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循聲望去,看見了廣恩伯世子董其。╔╗
他身材修長,相貌英俊,戴着鳳翅盔,穿着件青織金雲紵絲裙襴魚鱗葉明甲,全副戎裝,倒也頗爲威武。
太子望着他身上的灰甲,奇道:“你這是……”
他微微垂首,恭謹地道:“臣今年也參加秋圍的騎‘射’。”
董其在金吾衛裡領了個閒差。
太子點了點頭。
沈青笑嘻嘻地圍着董其打量:“你這身盔甲不錯。”
沈皇后出身寒微,沈家是因外戚封侯。京都的勳貴子弟都沒有把沈青放在眼裡,沈青因而也不大和那些勳貴子弟來住。但有兩個人例外。一個是宋墨——他待人有些淡漠,待誰都一樣,沈青也就沒什麼好抱怨的了。一個是董其——他八面玲瓏,與誰都‘交’好,沈青和他的關係也就比一般人要好很多。
“這是特意從田州給我訂製的,”董其笑道,“你要是喜歡,趕明兒幫你訂製一副就是了。”
廣西田州所產的甲,素來都供軍中的,沈青想要‘弄’一件很麻煩,但對其父五軍都督府任右軍都督任都督,分管廣西衛所的董其來說,卻是件易如反掌的事。
沈青聞言一喜,毫不客氣地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太子眉頭微微地蹙了蹙。╔╗
和沈青說說笑笑,好像並沒有注意太子的董其卻笑道:“我這可是打了我老爹的旗號‘私’下偷偷訂製的,你到時候可別說漏了嘴。”
太子聽着面‘色’果然好了很多。
顧‘玉’看着撇嘴。
宋墨瞥了顧‘玉’一眼。
顧‘玉’立刻又恢復了之前的恭敬。
只有沈青,什麼也不知道。灰甲還沒有到手就在那裡發着愁:“那我怎麼說好?”
顧‘玉’望了望天。
董其促狹地笑道:“就說是從宋大那裡順的。”
太子、沈青和顧‘玉’都愣住。
宋墨卻淡淡地說了句“可以”。
他一本正經的,硬生生地把個場面‘弄’得無比嚴肅,沒有了一點調侃的味道。
沈青不由‘吟’呻:“天賜,你就不能隨意點?難怪別人都叫你宋大。”
太子呵呵地笑。╔╗
一羣衣飾華美的年輕人穿過正要巡防的軍士結伴而來。
他們都是勳貴之家的子弟。因爲秋圍,沒有平日那麼的拘泥。
衆人紛紛給太子行禮。
太子溫聲和他們寒暄着。
每個人的名字都記得,每個人的情況都瞭解。談話的內容包括了“聽說你們家太夫人摔傷了退,好些了沒有”、“在金吾衛當差還習慣嗎”、“成親的日期定了沒有”……每個被問到的人都一副如沐‘春’風的樣子。
宋墨就看了顧‘玉’一眼。
顧‘玉’衝着宋墨嘻嘻笑。
大家擁護着太子去了太子的營帳。
宋墨的帳前只剩下了顧‘玉’和董其。
三人鼎足而立。
七、八個穿着胖襖掛着鎖子甲腰配大刀的年輕軍士朝這邊走過來:“這裡是英國公世子爺的營帳嗎?我們是五軍營右哨和右哨的,今年奉召參加秋圍的騎‘射’,特來拜會英國公世子爺。”說話的人目光在三人之間轉了一圈,最後落在了董其的身上,“早就聽說英國公世子少年英雄,今天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那人的話還沒有說話,董其臉上已是白一陣紅一陣的,正要說什麼,有人高聲喊着“宋子世”,把董其的聲音壓了下去。╔╗“您好像比去年又長高了一點。今年我老殷沒資格參加秋圍的騎‘射’了,帶了幾個後輩末學來給您打聲招呼,您可小心了,別把皇上的金吾衛副指揮使給輸了。”說話的人身高八尺,渾身的橫‘肉’,走起路來一抖一抖的,壯得像頭熊似的,他聲若洪鐘地哈哈大笑着,身後還跟着五、六個因爲躊躇滿志而神采飛揚的年輕人。
此人名叫馬友明。是宣同總兵馬毅超的兒子,在神樞營當差。四年前,秋圍他得了第一,結果九歲的宋墨卻成了衆人注目的聚點,他這個頭名被孤零零地撇在了一邊。第二年,他以一箭之差輸給了宋墨。再次被人無視;第三年,他再次屈居第二。
他今年升神樞營副將,怎麼還好和這些年輕人爭名次。
看見顧‘玉’,馬友明嘿嘿笑道“小姑娘,你又跟着世子爺來看熱鬧了!”
顧‘玉’氣得臉都歪了,跳起來就罵,污言穢語,把這些軍營裡摔打的漢子都聽得目瞪口呆。
馬友明全當沒聽見,徑直上前給宋墨行了個禮,揪了身後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夥了,道:“世子爺,這小子叫姜儀,是登州衛指揮使的兒子,家學淵源,我們神樞營就指望着他奪冠了。”
宋墨還了禮,朝着姜儀笑着點了點頭。
先前跟董其說話的人頓時有些呆滯,過了片刻睜大了眼睛望着宋墨:“你,你就是英國公府世子爺。╔╗”
宋墨點了點頭。
馬友明已攬了宋墨的肩膀:“我們難得見一次,去你營帳裡喝酒去。”目下無塵地從董其身邊走了過去。
五軍營的人炸了鍋。
“怎麼會這麼年輕?”
