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個小內侍。
那小內侍嘀咕道:“我曾受過吳大人的恩典,怕吳大人被你們牽連了,這纔出頭的。”
這個時候,大家也顧不得這多了,拉着那小內侍就道:“你有什麼辦法?”
小內侍笑道:“你們旗手衛的庫房裡有備用的,內庫也有備用的啊!我正好有個老鄉在內庫裡當差,不過,你們到時候一定記得把東西還給我。”
衆人眼睛一亮。
別人進不去內庫,這些內侍卻能狐假虎威地去內庫取東西。
總旗摸遍了全身,只摸出了幾兩碎銀子。
其他的人見了,也都把身上帶的銀子拿出來,湊成了一堆塞到了小內侍的懷裡,恭敬地道:“讓公公辛苦了,我這就跟着公公去搬東西。”
小內侍一點也不客氣,笑眯眯地收了銀子,領着他們去了內庫。
內庫的大使見到腰牌,立刻笑呵呵地起身,要陪着小內侍去挑東西。
那小內侍氣勢十足,朝着大使擺了擺手,道:“你去忙你的,有旗手衛的幾位大人陪着我就是行了。”
大使點頭哈腰,果真就留在了庫房外,一副隨他們拿的樣子。
旗手衛的幾個面面相覷,不敢有片刻的耽擱,取了東西直奔旗手衛,總算是把這個窟窿給堵上了。
事後,他們不私底下議論:“平時看吳大人不聲不響的,什麼時候攀上了這麼厲害的人物?”
以至於旗手衛的很多人對吳良都比從前熱忱了幾分。
這當然都是後話。
宋墨得到消息,不由在心裡冷笑。
他早就擬定了十幾種方案,有汪淵扯着皇上的虎皮行事,除非皇后肘着胳膊親自上陣,否則有這局註定了套不住了。
儘管如此。皇上的儀仗走一半的時候,又出了狀況。
已經淨了的街道倒一棵枝葉繁茂的百年大樹緣無故地坍塌倒地,把通往西苑的路堵了個嚴嚴實實,差點就把站在旁邊戒嚴的金吾衛給砸到了。
金吾衛的人嚇了一大跳,跑過去一看,樹被人鋸了一多半。
大家不由罵了起來。
手卻不敢閒着,幾個人使了勁想先把樹挪到一旁再說。
可那樹太粗太壯,根本就挪不動,也有機敏一路飛奔找在路上巡邏的。結果半天也沒有找到巡邏的人。眼看着聖駕就要經過這裡,幾個金吾衛呆呆在那裡肩頂手推着紋絲不動的大樹,好像這樣,等會追究起責任來,他們的罪過就能少一些似的。
其中一個拿出了家中大半積蓄打點才進了金吾衛當差還不到一個月的少年。忍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
也有老成的惱羞成怒地罵“晦氣”。
少年哭得更厲害了。
旁邊樹林就竄出幾個人來,道:“我們是五城兵馬司的,要不要幫忙?”
金吾衛的幾個喜出望外,忙道:“我們是金吾衛宋大人屬下,大家都是一家人。請兄弟們搭把手,把這樹挪到一旁去。”
五城兵馬司領頭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長得十分精神。聞言笑道:“這可是株百年老樹,若是有那吃飽了沒事幹的御史添油加醋地說給皇上,人傷其物,皇上只怕會不高興。我看不如我們齊心協力,把這照原樣子暫時先豎在一旁,等過兩天再倒也不遲。”
“兄弟真是能幹人!”金吾衛的人誇道,“不知道兄弟怎樣稱呼?敢天了請兄弟喝酒!”
“不敢。不敢!”五城兵馬司的人笑道,“小姓姜。名儀,任南城指揮使。今天帶着幾個兄弟出來看熱鬧,沒想到遇到這樣的事了。”
說話間,又有幾個人跑了過來量。
衆人拾柴火焰高。
很快,那株大百年的老樹就被用幾根木樁頂着,立在了原地。
姜儀拍了拍手,道:“行了,只要不亂動,一時半作倒不下來。”又道,“我們先走了,免得等會衝撞了聖駕,可那不是鬧着玩的,你們也小心點。”
金吾衛的正當值,不敢擅離職守,紛紛向姜儀道謝,趕在聖駕的儀仗經過之前昂首挺胸地站好。
在樹旁當值的金吾衛兩腿發抖,生怕等會有個什麼意上。
還好聖駕平安順利地走了過去。
可紙畢竟包不住火,特別是當事人比較多的情況下,旗手衛丟了旗幟和紅羅曲柄傘,金吾衛當值的時候大樹倒了的事很快就傳到了汪格的耳朵裡,汪格聽說去內庫借東西的是個小內侍,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汪淵的身上。
沒兩天,皇上問汪淵:“沒想到你和硯堂的關係還挺好的?”
汪淵不解。
皇上笑道:“聽說旗手衛的事,是你幫他解得圍?”
