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淨整潔的獨立艙房內,桌案前,正斟酌文字,給族裡站在自己一邊的長老們寫信的尹奚龍聽到大鬍子船長剛剛下達的這個命令,執筆的手抖了一下,一滴墨墜落在宣紙上暈開一圈灰色。
尹奚龍擡起頭來,眸中紅芒隱現,望着艙門外匆匆走過的一隊衛兵,心中不快地一揉信紙,扔了出去,紙團還未飛出艙門便在空中“噌”地燃成了灰燼。
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不知道我是想要保他的?
笨蛋,爲了一個外人,有必要自己抗下一切,面對族裡的懲罰?
不行,就算不能拉攏他,也不能讓他走到我的對立面。
你要護着那個尹長軍是吧,行,我就幫你護着他。
尹奚龍提筆,寫到:府中一別已有數日,諸位長輩可還安好,奚龍……
擺渡寨西,天下堂分部,一條喧囂的大街上,立着兩座雄赳赳的青石麒麟,蹄踏烈焰對怒睛,足踩祥雲獨仙角。
比武場外,十八般武器靜靜待在鐵架子上。
風聲颯颯,一道修長靈動又不失力量之感的人影忽而執劍對空亂刻,忽而將劍一扔,縱身、提槍,刺挑、橫掃千軍,激盪開來的一圈氣浪震得衆兵器長鳴。
就在這時,“大人!”
一個穿着天下堂武服的衛兵匆匆穿過院門,在比武場外站定,拱手。
尹笑轉身,手中長槍脫出。
寒芒驟至,帶着鋒銳的風颳過臉頰,“呲”,“嗡嗡嗡”,刺入院牆的長槍兀自顫動不停。
衛兵不敢動,仍是恭敬地拱手站着,任一縷黑絲飄落。
尹笑擦擦額頭的汗,走下比武臺,與衛兵擦肩而過,取了石桌上的茶壺,仰頭一飲而盡,“呼”,吐出一口氣,回身,看着眼前這個不懂事的衛兵道:“說吧,什麼事,讓你在我練武的時候來打攪。”
“大人,少主的方舟到了。”
“哦?你去將他接到大堂,我換身衣服就到。”
熙熙攘攘的街道,形形色色的人穿梭着交談着嘟囔着,偶有撞肩又看不順眼的,即便清楚對方修爲比自己低,也只是哼一聲,撇過臉不去管他。
這個寨子中,勢力雖然錯綜複雜,但也正因此,遇到不爽之人,誰都不敢先動手,因爲啊,說不準自以爲捏到個軟柿子,其實是個臭雞蛋,不能吃不說,還惹得一手騷。
“喂,老闆,你這個東東看上去不錯,怎麼換啊。”
瞎子吧,擺攤的販子看着眼前少女也不像能有自己想要物品的傢伙,便也興趣缺缺地指指左手角落的牌子。
四個歪歪扭扭的字:“雪蓮之淚”
“哥,原來是個啞巴,好可憐,這樣了還出來掙錢養家。”少女回頭,對一直安靜跟在身後的青年道。
“你纔是啞巴,”攤主不爽地出聲,見少女被自己說愣住了,連忙擺擺手,“要是沒有趕緊走,別擋到別人的視線。”
“走就走,誰稀罕,哼。”少女一甩頭,搖着撥浪鼓離開。
青年提着兩大布袋趕緊跟上,在少女耳邊勸道:“月季,老爹如何交代的,你是忘了嗎?節日必要的物品備齊了,是時候回去了。”
“唉,哥,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別提父親,多掃興致。”
新月淡眉,楓葉紅脣,玉瓊鼻,晚星眸,皓齒含風,舌吐蘭香,“要回你回,我還要再玩上一段日子。”
“真拿你沒辦法,你不回,我回去,還不得被老爹數落個肝腸寸斷頭破血流啊。”
“所以啊,月歌兄,聽小妹的,出來就是要玩的,誒,你看,那個小姐姐長得怎樣,做嫂子不錯哦,族裡的你都看不上,要不從外面拐個回去。”月季對月歌挑眉。
月歌隨着月季的目光看去,只見人影來往不絕的寨子口,一行人之中的少女像是一顆不被僕僕風塵掩飾掉的明星。
步子、身姿、氣宇,都超出尋常女子太多。
趙影小心地揹着仍未醒來的雲逸,與剛哭過的小蓮一同跟在商玲瓏的身後。
破敗的方舟之上,趴着欄杆的辛瑤看着熟悉的身影牽着另一個熟悉的身影消失在遠方,心裡恍然若失,跌倒在地,肩膀聳動,低低地抽泣着,一行淚花了妝容。
遠遠地,酒宴廳管事見此,悵然地嘆了一句:“若是告訴你,你從小仰慕的尹長軍大人在那次派選中將最好的觀景廳派給小荷那丫頭,並非是男女之愛,而是對自己女兒的一點微不足道的補償,你是否會跟着他們走,怕是會陷入更大的痛苦吧,畢竟你所愛之人,是好姐妹的父親……”
前廳,正在打算盤清點賬本的薛白龍看着自己方纔匆匆出門去的閣主將一位少女引進門來,心裡明瞭,這位,就該是閣主口中的貴客了。
而一旁的薛白鳳眼睛都直了,好生俊俏的少年啊。
趙影被看得不好意思,撇過臉去,打量起五寶閣的裝飾來。
自從被金鱗槍嗜血認主後,他的氣質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一舉一動,都有英朗之氣,一雙眸子,更是有着龍的傲意。
小蓮心裡還是有些驚訝的,原以爲自己遇到的玲瓏姐姐只是個富家小姐,哪知道,竟是整個五寶閣的小姐。
“小姐,隨我來,天字號可都爲你留着。”
“嗯?你知道我要來。”商玲瓏一下子抓住了話裡的重點。
千萬記得別對小姐提起我來過,我只是個影子……想到那個女子的話,笑彌勒趕緊擺擺手道:“不不不,要是知道小姐近日要來,我就等在碼頭了,哪還要之前模樣急吼吼地趕去接。”
“謝謝,有心了,”商玲瓏對笑彌勒真誠地道了句謝,便轉頭對趙影說道,“趙影,我們把雲逸帶上去吧,再給他尋些養魂的藥。”
笑彌勒之前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家小姐的身上,這才注意到那個在背上安然昏睡着的少年。
這少年是何人,竟讓小姐如此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