“真的假的?瞧他那樣子,只怕從來沒有做過重活,怎麼會得了第一的?”
“少年出英雄啊!”
董其臉‘色’‘陰’沉沉像快要下雨似的,悄悄地離開了宋墨的營帳。
接下來連着兩天的狩獵宋墨教只是在一旁觀戰,直到第三天的騎箭比賽開始,他這才換了戎裝出現在了校場。
宋墨的坐騎飛度是匹千里馬,先天就佔了優勢,在快出第二名三個馬身的成績毫無異議也毫無懸念半奪得馬術的第一名。
‘射’箭開始。他排在了最後一輪出場。
另一頭,站着董其。
他沉靜地朝着宋墨微笑着點頭,目光卻凜冽如霜。
宋墨笑了笑,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射’箭上。╔╗
很快。內‘侍’吹響了牛角號。
比賽開始。
一開始,宋墨很穩,箭箭中靶。可越到後來。他的失誤越多,還有支箭堪堪地‘射’在了靶子上,略一恍神只怕就會落空。
看臺上的人都不由地“咦”了一聲,坐直了身體,神‘色’緊張地注視着校場,這其中也包括了皇上和英國公、廣恩伯。
宋墨可能也感覺到了自己的狀態不好,他沒有繼續‘射’下去。而是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幾口,這纔開始舉弓張弦。
之後的幾箭都‘射’得很好。
儘管如此,結果出來,宋墨排在了第二。
排在第一的是董其。
他是繼宋墨之後,六十年來第二個取得第一名勳貴子弟。
排第三的是姜儀。
姜儀望着宋墨。很替他惋惜——宋墨只輸了董其一箭。
而董其氣宇軒昂地站在那裡,眉宇間難掩其意氣風發,耳邊又響起父親的話:“……從前我不讓我參加秋圍的騎‘射’,是因爲你沒有擊敗宋墨的把握,去參加秋圍的騎‘射’,也不過是給宋墨做踏腳石罷了。這次卻不同,蔣家出事,宋墨不可能不受影響。能否奪魁?能否一舉擊敗宋墨?就全看你的了!”
現在,自己終於站在了宋墨的前面。
看臺卻傳來皇上氣極敗壞的咆哮:“把宋墨那個小兔崽子給拎進來。他是怎麼比試的?朕閉着眼睛都能比他‘射’得好……”
宋墨被叫了進去。
“臭小子。你這些日子都在家幹什麼?”皇上的聲音震耳‘欲’聾地回‘蕩’知校場上,“你這些日子都在幹什麼?你知不知道你把朕的金吾衛副指揮使給輸了?”
宋墨低聲認着錯。
校場內外一片寂靜。
皇上會罵太子、罵遼王、罵汪淵,甚至會罵皇后娘娘,卻從不罵內閣大臣,侯伯公卿,可這次。卻罵了宋墨。
所有人的目光,都‘豔’羨地落在了宋墨的身上。
董其呆若木‘雞’。
他取得了第一名又有什麼用?
此時皇上關心的、諸位王公大臣眼中的,卻是宋墨。
回來的路上,宋宜‘春’和兒子同坐一輛馬車。
“這麼大的事,你爲什麼不商量我?”他又急又氣,面孔漲得通紅,“要是皇上以爲是我教唆你去試探皇上的,我們父子今天還能走出得懷來嗎?你今年也有十三歲了,你怎麼還像個三歲的孩子似的,不懂事啊!”
宋墨朝着父親歉意地笑。
宋宜‘春’嘆了口氣,道:“以後再也不可如此了,知道嗎?你舅舅們出了事,我們理應幫忙,可也不能把自家給搭進去。什麼事,都要有個度……”一路囉囉嗦嗦回了英國公府。
剛踏進上房的‘門’,就聽到了蔣氏一陣壓抑的哭泣聲。
蔣氏遇事一向剛強。
宋宜‘春’和宋墨都神‘色’一緊,快步進了上房。
蔣氏伏在妃貴榻上,哭得氣若游絲,貼身服‘侍’她的丫鬟和媳‘婦’子也哭得傷心‘欲’絕。
聽到動靜,她擡起頭來,眼淚落得更急了:“三哥他,他病逝了!”
如晴天霹靂,霹得宋墨耳朵裡嗡嗡作響,半天才聽清楚周遭的聲音。
號稱智囊三舅去世了,沒有了薪火相傳的人。留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五舅,蔣家怎麼辦?那些隨着三舅一起流放鐵嶺衛的年輕弟子,又該怎麼辦?
恍惚中,他聽到父親略帶幾分猶豫的聲音:“你看,要不要讓天賜去一趟遼東?藉口奔喪去會會遼王,請他對五弟多關照關係?”
蔣家五歲以上的男童都流放到了鐵嶺衛,其他的人都跟着梅夫人回了老家,連個能扶棺的人也沒有!
蔣氏感‘激’地望着丈夫,重重地點了點頭。
太困了,錯字只有明天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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