蚏的嘴角揚起悲憫的笑意,刀尖在草上一點,身影同樣消失,除了緊接着響起的刀刃交擊聲,這個層次的戰鬥,已經超出了人眼的極限,每一招一式,只有碰撞出來轉瞬消逝的光。
一道道疾旋的鋒芒,刻在夜空的雲,蒼茫的大地,還有鬼石門之上,成爲後世瞻仰感悟的刀之殺意。
紅色的鐮刃,如同貪狼浴血的利爪,瘋狂而不計代價地撕扯着眼前獵物。
同樣,銀色的刀輝也一次次闖入貪狼的腹地,豔麗的血花掩蓋了堵在喉間吞下的哀嚎。
祖雪捂着左臂的斷口,臉色有些蒼白地往前一步步走去。
雙腳踏過滿地的屍體,是妖鷲和族人的碎肢,粘稠的血液乘機攀附而上,她整個人如同被血澆灌。
連一雙烏黑的眼,也染上點點鮮紅。
她一直走,直到強大的氣勢將她拒之場外,直到混亂的刀氣包裹着她,將她的臉頰割得斑駁淋漓。
而她陷入魔怔,以爲迎面走來的是還未被魔鬼奪去心智的父親。
溫柔地摸摸她的臉擦去淚痕,“我的小公主怎麼哭了,又被誰欺負了,跟爹爹說,爹爹夜裡扮鬼嚇死他。”
他微微俯身輕輕將她擁在懷中,大手拍着她哽咽抽動的背。
畫面鬥轉,
她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柄閃着寒芒的利刃,而這利刃的尖端,帶着血從父親的後背破出。
黑氣退散,他的眼裡沒有一絲怨意,而是長久以來的解脫和放不下。
“雪兒,你是姐姐,永遠,記得啊,要永遠保護好兩個弟弟,不管多絕望,也別把靈魂,徹底賣給魔鬼。”
他想要再撫摸女兒臉頰的手無力垂落,高大的身軀倒下。
“不!”
心裡的幻境崩碎。
祖雪仰天慟哭,一身氣勢疾漲,空中,粉色幽羅一朵朵無根綻放。
風暴般席捲而來的千百道刀氣驚起一片花香。
“那聲哭喊,爲什麼……”五里外的山坡上,躑躅地站着一道身影,沒人知道他來了多久,看了多久,抉擇了多久。
暴虐的氣息停歇,戰場之中,勝負分曉。
祖鬼左手支着鐮刀,右手止不住腹部刀傷噴涌而出的鮮血,背後古老戰場開始坍塌,連同侵佔身軀的魔鬼一起,支離破碎。
蚏手上的血液被銀芒灼燒成了灰燼,對着不甘心回去深淵的傀說道:“奈何半鬼之軀,根本容不下你這惡鬼,不然,代價昂貴到讓我放棄也未可知。”
高高在上的他,一隻手落在祖鬼的肩膀上,刀鋒離其脖頸不過分毫,此刀的重量,也徹底讓祖鬼無力支撐,跪了下來。
“至於你,人類,知道我爲什麼要將不相干的你們一同抹去嗎?”
祖鬼擡起頭,對上蚏不含感情的目光。
“因爲,那次事情之後,我怕了。”
“非信仰我者,存在一日,我便難以安心進行生命的輪迴。”
“所以,你們,都該死,死了,這世界便也清淨了。”
祖鬼喃喃道:“所以,只要信仰的不是你,你,都要抹殺,是嗎?”
蚏沒有否認,“如此,你也算死得明白了。”手橫掃。
意料中的頭顱沒有飛起。
本應跪着祖鬼的地方,留下一朵凋零的幽羅花。
“你,你的手。”祖鬼看着祖雪左臂仍在滴血的斷口,心顫了一下。
“阿弟,你該休息了。”祖雪將祖鬼放在鬼石牆之上,轉身,向蚏而去。
我,一直努力地冷漠着做你的敵人。
因爲我知道,祖鬼族的未來,是你。
在父親將祖鬼之名授予你,我的弟弟。
我就明白,我要扮演的角色。
所以,你不能死。
祖鬼族可以失去任何人,唯獨,不能沒有祖鬼。
沒有他們的族長。
今日,就讓一直在你眼裡的,我這個絆腳石,徹底消失……
阿弟?祖鬼望着自己姐姐的背影,再一次,有了那年變故之前,姐姐給他的感覺,可是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卻又忽然不可遏止地生起。
“姐姐!”
祖雪腳步頓了一下,復又堅定地走向蚏,慘白地笑着,右手毫不猶豫地插入胸口,再拔出時,一朵精緻的幽羅花在她手心搖曳,濺落血香。
“月族的神,若我們祖鬼族有對不起您,對不起月族的,一切,我來償還。”
“放過我的弟弟,還有他的族人們,好不好?”
蚏的目光看不出喜怒。
博取同情?人類卑鄙的把戲。
不過,月屬天陰,而這朵心血滋養的花,可是來自地獄深處的幽羅,如果我能將其中的地陰之氣吸收,還用在意什麼人類的威脅?
就是真正的仙來了,也得敬我七分。
蚏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一隻手倒是伸了出去,劃斷了血幽羅連着祖雪心臟的根。
“我,就當你答應了。”祖雪倒在了地上,鮮血浸染了紫色的長裙。
“我,可沒答應,”蚏一隻手直取血幽羅,另外的五隻手隨意地向鬼石門揮斬,給鬼石圍中的祖鬼族族人下了死亡令,“就算你不交出來,我也能拿到這朵花,就這一點,你就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
在祖鬼睚眥欲裂的雙眼之中,五道刀氣勢如破竹斬來。
瞠目等死的他忽地一驚。
“真是,忍不了啊。”
一道身影驀地出現在前方,凌空而立,全身上下浮動的藍芒不似真氣卻強於真氣。
這個世上,沒有魂力不能操控的東西,如果有,那就是魂力不夠強。
“滾回去!”
雲逸陡然大喝,眼裡的藍芒寒如冰。
如海起潮,磅礴的魂力將刀氣逆轉。
蚏從容地躲過迴旋而來的刀氣,但雙眼卻忌憚這突然插手的少年。
這妝容,祖鬼一族之中竟然還有此等修心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