謝你,對我有了這麼點惻隱之心,好歹讓我活着了。”
“你確實可有可無,那便罷了,無須和你多說。”月九幽見自己說了這麼多他還不開竅,便有些惱了。
她起身走下石階想要離開,還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她去做。這沁城,馬上就要成爲曜國的囊中物。
御霆肅心裡百般痛苦,自己永遠是可有可無,三萬人性命在她眼裡也如草芥,她還要奪下鏡流,奪下西州,又該有多少人喪命於她手!他竟一狠心想要結束這一切,接着便猛地抽出身邊的劍直刺向月九幽的後背。
她傷了,曜國便會停止進犯,這一切便可以停止了,他在心裡告訴自己,他沒有想過要她死,傷了便和以前一樣,由他來護着、守着,那便好了。
月九幽聽到劍出鞘的聲音,難過地閉了眼,她迴轉身迎向御霆肅的劍,再睜開眼時已是滿臉淚痕,她痛苦地冷笑。
劍到眼前,月九幽以空手握了劍尖,雖用了內力抵住劍的前行,但手仍是傷了,心更傷:“如若我沒有記錯,這是你第三次拿劍傷我了……我卻從不曾真正傷過你。”
御霆肅手裡再無法用力。
“兩軍交戰,你本不應該怪我,所以,我也不應該怪你。”月九幽一用力,便將他的劍折成兩截,扔在了旁邊。
御霆肅的眼淚也忍不住流了下來,他咬着牙,握緊了拳頭。於私,他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但是他也是個鏡流人。
她看着左手的劍傷,看着滴落在地上的血,深深嘆了一口氣:“那日在大漠裡,你飛撲過來救我,纏綿時我就在想:這個男人,我的男人,我要助他爲王!可是我的這個男人,卻一次又一次地傷我。你不是說過嗎?我是死衛,不是不會痛,只是不怕痛,可現在……我的心……好痛啊……”
“鏡流王暴政治國,太子陰損,二王子殘酷,三王子奢靡好色,四王子身體殘疾,只有你了……鏡流只有你了……你寬厚仁善,我覺得你一定能成爲一代明君。我本想奪下這鏡流後便給你。鏡流我不想要,西州我也不想要,我要的只不過爲我兒子爭一口氣,讓世人看看,不敢再欺於他。”她終於講完了剛纔就想講完的話。
御霆肅聽到這裡已是震驚不已,她原是在爲自己鋪路。自己若是要去爭王,也不知要死多少人,又有什麼理由怪她。
“幽兒……”御霆肅全身顫抖,他感覺無法呼吸,無法面對月九幽。
“幽兒?剛纔不是還一直叫着太后的嗎?呵呵……”月九幽冷笑道,“多謝你今日這一劍,斷了我所有念想,以後,你我再無瓜葛,幽兒便也不是你可以叫的了。”
“不!”御霆肅聽到這話,衝到近前要拉住她的手。
“你若要拿起劍與我爲敵,那我們戰場上見,到時,我一定不會手軟。如果沒有那膽量和氣魄,便藏起來,靜待我奪下這鏡流、這西州。”月九幽用無比低沉、悲涼的聲音說出了最後這句。
月九幽接着轉身,仍背向御霆肅。她想,如若他再攻一次,那她,就不會再猶豫了,會一掌拍碎他的五臟六腑。
可是她只聽到御霆肅無力地跪坐在地上的聲音,他顯然已經沒有了進攻的能力,月九幽沒有再回頭,走出了山洞。
洞外站着的疾風看她手流着血,滿臉淚痕,心裡一驚,就急忙跑回山洞去查看自己的玖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