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夜埋藏着躁動,像是蓋着茅草的乾柴被螺哨聲突然點燃。
“起來,都起來,準備戰鬥!”守備長竭力的喊聲響徹整個海灘,遠遠的就連村子中的娃娃都被驚醒啼哭。
一盞盞熄滅的燈又燃了起來,窗戶人影走動,屋內響起夫妻間的低語和哄孩子的聲音。
街道中,海灘上,匆忙卻不慌亂的腳步聲漸次響起。
眼睛還未能在黑暗中分辨東西,手已經摸上了身旁的武器,士兵們一個個整裝就位。
溼漉漉的頭髮貼着藍色的皮甲,海水順着凹陷的紋路流淌下來。從淺灘撤回來的中五隊隊長與中三隊隊長碰了個身。
這一碰,便是一頓火氣難收。
“三隊,你們佈下的網呢,怎麼啞了!”
“啞了?我也不知道什麼情況,那網一直很靈的,算算時辰,你們隊正要去接替四隊,他們怎麼樣了,和海獸們交上手了,還是撤下來了,人呢他們?”中三隊隊長往五隊身後看,卻沒有見到四隊長以及四隊士兵的身影,一個都沒有。心裡有不好的預感,該不會……不會的,四隊長是我們幾個當中潛水經驗最豐富的,最壞的情況也是和海獸們糾纏住了沒能撤回來。
中五隊隊長突然揪着中三隊隊長的耳朵,壓抑着嘶吼:“看啥,你想看到啥,沒了,一個照面,都沒了,沒了!”
吼完,他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一個轉身,看向自己手下撤回來的嚇破膽的士兵,知道這場戰,贏不了了,至少自己的隊伍,已經失去了鬥志。
中四隊,整整一百二十號人啊,就那樣連一丁點反抗之力都沒有爆發出來就被銀光一個接一個絞成碎片。
連個轉身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要不是四隊剩下的那個身影,吹響海螺哨的傢伙,讓那團代表着死亡的銀光突然轉了向,我們這去換崗的一隊,也,也回不來了。
那會也沒看清,他是誰,叫什麼名字。
“什,什麼?!怎麼會。”
中三隊隊長愣了,完全不管臉上散發涼意的唾沫星子,一把拽住中五隊隊長的胳膊,“你說什麼,是我聽錯了還是你在唬我,你親眼看到的?”
心中難以平靜,中五隊隊長一甩胳膊。雖然值崗的命令是大人下的,但如果沒有中四隊的值崗,沒有那聲螺哨,太相信那張網,還在睡夢裡幻想的我們,也許當海獸的鉗子將我們的腦袋剪了下來,都不知道。
那張破網,要是能提前預警,中四隊也不會,不會一個都沒能回來……
“所以,他們的死,你難逃干係!”
“我。”被劈頭蓋臉說了一通,中三隊隊長懵了片刻,似乎還沒有意識到情況的危急,正待辯解,淺灘稍外的海域出現“沙沙”,“沙沙”的聲音,連成一片,氣勢浩大。
這聲音,是海獸們渡海過來了!
一個激靈,想也沒想便轉身對箭在弦上的手下士兵命令道:“目標,自淺灘而外百丈範圍,放箭!”
士兵持弓的角度上揚,拉弦未滿,手指乍鬆。
“嘣!”
清脆的弦鳴,而急嘯的箭音緊隨其後。
“咻咻咻!”
黑夜劃過黑色的箭支,隱約可見一條條黑光。
當第一支箭矢刺入大海,衝擊力瞬間讓箭頭扭曲,點點灰色粉末從軟鐵的裂縫中泄露出來,遇水,“譁”的一聲,火星四射,從箭頭開始,整支箭在爆燃的火焰中化作黑灰。
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千百支箭。
第一輪,第二輪,第三輪攢射……
淺灘之外百餘丈,不久成了一片火海汪洋,炙熱的火光更是帶着硝煙和蒸騰的水汽,嫋嫋而升。
闖入瀰漫而來的烏雲之中。
一切都和以往一樣,浪潮、火海、風,只是,似乎少了一種聲音。
對了,是海獸的嘶鳴!
蹙起眉頭,愈發感覺到不對勁,它們會不會是在騙我們的箭支,有這麼聰明嗎?中三隊隊長遲疑,忽而擡手示意身後的士兵,道:“停!”
負責海獸掠過沙灘後的截殺任務,如果第一輪阻擊和第二輪的陷阱都沒有攔下多少,第三輪刀對甲殼的近身搏戰自然會無比艱難,而見到中三隊居然這麼輕易地放海獸們過來,中五隊隊長頓時怒了,你這傢伙,不會是在恨我剛纔的話,要給我使絆子?伸手一指,厲聲道:“那不是還有好幾排裝滿箭的箱子,夠你們玩到天明的,現在停下來幹什麼?!”
接二連三地被針對,再好的脾氣,中三隊隊長也忍不了,反問道:“你今晚火氣怎麼這麼大,我只是感覺不太對勁,那片沙沙的聲音確實是海獸們發出來的沒錯,但是,在這樣的火海下,就是底下的水都可以燙熟一頭牛,可是,海獸們居然一點痛苦的聲響都沒有,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還是四肢發達了,頭腦就退化了!”
“你說什麼?!”中五隊隊長拔刀。
說時遲,那時快,中三隊隊長回手一抓便從士兵指間奪下一支箭,指着中五隊隊長的兩眼間。
中五隊隊長的刀停在空中。
老大就要打起來了,兩隊士兵自然跟着劍拔弩張。
這兩個隊長真的是。遠遠望着大海方向,又得時刻留意手下士兵狀況的守備長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隊長們的性格迥異,各有所長,又都各不服誰,以往在一起作戰,配合雖然稱不上默契,但也是各司其職,做好自己區域該做的事情。
只是這一次,似乎被前所未見的海妖潮氣勢,壓得自亂了陣腳。
不能這樣下去。
“中三隊!不要吝惜箭支,就是它們真的在騙,我們也做回傻子遂了它們的願,我們只要等天明,等援軍。”
“既然大人都這麼說了,我沒意見,”中三隊隊長說着,轉頭向手下的士兵大吼,“都把箭對着自己的兄弟幹什麼,沒聽到大人的話嗎?給我往海里,不要命的射!把那片海,給我燒乾了!”