汪淵在心裡把汪格罵了個狗血淋頭,神色間卻無比恭順微彎着腰道:“這件事還真不是老奴幫得忙,老奴實在是不好貪了這功勞。”然後道,“老奴也聽說了這件事,不過,卻和皇上聽到的不一樣——說是宋大人讓人帶信給宋家四老爺,是宋家四老爺幫着去內庫借的東西。難怪別人說這謠言能殺人,老奴這可叫人給冤死了,上次您書房多寶格上的那株水仙到了春節還不開花,宮裡就有人說是我澆水澆多了。”他說着,可憐兮兮地用衣袖着着眼淚,“老奴這可真是做也錯,不做也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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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哈哈大笑,揮手讓汪淵退了下去,轉身卻叫了西廠廠督進來:“你去查查,是誰到內庫借的旗幟和紅羅曲膝柄給旗手衛的。”
一個庵奴身邊的小嘍嘍就能什麼手續也不辦到內庫搬東西,朕的江山豈不是這些庵奴的!
皇上大怒,問身邊汪格的一個徒弟道:“汪淵在幹什麼?”
汪格的徒弟沒辦法扯謊,道:“汪公公一直坐在廡廊下曬太陽呢!”
皇上冷哼一聲。
算這老狗知趣。
而此時,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正架在內庫大使的脖子上。
書案前,面無表情的西廠廠督正陰森地問他:“果真是宋大人來借的東西?”
大使點頭如搗蒜:“我若說話。讓我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
西廠廠督朝着廠衛使了個眼色,廠衛收了匕首,朝着大使就是一陣痛打。
大使一邊哀號,一邊慶幸。
還好自己按照昨天晚上跳進他臥室的蒙面之人的話說了,要不然皇上疑心他勾結宮中的內侍盜竊內庫的東西,他有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現在只要自己死死的咬定就行了。
就是錦衣衛想謀害朝廷命官也得找個官面堂皇的理由,何況是西廠的人!
他叫得更大聲了,而且還一邊叫一邊喊着冤枉。
西廠的廠督見實在是問不出什麼。轉身去了宋同春那裡。
聽說這件事與宋墨有關係,宋同春覺得自己若是矢口否認,肯定會得罪宋墨,可轉念想到問話的人是西廠的廠督,他又覺得自己還是想辦法撇清的好。
宋同春一會說是自己。一會說不是自己,反反覆覆,讓人覺得他這是想推脫責任。
西廠的廠督也沒有爲難他,回宮回話。
皇上沉吟道:“畢竟是違反規章,宋同春膽小怕事,顛三倒四也是正常。”
至此信了汪淵,卻對在他耳邊總是嘀嘀咕咕的汪格有些不悅。
汪淵見狀。高興的幾乎要笑出聲來。
這可真是因禍得福啊!
宋硯堂隨手就把汪格給坑了!
這傢伙,真是詭計多端,狡猾奸詐!
念頭閃過,汪淵又有些不自在。
自己好像沒有什麼地方得罪過宋硯堂吧?
他在廡房裡琢磨着。皇后過來了。
汪淵忙上前服侍。
皇后卻親切地笑道:“汪公公是服侍皇上的,我可不敢用。讓汪格在旁邊服侍就行了。”
汪淵諂媚地笑着退了下去,心裡卻把皇后一陣臭罵。
我看你得意到什麼時候?
等太子登基,看這宮裡哪還有你說話的份?
不過。如果遼王登了基……
汪格可就站在他頭頂拉屎了。
被收的乾兒子背後捅了刀子,他可就是這內侍中的頭一份。萬古流芳了!
汪淵心裡像被貓撓似的,朝着給他垂腿的小徒弟就是一腳,道:“去,聽聽皇后娘娘都和皇上說了些什麼?”
小徒弟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過了大約兩炷香的功夫,乾清宮響起了“皇后起駕”的聲音。
汪淵忙跑了出去。
皇后的車鸞已經走遠了,汪格還站在門口張望。
汪淵朝着汪格“呸”了一聲,回了廡房。
他的小徒弟回來了:“皇后娘娘和皇上說起移宮的事,還說,宋大人的差事雖然囫圇着沒出什麼差錯,可也讓人提心吊膽的,不如給宋大人配個老成些的副手。皇上說,宋大人年紀輕輕的,能把事情圓上不不錯了,比很多和宋大人年紀一般的人都強多了,金吾衛的事,還是讓宋大人自己去折騰去。多折騰幾次,也就不會出錯了。還說,誰年輕的時候不出個錯,宋大人這樣,已是極好了。皇后娘娘聽了,不再說什麼,和皇上說起三皇孫的週歲來。”
黃蜂尾上針,最毒婦人心。
要是前幾年皇上還年輕,皇后這麼一說,皇上就算是要擡舉宋硯堂也會聽從皇后的建議給宋硯堂身邊安置個老成的人看着他的。
汪淵冷笑,回到自己的宅院連喝了三大碗酒,想到元哥兒馬上要過週歲了,讓銀樓用黃金打了一套實心的小碗小碟悄悄地送了過來。
宋墨不以爲意地撇了撇嘴,道:“這下汪淵總算老實了。”
竇昭抿了嘴笑,道:“你這算是一石几鳥?”
宋墨笑道:“能射下幾隻鳥就算幾隻鳥。”
竇昭忍不住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